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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除夕 ...

  •   这几日唐京墨越来越嗜睡。
      他并不是多觉的人,在唐府的时候常是和太阳一道醒来。但这几日,起先是因为药效的原因,晚上困得越来越早,但起码白日里还是清明尚在的。
      可近日以来,他早晨还须被顾元白叫上两遍才能起来,白日里清明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教着教着顾元今就开始打呵欠,恨不得同顾元今一起睡去。
      虽顾元白告诉他很乐意叫他起床,但唐京墨自己很是苦恼。
      他听闻,人老了,身体不行了,就会开始睡,每天睡得越来越多,睡到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再睁眼就在奈何桥了。
      他有一日同顾元白说了自己的情况,但顾元白只是安慰他说,没事的,只是他太累了,恰巧药效作祟而已。
      顾元白当然知晓这是那治失神的药的缘故。关霁生当时嘱咐他,唐京墨会随着这药规律的服用而睡眠时间逐渐增加,他每次做梦都会或多或少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等到了就快要全部记起来的时候,可能身体会吃不消,昏睡上那么十天半个月,再醒来,就可以停药了。
      可唐京墨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听着顾元白的宽慰,心里却反是无奈。如今他没有再犯寒症,胃口也好了起来,可他却认定了这怕不是回光返照,应是已经时日无多了。

      这几日,唐京墨在梦里游游荡荡,已经过了大半载有余,梦里的季节早已越过了这个冬天,进入了盛夏。
      他梦里的时间总过得很快,一日能梦过十天半个月,多了甚至能直接度过一两个月。
      在这些飞速流逝的梦境里,唐京墨很少能见到顾元白。不得不承认,梦里的世界顾元白的一切行为似乎更合逻辑,而不是像睁开眼后的现实一样、动不动就拉他的手、揽他的肩,盯着他说“你最重要”,弄得他满是白日妄想。
      唐京墨梦里梦到了那个盛夏中的顾元白,过了二十一岁的诞辰宴。
      梦里是顾元今硬拉着他作为自己的少师出席,还左一遍右一遍地叮嘱不要迟到。唐京墨这次吸取了教训,提早出了门,早早就走到了宫里。
      顾元今见他来这么早,还张牙舞爪地跳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只在他的生日宴迟到,是不是只在乎他三哥不在乎他。
      心里有鬼的唐京墨几乎是风声鹤唳,小题大做地同顾元今冷了脸,厉声道:“如此没有礼数对外就不要说我是你的少师。”吓得顾元今又缩了脖子,可怜兮兮地向唐京墨道歉。
      这场诞辰宴所有人相安无事。
      唐京墨始终坐在远处的位子上,喝着酒,淡淡地看着正中央的主角。
      顾元白虽不是太子,但似乎永远都是有光环在身的那一个。光文武双全又胸怀大志、心系天下又得顾玄雍喜爱,就足够他成为最令人瞩目的那一个。
      顾元白向所有人祝酒致辞。他最后说,祝所有人万事顺遂。唐京墨便默默记下了这句话:他祝福了所有人,那便也包括了唐京墨。
      那晚唐京墨喝多了。他胃本来就不好,喝了酒更遭不住,走回家的路上走一路吐一路,晚上天寒还着了凉,第二天给顾元今上课时候还起了烧,迷迷糊糊晕了过去,吓得顾元今赶紧叫了太医。
      在梦里,最关心唐京墨的,应该是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他十来岁的小皇子。
      发着烧的唐京墨迷迷糊糊醒的时候听见了太医对顾元今说,说他这次只是一次小风寒,但是身体的根子已经烂了,怕是时日无多了。
      顾元今当即就把那骨子里的无赖性子施展了出来,抓着太医的衣领就大叫问他什么叫时日无多,问他时日无多是多久。
      太医没法子,慌忙说是唐京墨的寒症根深蒂固,脾胃和肝脏因为长时间的不规律饮食和不营养的食物刺激已经很虚弱了,今后若是好好养着,应是还有个八至十年之久,若是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就不得而知了。
      唐京墨当时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说话,便在心里骂了一通顾元今:他本就知道自己活不久,想着能活一日算一日,每多活一日都是惊喜,结果这小混蛋非要让人说出来他还能活多久,等于直接给他判了个死刑。
      但唐京墨真正恢复了力气的时候也没有骂他,只是让他把那苦瓜脸收一收,说想哭丧怕是还得等个几年。
      唐京墨没理由骂这么个唯一真的会为他担心的人。
      后来顾元今在唐京墨每日结束课程之后都会逼着他一同用膳,架势倒和现实里的顾元白有些像似。不过若是唐京墨板起了脸,顾元今也不敢强迫他,只是左叮咛右嘱咐,回唐府要让家里下人给做点好的吃,不能饥一顿饱一顿了。
      唐京墨只笑顾元今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子,从小在顾玄雍一手打造的温床里,还没见过人间疾苦。他心里打心眼里认定了所有父母都爱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唐京墨这副身体的模样定是他自己不乖,不好好吃饭造成的。
      唐京墨不想纠正他。他倒稀罕顾元今这份天真劲,总觉得这小文盲还小,过早见了这世间的丑恶,怕他学坏了心眼子。
      后来唐京墨又梦到了那次学马。那是他和顾元白为数不多的谈话,也是他唯一一个梦到了两次的记忆片段。
      后来唐京墨从梦中醒来后自己也开始琢磨,心想到底为什么会按着顺序做梦如同走马灯一般,可若这真是走马灯,又为什么偏这个片段会梦两次?
      唐京墨最后隐隐约约得了个荒谬又可笑的结论:因为那次学马,是他和顾元白离得最近的一次。

      梦里的时间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走着。
      现实里,时间早已过了三九,京城被埋在一片隆冬大雪中。
      直到六九天过完,唐京墨才恍然发觉,竟是已经快要过年了。
      梦里的时间已经到了夏末秋初,他自那场诞辰宴之后再未见过顾元白。
      而梦里,他在这一年的春节里,仍旧身处唐府之中。和往年过年一样,他和李佑安被困在那一片合家欢的热闹外。
      他从十几岁开始,每年春节都会待在唐府外的墙角里,望着京城天空爆裂的烟火,像个小偷一样贪婪又卑鄙地觊觎着别人家的团员与欢乐。
      而如今这个在歇云府中的唐京墨,知晓他至少今年不会再是蹲在唐府的墙根了。可顾元白有自己的家人,他不可能在春节之时放着顾玄雍和燕然不管。所以到时,唐京墨怕是要独自一人在歇云府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这府里还有请柳能与他说说话,倒也比往年好些。
      请柳说她没有家,说她是被顾元白捡来的,所以歇云府就是她的家。这点倒和唐京墨乐得相同,唐京墨心想顾元白是不是以把路边的“流浪狗”捡回家养肥了为乐趣。
      已经做好了在歇云府独自和请柳过春节的打算,甚至都私下里来和请柳说好了,除夕晚上一道在府里包饺子。到时府里就剩他们两个人,其他下人都被放回家去过年了,流觞又会跟着顾元白进宫,他们俩可以想怎么耍就怎么耍,把这歇云府闹个天翻地覆,只要在顾元白回来之前收拾好就成。
      唐京墨和请柳其实都知道这只是说着玩的,他身子不好,打不了雪仗也跑不快。但唐京墨还是少有地为这个想法而期待着,这大抵是因为他活了十几年,竟是从来没有在春节拥有过自己的快乐。
      可一切都计划好了,等到了春节的前一天,顾元白突然一大早就兴致冲冲地冲进了门来,见唐京墨还没醒就在他旁边生坐了一个时辰。
      于是唐京墨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是顾元白的一张脸,吓得登时身体一震,往日起床时昏昏欲睡的感觉全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仲砚!明日随我入宫!”顾元白兴致冲冲地说。
      唐京墨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只疑惑地看着他。
      顾元白仍旧兴奋,他解释道,他嘱咐过顾元今了,让他把殿里的客房收拾出来,到时候让唐京墨白天去拜访他,就当是先生问候学生,然后就悄悄在他殿里留下。晚上顾元白也去顾元今殿里,这样他们就可以共度除夕了。
      唐京墨心中一阵悸动。他从未想过顾元白竟是把他也计划在了他的春节里。
      可他在悸动之后又愣住了神。顾元白没想到唐京墨还会犹豫,有些慌了,忙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不乐意。
      唐京墨思忖了半晌,最后把他和请柳幼稚的约定说了出来,当然,掠过了“要把歇云府闹个天翻地覆”这一段。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京墨发觉顾元白听了之后仿佛偷偷舒了一口气。他笑着轻声对唐京墨说:“不用担心,我会让她一道去。”
      请柳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比先前同唐京墨约定一起过除夕的样子还要兴奋十倍,唐京墨心想这怕是因为能见到流觞吧。

      除夕当天,顾元白一早就进了宫,唐京墨下午才摇摇晃晃进了宫,直奔顾元今的寝殿。
      他在宫城里远远望到了一个身影,是个曼妙女子,有些熟悉,看不真切,总让他想起被逼婚那日看到的躲在裴应慈之后的裴衣。
      没有想太多,唐京墨直接去找了顾元今。
      顾元今才换好衣服,是一身鲜亮的红衣,很是喜庆。他说他们今日宫里所有人都要穿红色的,唐京墨问顾元白也要穿吗,顾元今说那当然,还问他他不是从歇云府过来的吗,为什么不知道。
      唐京墨苦笑。他最近太嗜睡,顾元白今日起得早,便没有叫醒他。他起来的时候人早已去了宫里,自是不知道他穿了什么。
      唐京墨从未见过顾元白穿红色这样鲜亮的颜色,他平日里总是一身黑色衣裳,偶尔换身白色。他不禁在脑中勾勒起顾元白现在都模样,对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心驰神往。
      “你怎么穿青色?”顾元今问。
      “我只有这个。”唐京墨答。有些窘迫。
      “叙敛哥也太不周到了,这都不准备!”
      顾元今边埋怨着顾元白边差了下人去给唐京墨准备一套颜色鲜亮的衣服,自己匆匆赶去了前殿见顾玄雍。
      不多时那衣服便送来了,因为只是临时准备的,不是很合身,但也能穿。
      这是一套暗红色的衣裳。唐京墨也从未穿过如此鲜亮的颜色。他对着镜子左右思量了半天,总觉得是不是太过浓墨重彩了一点,不知他能不能撑得起这身衣裳。
      请柳见了在旁边直道好看,劝了唐京墨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让他把这身衣裳留在身上。

      入了夜,京城里又开始烟花漫天。唐京墨和请柳坐在顾元今的寝殿外,仰头看着这满城的烟火。
      宫里的厨师当然没回家,顾元白提前向厨房说顾元今的殿里有没回家的下人,让多送几份年夜饭来,于是便陆陆续续也送了满桌子的菜。
      等到快午夜,顾元今在宫里的宴会上睡着了。顾元白借机说他还小,不能熬夜,正好他今日也喝多了有些不适,便要亲自抱顾元今回府,之后留在顾元今府上过一夜。
      顾玄雍乐得看兄友弟恭的场面,便差顾元白赶紧把顾元今抱回去。
      于是唐京墨看见了顾元白抱着顾元今走来的场面。他面容俊俏,个子又高,穿什么都能穿出自己的风味来。平日里穿黑色的是显成熟和飒爽,如今他一身红衣站在雪里,映得一副鲜衣怒马少年人的模样。
      唐京墨的心脏又开始怦然跳动。
      顾元今一被放下在府里就醒了过来,又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见了唐京墨开心地大喊大叫,说是要一起守岁。
      顾元白进了屋眼睛就一直盯着唐京墨,唐京墨被他看得不自在,半晌才冒了句:“很奇怪吗?奇怪我脱了。”
      顾元白忙摁住了他要脱衣服的袖子,急匆匆说:“很好看。”见唐京墨没了动静,以为他不信,便又补了一句:“真的,你穿红色很好看。”
      随后两人都噤了声。
      顾元今读不懂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大声附和着:“仲砚!我也觉得你穿这个很好看!哈哈,还得是本皇子,叙敛哥都不给你买好看衣裳!”
      请柳在一旁恨不得捂住顾元今的嘴,被流觞扯住了。
      等所有人在桌前落了座,请柳看着顾元白和唐京墨兀地出声:“殿下,你和唐公子把这衣裳穿得好像喜妇。”
      两人都瞬间倒吸一口气。于是请柳喜滋滋看着两人同时红起的耳尖,心想怎么明显成这样了却还没互通心意。
      唐京墨四处打量,发现穿了红色衣裳的就他和这两兄弟,顾元今如今又还是个小孩子身量,仔细一想倒还真如请柳所言。
      他干咳两声,试图转移话题:“元今也穿了红色。”
      请柳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小皇子像你们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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