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 抗战 远征军】土匪窝的春天》刘火城

42、野战医院

　　军部第一野战医院最好的医生名为曲灵仙，曲医生是个可爱的滇南姑娘，她自幼跟着老爹苦学中医，虽年芳二十，但已名震滇南。
　　曲灵仙可爱归可爱，脾气却不小，她诊断完赵碌黎后，命令李青石和洪玉书陪床，然后就把军座抓到里旁边的屋里“开药方”。这药方开的是大呼小叫，好生热闹，李青石隔着墙都能听见。
　　曲灵仙的大嗓门完全不像个姑娘：“俊彦，这怎么回事呢？是不是你打的他？”
　　军座的气势瞬间没了一半：“我这……你听谁说的？”
　　“回答问题！”
　　“这么多眼睛盯着呢，不能出了事。”
　　“你就让碌黎出事？嗯？”
　　“上面来人了，拦不住。”
　　“哼。我告诉你，他舌头少了块肉，自己咬的。”
　　“这小子……那背上的血呢？”
　　“你打的啊，伤还没好，今天又站了这么久，本来就有点出血，摔一下伤口就彻底裂开了。”
　　“哦。”
　　“你盯着他啊，别让他吃辣椒，他的饭菜要忌腥辣忌油腻，忌葱姜蒜……算啦，我给他煮饭吧。”
　　“不麻烦你，让我来吧。”
　　“行啦，谁不知道你耳根子软，碌黎一说要吃辣你就觍着脸喂他，让你照顾他下辈子都好不了。”
　　“哦。”
　　“最关键的，军座给团座煮饭，不像话。”
　　“哦。”
　　“你让他警卫连连长煮饭行吗？”
　　“谁？”
　　“他警卫连连长，程大哥啊。”
　　“哦，老程死了，过野人山的时候死的。碌黎就是为了他去的西岸。”
　　“啊！哎呀，怎么会这样……唉，程大哥太可惜啦……唉，那个抱着他进来的是谁？新警卫连连长？”
　　“不是，那人是个土匪种，姓李，名青石。”
　　“哎，李青石！我想起来了，我去年年初和姐妹们去西岸的时候见过他呢！他是个土匪，但是从了良，常年在腊勐乡卖面条。哎，你们不是要打西岸吗？这人认路啊。”
　　“哦，认路，晓得了。这人怎么样？”
　　“哎呦，这人可有意思了，他没几个学问，说话难听，脾气却小狗一样，可爱死了。他还有个没过门的媳妇，人在长沙，是个千金大小姐，叫林平湘，长的可漂亮了。”
　　“……………”
　　李青石缩了缩脖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趴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赵碌黎，洪玉书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他脑袋后面扫来扫去。
　　“知道了。”隔壁传来了军座咬牙切齿的声音：“对了，我不喜欢狗。”
　　洪玉书笑了一声，安慰性的对李青石道：“放心，军座很喜欢狗，尤其是忠诚听话的乖狗。”
　　李青石趴在床上数赵碌黎长长的眼睫毛，心说老子早就看出来了，洪连长可真是个好狗，怪不得军座喜欢。
　　正想着，军座和曲医生进来了，李青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给这两尊神让位。曲医生给赵碌黎检查了身体，又顺便安慰了军座几句，军座对赵碌黎很上心，恨不得让自己的警卫连连长留下守着他。曲医生说不用，我瞧着那个小土狗就挺好的。李青石琢磨了一阵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虽然不服气，但心里却不免有些得意。
　　军座对这样的安排大为震惊，他是个爱干净的，一看到李青石破衣烂衫的站在自己下属床边就皱起了眉，便用眼神暗示洪玉书带这人出去。没想到洪玉书刚抓住李青石的肩膀，曲医生就率先开口了：“李青石是吧？我们见过面的，我记得你会做饭。”
　　李青石连忙道：“是，祖传的手艺。”
　　曲医生道：“这里缺一个做饭的。”
　　李青石眼珠一转：“我还有几个兄弟，做饭都很好吃。”
　　曲医生笑了：“不用这么多人，你只给一个人做饭就好啦。”
　　李青石瞬间明白了：“曲医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曲医生把照顾病人具体事宜详细的说了一遍，李青石认真的记了，态度极为端正。军座见他态度确实不错，心里的反感没那么重了。
　　曲医生还有其他病人，嘱咐完就走了，这下不得了，她这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僵硬起来。李青石也感到了军座和洪连长不善的目光，讪讪的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开脱：“军座，真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赵团座了。”
　　军座道：“你当时躲在哪里？”
　　李青石不好意思的道：“床下。”
　　军座眯起眼睛：“哦，怪不得不认得我。你怎么就认为我是赵团座？”
　　李青石道：“本乡最大的长官，自然是独立团的赵团座，没想到军座也来了。”
　　军座道：“你是怎么遇到团座的？”
　　李青石当然不能说自己抬轿子抢亲的事，于是含糊不清的说了自己在西岸的经历，并且添油加醋的描述了自己和弟兄们救下赵碌黎并保护他回东岸的壮举。
　　军座听了，语气果然缓和了下来：“原来如此，多谢你们。”
　　李青石道：“都是中国人，互帮互助嘛。”
　　军座话锋一转：“那调查员说的红脑壳又是怎么回事？”
　　李青石举手发誓：“苍天在上！军座，我就是龙陵县的一卖面条的，也不知道那调查员为什么对我们有意见。哦对了，他昨天找过我们，还说赵团座有叔叔伯伯护着，我们不能，得靠自己活下来——这明显就是挑拨离间嘛。”
　　军座冷冷的看着他，直把李青石看的毛骨悚然，就在他觉得自己说错话，要倒大霉的时候，军座忽然道：“为什么叫他平湘？”
　　李青石腼腆的笑：“他告诉我的，他说他叫平湘。”
　　军座又道：“你怎么知道团座在夹竹桃？”
　　李青石脑袋里转了一百个弯，心说平湘到底有没有告诉军座这夹竹桃是楚暑的房子？要是军座误会平湘与那女人有染就麻烦了。于是，他撒了个谎：“夹竹桃是我的房子。”
　　没想到，军座的表情怪异起来，他和洪玉书对视一眼，然后仔仔细细把李青石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充斥着说不出的鄙视和厌恶。
　　洪玉书小心的开口：“兄弟也参加过淞沪会战？”
　　李青石心想，虽然没正式参加，但当年为了找少爷确实跟着大军去过那里，自己还顺了几条枪打了鬼子，也算是打过的。
　　于是他谦虚道：“算是参加过。”
　　洪玉书又道：“兄弟以前去过玉连山吗？”
　　李青石心里一惊，也不知道自己的往事怎么就被他知道了，顿时慌了神：“这……确实，我少年时就住在玉连山，后来……后来受了一个人的恩惠离开了那里……”
　　此言一出，军座的脸更黑了，李青石只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很小心的等候军座责备，没想到军座只是“哼”了一声，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洪玉书连忙跟着他走了，走之前还给李青石低声说了句：“好好照顾团座，军座心情好些，我再劝劝他。”
　　李青石完全不明白这两人演的哪一出，只好连连鞠躬：“多谢长官，小的肯定好好伺候团座。”

　　军座和洪玉书一走，赵碌黎就醒了，他歪头看着李青石关上房门，然后不客气的开口：
　　“说我强辱民男？嗯？”
　　李青石吓了一跳，连忙扑到床边：“平湘，平湘！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
　　赵碌黎没好气的道：“不用，我那不是吐血，是咬破舌头装装样子。你看那调查员真不是东西，问你都问到红脑壳了，说错一个字就是个死，他是故意的。”
　　李青石恍然大悟：“原来是平湘救我。”
　　赵碌黎缓了缓，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幸亏你举报的是我，举报军座你可就麻烦了。还有，我告诉你，军座大名赵俊彦，是我上峰，也是我亲哥！你以后少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你不丢人，我还害臊呢。”
　　嗬，原来军座是你亲哥啊，怪不得这么疼你，到时候得好好巴结一下他。李青石低下头，嘴里还倔：“哼，亲哥就能摸你屁股？”
　　“你说什么？”
　　“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赵碌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扯起来：“我姓赵，名碌黎，字平湘，我的字只有父兄和叔伯们知道，你以后不许当着旁人面乱叫，听到了没有？”
　　李青石连忙求饶：“是，是，知道了，平湘……我错了，耳朵疼。”
　　赵碌黎这才松了手：“我告诉你，林家一共有两个孩子，弟弟林溪，现在是我的连长。大姐林安澜，曾与我指腹为婚，现在在香港开建筑公司。她当年为了逃婚，让我坐在她的轿子里，自己穿男装跑了。”
　　李青石揉揉耳朵：“唔，奇女子。”
　　“结果老子就被你们这群土匪抢上山了！”赵碌黎怒目圆睁，一拳捶在李青石右肩：“你说说你，还说军座欺负我，你怎么想的？怎么不说你自己！你强抢民男，土匪行为！当年剿匪的事儿怎么不留个心眼？怎么还和那群人混在一起？”
　　然后又是一拳，打的李青石身子一晃，直接趴他床上了。
　　赵碌黎怒道：“你干什么？”
　　李青石声音微弱：“平湘，我疼。”
　　赵碌黎憋着气，示意土匪坐到床上，李青石不为所动，身子趴在他身边，脑袋还往前拱了拱：“平湘？”
　　“嗯。”
　　“那平安符，你还戴着吗？”
　　“去西岸时摘了，放在团部的抽屉里。”
　　“没丢了就好。”李青石松了口气：“这就放心啦。”
　　“你呢？”
　　“什么？”
　　“平安符，我给你的。”
　　“戴着呢。”李青石从脖子上摸出一根红绳，然后顺着绳子掏出一个磨的光亮的小木牌：“这是平湘送的，当然戴着。”
　　赵碌黎很满意，他舒服的“嗯”了一声，忽然又抬起头：“对了，你说夹竹桃那房子是你的？”
　　李青石眨眨眼：“是啊。”
　　“你说那个做什么？”赵碌黎瞬间火大：“我给军座说是楚暑送我的！你这不就露馅了吗？”
　　李青石惊道：“那怎么办？”
　　赵碌黎气鼓鼓的攥着床单，忽然泄了气，脸蛋红了起来：“算了，反正楚暑的很多事我都是瞎编的，军座那边再骗他一次也无妨。”
　　李青石来了兴趣：“你编了什么事啊？”
　　赵碌黎随意道：“哦，就是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我爹又给我说了门亲事，我说喜欢当年在淞沪会战时救下的小姑娘，亲事就没成。后来大哥问我，我不会说谎，就把玉连山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说我少年时在玉连山见过楚暑，对她一见钟情，给她一笔钱让她从良，想自己有能力了，就回去娶她。”
　　李青石听得啧啧称奇，可转念一想军座的冷脸和洪玉书奇怪的话，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天地良心，军座这是把他当做楚暑啦！
　　李青石脸都皱了：“就我这土狗模样，怎么也做不了漂亮兔儿啊。”
　　赵碌黎疑惑：“你说什么？”
　　李青石：“我说，军座和洪连长把我当做楚暑啦！”
　　赵碌黎一愣，然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挪移自己的上峰：“他以为他喜欢洪哥，又能和洪哥在一起，所有人也都该和他一样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简直小孩子脾气！你是不知道，当年在玉连山，我爹之所以早早的让我成婚，就是因为他和洪哥私奔到日本去了！”
　　李青石愕然：“啊，那你爹是不是很生气？”
　　赵碌黎笑道：“气有什么用？自家孩子还得自己护着。其实吧，我爹和林叔也一直不清不楚的，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能光怪我大哥一个人……”
　　李青石看着他歪着脑袋微笑的样子，心里弥漫着说不出的柔情，他把脑袋往前又一拱，直接挪到赵碌黎眼前：“平湘，我给你当警卫连连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