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9、燃烧的永恒

　　侦探在她最初被发现的河流边找到了修者。
　　修者脱下了一直穿着的黑袍，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件白衣。她坐在河边，望着天空，缩成一团。
　　天有些亮起来了，墨蓝色被冲淡，星星仍是成片闪耀，只是变得隐隐约约。月亮像是有些透明了、暗淡了，但依然在，依然圆，依然是白色的，在发光。
　　“你还好吗？”侦探坐到了她身边。
　　“起初我想，神是不可窥探、不可揣测的，神高高在上，永远如此。”
　　“可我克制不住自己，我太想问问神，她究竟……为何，这样……警示人，却仍放任这混乱的一切。”
　　“然后我感到恐惧，强大的神啊，我怎么敢，怎么敢去怀疑她，质问她，我想我一定是有罪的，我会要为此付出代价。”
　　“恐惧，我竟然会恐惧，我对神，不过一天，就失去了爱么……”
　　“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对吧，因为我是人。爱，恐惧，孤独，都是神所不在乎的我。”
　　“我走出去，与人交谈，探寻外界。我终于无法忽视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你一定觉得我的思想、行为都很怪异。”
　　“可我看你，也一直是这样。”
　　“你活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对么？”
　　“你活在一个没有灰雾、没有边界的世界里。”
　　“不存在不可触及的外界的危险，没有神为人创造有限的领域，没有神实现人的愿望。”
　　“因为神，本就是一个骗局，她只是一个强大的生灵，欺骗、榨取我们的灵魂。”
　　“这只是一个猜测，我想，也是真相。”
　　“她一定会怪罪我，但那又如何呢？为什么一定要祈愿？她不能直接夺去我们的灵魂，对么？”
　　“她会生气么？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折磨我们，强迫我们付出灵魂么？还是……继续维持神的身份，降下喻令，惩戒或原谅我这个修者呢？”
　　“你看，我们就是这样。她太强大，我们就是这样任人宰割的。”
　　“你烧了神寝。”侦探看着她的眼睛。
　　“是啊，虽然无能为力，但我总想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嘛。”修者笑了笑，“我不是猪，我是人，我会孤独，会痛苦。我这一生注定要痛苦下去了，可我想，凭什么呢？”
　　“我也想像你一样，每天都打起精神，想为什么人或事感到期待，想用快乐冲散孤独。”
　　“此刻，你看那儿，看到它熊熊燃烧，我就感到……无比快乐。”
　　“这是我少有的不再孤独的时候啊，或许我要努力，让自己一直快乐下去呢。”
　　“为我自己。”
　　“你的世界，有月亮吗？有星星，有太阳吗？”
　　“一切都有，只是没有神。”
　　“是么，我们一直说，月亮是神的心意，她永恒地看着世人、爱着世人，哈哈，神于我而言就像月亮啊，神寝也是。”
　　“它会永远的存在下去，千千万万年，它永恒不变，永远都在。”
　　“不论我看它，不看它，想它，不想它，它都不会因我的意志而变化，它永远这样存在着，只是存在。”
　　“我于它而言，什么都不是。我短暂、渺小的一生，弹指一挥间罢了。”
　　“渺小的我侍奉永恒，我之前，有上一位，我死去，有下一位。但此刻，只有我。”
　　“然后，你把它烧了。”侦探笑出了声，“哇，我可不会想把月亮炸了，太过疯狂，但或许会很有趣呢。”
　　“是啊，你看，没什么是永恒的。”
　　“但月亮是真的一直都在。”侦探笑着说，“不论有没有神，月亮一直都在。看到月亮，我一定会想起你这一把火。”
　　“没什么是永恒的，”修者再次说，“也许有一天，月亮也炸了呢？”
　　“没什么真正的永恒，没什么不渺小的，如果神强大、永恒，又为什么需要我们的灵魂呢？”
　　“不是神，是恶魔。”侦探道，“没听过这个词吧？反正，它是恶魔。”
　　“没有月亮了也没关系，我知道，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就算看不到月亮，至少我也会用我这渺小、短暂的一生，记得你的。”
　　“我相信我会离开，我也相信你能自由，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
　　“当然，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修者看着清澈的河水流淌，伸了个懒腰，“美丽的神啊……”
　　不知在笑些什么。
　　雾气浓重了起来，修者的身形在雾里迷蒙、消散，周围的景色已看不见，声音都没了，侦探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只有灰色的雾气弥漫。
　　“不过一天，真是惊喜。”是恶魔。
　　神寝烧了，塑像竟然还没事么？那身影走了出来，一袭黑袍。面容是人刻画的美丽，身形是人想象的力量，服装是人构思的深沉却华丽。
　　【居然没有被烧到吗……】
　　“领域是灵魂的表现，我需要的东西，应当不在你的领域里，但在你的灵魂里。”
　　“我可以放你出去，我不收割你的灵魂，我只是需要借助它来做些什么。”
　　“当然，也可以借助你来达成一些目的。”
　　“我不会和恶魔交易，你不收割我的灵魂，就一定会借助我的灵魂骗取更多人的灵魂。”
　　“无关收割灵魂，我需要达成的，是我的私人目的。”
　　“无关恶魔工作的一切。”
　　“哈，你称之为工作？”侦探都笑了。
　　“具体的，你想达成的，我想达成的，你想限制的，我想限制的，都可以在契约条款里进行。”
　　“我们可以慢慢聊，反正，不差这点时间了，对么？”
　　“最根本的，”侦探说道，“我要我离开，要这村里的人离开，我不强求你放走所有的人，只要这一村，我就已经满足。”
　　“我要你不再扩大圈养人类的范围，保证你用我的灵魂做的事，不会危害到其他任何的灵魂。”
　　“另外，我还需要知道，你究竟要用我的灵魂做些什么，这对我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一个实验，”恶魔道，“会消耗你的灵魂，但消耗的力量，我都会帮你补齐，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你提的要求有点太多了，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要求。”
　　一来一往，契约的文字越来越长，不断修改。
　　雾气里看不出时间，不过，时间的流速变化早就让“衡量时间”失去了意义，不是么？
　　谈判不能成为疲劳战，侦探甚至中途休息了几次，这时，不用吃喝也能活下去的优势又体现了，虽然会渴会饿啦……
　　侦探回想起来，自己在村里过了多久，差一天一个月，啊，这可真让人有点不舒服。到了能离开的时候，反而会为数字没能凑整而难受呢。
　　【不过，故事本就没有结局，不是么？没有结局的东西，为什么要圆满？故事只该被不断的书写下去。】
　　她真是想不明白啊，这个恶魔谋求“作为人生活”是为了什么？
　　它已经强大到能随意潜入协会，轻易获得所有情报，早不存在需要用人类身份卧底的可能了。
　　总不会是好奇作为人活着的感受吧？
　　然后，可以更好的欺骗人？不对，它不需要啊。
　　哈，不会吧。好奇？无聊？不过，对于强大到超越所有当下的规则的存在来说。
　　世界，就可以是一个……它的游乐场吧。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