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7、最初的回忆

　　“程星？”
　　程星愣了愣，面露疑惑，“郭哥？”
　　“你在听吗？”郭扬仔细观察程星的神色，“我怎么觉得你……看着呆呆的。”
　　“啊，我在听的。”程星悄悄检查了一下自己，她上身微微前倾，很明显是在认真听了。但实际上，因为太专注于聆听，她的神情确实呆愣愣的像是在走神。
　　他们走在侦探协会总部，人来人往，脚步声深深浅浅，但都匆忙。天花板很高，落地窗清透，清洁机器人底部的刷毛在一圈圈旋转。
　　这里没有一般人，只有侦探。灵魂的感应不会作假，程星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像是夹心水果糖，微微泻出一点诱人的甜香。
　　【这就是侦探啊。】
　　【我在他人眼里，也是这样吗？】
　　“马上要测试你的领域了，”郭扬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这也意味着你将要正式开始作为侦探的工作。”
　　“怎么样，想成为哪一类侦探？”
　　“如果可以的话，二类……”
　　“哈哈，”郭扬笑道，“一类很好呀。协会很鼓励大家担任一类职务，福利也会更好。”
　　“每进行一次领域展开，有一个月的假期呢，二类几乎一直在连轴转啊……而且，在他人的领域里，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多了。”
　　“虽然说一类侦探在判断搭档状态不对时会结束领域展开，但实际上，判断错误才是常事。”
　　郭扬停下了脚步，靠近一点小声说道，“二类的伤病率，比你想象的高多了。”
　　“可能……”程星微笑，“我还是想做一个二类侦探吧。”
　　“一类很好哦。”郭扬笑着继续向前走。
　　侦探的类别由协会评定，不可自主选择。侦探最特殊的一点即是领域的存在，这对恶魔几乎是一种天然的克制，如果不展开领域，那“成为侦探”好像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是大众的想法。
　　实际上，侦探的意向几乎都是成为二类侦探。
　　毕竟……
　　“程星？你好，我是本次领域的测试者任镜，接下来，将由我进入你的领域，对你的领域进行评测。”
　　“注意事项都看过了吗？哈哈，放轻松啦，很安全的。出于规定，注意事项会再朗读一遍的。”
　　“请平躺在测试舱内。”平静的机械女声响起。
　　“……”
　　“请放心，仪器会监测您的实时数据，确保安全。”
　　“感受到手环的电流提示时，请立即停止区域展开。”
　　“在测试期间，请积极关注测试员的灵魂状态，这将有助于您未来的工作进行。”
　　“……”
　　“您本次的领域测试者为：任镜。”
　　“现在，开始领域测评。”
　　“那么，”温柔的人声再次传来，“请回忆你成为侦探前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记忆，并尽可能沉浸其中。”
　　“测试结果：高危级。类别评定结果：二类。”
　　任镜在电子屏上签下名字，“你好，程星，欢迎入职，不论你是否自愿。”
　　“我叫任镜，是组织部的后勤人员，也是一名二类侦探，今天由于值班的测试员家里有事，我来临时代一下班，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呢。”
　　“加个联系方式吗？”
　　“很高兴认识你。”
　　“额……抱歉，您说什么？”程星一阵恍神，“我有些头晕，刚刚……没听清，实在抱歉……”
　　“不好意思，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情况。第一次展开领域，感到疲惫、出现一些负面状态都是很正常的，回去好好休息，那么，我们再来认识一下？”
　　“啊，对，注意事项里有写……您好，我叫程星，今年二十。”
　　“啊……这么年轻？真的吗？那我真是……和你差了不知多少辈了，哈哈。”
　　侦探的外表永远停留在生前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刻，理论上说看不出年龄。但实际上，相由心生，有些东西，并不是躯壳所能掩盖住的。
　　像是单纯的、不自觉颤抖的迷茫眼神，或是沉静的、历经千帆的温柔笑容。
　　“这样啊……谢谢您。”
　　【高危……完全废领域啊。】
　　【这结果是极好的，但也……总会有点不开心吧。】
　　【总有一点，就一点，像最后的痛苦都没有价值一样的感觉……】
　　“你还好吗？我感觉你状态很差，今天测试员的工作也结束了，我带你去认一下宿舍吧？”
　　“侦探入职培训也是我负责的，我们接下来还会见到。不如我先给你讲讲？”
　　“你看，从今天起，你就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侦探了。”
　　“新的生活将要开启，首先，就需要做好自己的角色转换。你知道的，侦探的工作很辛苦，而且由于侦探自身的特殊性，侦探的灵魂特别被恶魔觊觎。”
　　“所以，平时侦探的活动是被严格控制在协会范围内的，每天晚上宵禁期间必须回到自己宿舍，手环会实时监测，外出任务期间，也要严格遵守‘抱团走’的规则，同时至少要有两名侦探一同行动，且至少要有一名工龄一年以上的侦探。”
　　“成为侦探以后，你和过去的生活几乎就彻底断开了。很抱歉，但你一定要和过去做一个了断了。在接下来漫长的生涯中，你将真正看到这个世界最黑暗、丑恶的一面，但也将看到人最内在的美好意志。”
　　“请相信，让你活下来的，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最初成为侦探时，总会有被世界黑暗面纠缠的痛苦不堪的时候或是被自己的痛苦回忆所困扰的时候，这是很正常的。”
　　“但当你真实的将灵魂拯救自深渊，当你被沉沦的人视为光、视为最后的稻草，你会感受到的。侦探的身份是一种赐予，侦探的工作是高尚的。”
　　“我们在拯救灵魂，对抗恶魔。”
　　“你会感到自己和过去很不一样，不再像是一个寻常的人类。但请记住，你永远是一个人类。”
　　“只是可能……稍微与众不同了一点儿。”
　　“更具体的，你可以看手册啦，接下来也还会再培训……有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刚好，我们住对门诶。”
　　【镜姐……她的工作很忙，但还是记得帮我浇花……不知道她的头疼怎么样了……】
　　【她会发现我想要表达的内容吗？啊呀，她一定会发现的，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对吗？她那么厉害。】
　　【恶魔也那样强大……】
　　【现在，唯一能让事情不再变坏的力量，就是我的努力啊。】
　　【如果可以……回去，可以对抗恶魔，可以寻找恶魔，可以见到那些熟悉的、认识的人……】
　　【那我……才是我。】
　　【这个会积极向上的，会痛苦，会永远坚持努力的人，才是真正的我。】
　　【我可是一名侦探啊，见过人的黑暗与绝望，带给他们光的人。】
　　【我当然，也要为自己带来光。】
　　【永不言败。】
　　程星觉得自己是有些特殊的，寻常侦探只是停留在了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她却不是，她的身体超越了自己过去的“最好”。
　　被挖走的眼睛长了回来，被缝合的伤疤不再存在，刀痕、刺痕、烫痕……一切都痕迹都不再存在。
　　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她的身体成为了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没有受过伤的我”的模样。
　　就像是真的，新的开始。
　　在新人生里，也要灿烂的生活啊。
　　【好累哦，还是要好好休息……】
　　躺回了温暖的被窝。
　　修者今天似乎有些迷惘，不重要。
　　她想找个人聊天，随便什么人。
　　“修者，我们……总是在被神注视着么？”
　　“母神……是繁忙的，她维持天地秩序，绘制日月与星斗，编排四季轮转，书写事物规则，却还将目光投注到渺小的我们。”
　　“普天之下，她的信徒太多，请愿也太多，回应起来多么的纷繁？”
　　“除非有实在必要的事，我们轻易也不愿打扰神明。”
　　“当然，与神请愿始终是允许的，当法阵回应，即表示愿意收取代价，完成交易。否则，就是‘不’了。”
　　“是啊，神怎么有时间呢，但是神选中了你，是么？”
　　“是的，神明恩赐……”
　　“神不知道你是个会孤独的人么？她如此了解人性，却还是选中了你，要你为她孤独一生啊。”
　　“神明悲悯众生，我自愿侍立在她身旁。能为神分担一点于她无足轻重的负担，能亲眼见到神的光辉照耀，以孤独为代价……我接受。”
　　“即使做个傀儡……又如何呢？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价值。”
　　“你觉得你帮了神。”
　　“不过嘛，这不那么重要啦……我记得你说，你是被选中，出生直接就送来神寝的。那时，你是自愿选择的吗？成为修者，是你自己愿意做的事吗？”
　　“孤独，是你自愿背负的代价么？”
　　“神为每一个人实现愿望，却将孤独强加在你的身上啊。”
　　“这是亵渎……”
　　“我……很珍爱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修者，有时我觉得神做的事情有些奇怪。”
　　“不要妄议神……”
　　“你解答我的疑惑嘛～我就是在想，好奇怪啊。”
　　“孩子们都在努力读书，换取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么多年，这么多祈愿者，你也能听到一点吧。他们学习多么的……痛苦又拼命啊。”
　　“可最后，他们的努力带来了结果么？”
　　“一个从来不学习的孩子不用努力就能获得强大的学习能力。”
　　“只要他向神祈求就可以了，他会变得虚弱，但时间长了也会一点点恢复。”
　　“你看，拼命努力的孩子没有得到回报，交易的力量让那个祈愿的孩子轻易战胜了他们所有人，取得了他们拼命争取的资格。”
　　“这……公平吗？人们视其为理所当然，我当初求的愿望不是学习能力，所以我学习能力差、败给能力强的人也是应该的，所以下次，我也要许一个学习能力变强的愿望？”
　　“啊，是啊，这一切都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
　　“所以，我问你，这里的孩子，有不来为此许愿的么？”
　　“在这里，生活就是不断通过许愿获得想要的东西嘛。”
　　“可是，生活真的该是这样的么？”
　　“愿望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是没错……”
　　“对，这也是神灵期望的，神认为她拯救了更多的人。”
　　“可这些人，为什么要被拯救？这些只是求强大力量的人，这些贪婪的人，与刈没什么差别啊！可神还是准许了他们，只是收取了代价而已。”
　　“决定一个人人生的不是这个人自己做了什么，而是他成功许下的祈愿有哪些。”
　　“或许总有天才个例不是这样，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人生就变成了这样啊。”
　　“人生成了一场基于祈愿的竞争。”
　　“天分、努力、一个人的‘自我’，都不那么重要了。”
　　“你看，人生成了神的力量的竞赛场啊。”
　　“每个人都承担着代价，每个人都变得虚弱但强大。”
　　“代价只是让人们少许一些愿望，但人们依旧是贪婪的啊，每个人都是贪婪的。”
　　“有人许下祈求治愈病痛的心愿，他会被拯救。”
　　“可大多数人都在祈愿本不该有的力量啊，神依旧准许了！”
　　“神明，认为这是在拯救吗？”
　　“可她准许了。”
　　“她……”修者的声音颤抖。
　　“这公平么？”侦探幽幽的声音一直，没有停。
　　“愿望存在贪婪即存在……”
　　“你从小就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但你此刻，是否会觉得世界有些奇怪？”
　　“你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向神祈求的眷顾，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每个人的一切都凭自己的努力来获得，没有突然愿望实现的人夺走努力者的一切。”
　　“你觉不觉得，好像这样的世界才寻常啊！”
　　“现在，这种秩序不存在了。”
　　“祈愿成了让人上瘾的，每个人都不断需要的，甚至是赖以生存的东西了。”
　　“这是拯救吗？”
　　“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觉得……像有些扭曲？”
　　“于神而言，神知道自己回应了多少这样的愿望，她是否知道世界变成了这个模样？”
　　“她应当是不知道的，是么？”
　　“但她真的觉得这是拯救吗？”
　　“如果她明知道，却任由世界继续这样发展，就像是这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一样。能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收取的代价比她赐予的力量更多么？”
　　“难道人成了她的养料么？”
　　“所以，她放任世界变得这样疯狂，实现每个人的愿望并收取代价，不论那愿望是什么。”
　　“你知道的，神只和灵魂力量恢复足够的人交易，也就是，她对交易答应与否的评价标准，就是祈愿者是否付得起代价啊……”
　　“不要……妄议神……”修者道，她脸色很差，“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已经忙碌的神，却坚持更加忙碌回应这些不合理的愿望啊……”
　　“真是，无私的神明……”话音落下，侦探看起来像是睡熟了，“希望人们开心，但似乎只是不在乎孤独的神明……”
　　【哈哈，自负的恶魔啊，认定我无能为力。你掌控我，囚禁我，把一点好处扔到我的头上，让我在猪圈里默默生长。】
　　【所以恶魔啊，只要过段时间看我一眼，养肥了能宰就宰了就是了。】
　　【是吧，毕竟，忙碌的恶魔大人啊，每天回应多少的祈愿？只怕疯狂007吧，平时，根本没时间来观察这里吧。】
　　【不论如何……过激的行为会让恶魔采取极端手段，可能会折磨村民。】
　　【但只是借助修者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的话，让人们少一点点祈愿，恶魔少一点力量，灵魂少受一点剥削，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