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6、故人

　　侦探从平静中醒来。
　　刚刚做过什么梦？一片混乱，但很安静。
　　不记得了。
　　她滚下床去，因为残余的药性，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好累……好累……】
　　【灵魂透支的感觉啊……】
　　眼前一片漆黑，她已经习惯了。
　　毕竟身边就是恶魔，处处都是恶魔。
　　【啊……】
　　【我活着就是为了在这里做待宰的羔羊吗？】
　　【我活着，不是为了找到那个恶魔么……】
　　她应该是痛苦的，对吧。
　　只是药吃多了，药性没过去，所以还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
　　“真好。”
　　“我的内心如此的平和。”
　　思考也让人感到疲惫和困难，不过把想法说出来会感觉好一些。通过言语督促自己思考，让自己不要被药物变成一滩烂泥。
　　她忽视了可能发生的一切混乱，终于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洗漱。
　　满天星空。
　　“嗯？不对。”幻觉？
　　“额……”对，现实。
　　“为什么是晚上？”
　　“你睡了一整天。”
　　修者的声音忽然从黑暗里传来。
　　“哇，活人。”
　　“你还好吗？”修者走了出来，“昨天……我醒来，孩子依然跪在那里，紧张又小声地呼唤我。她想要找大人来帮我，但又怕擅自惊扰了仪式，惊扰了神。”
　　“你不在。等你回来，我看到你脸色惨白，吃了药就睡了，一直睡到今天。”
　　“你现在的脸色还是很差。”
　　修者的脸色也是惨白的。
　　她看起来像是想问，仪式那天发生了什么？
　　但她没有问。或许“神”没有同意她过问，她就会沉默。
　　“侍奉神明，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侦探转回头来，笑着看修者，“日复一日在沉寂的黑暗中，只偶尔充当神与人传信的桥梁……会很孤独吗？”
　　“孤独？我不曾孤独，”修者也笑，“存在在神明存在的世上，行走在神明可以注视到的地方，看神的光照耀世界，神严慈相济，守护众生。”
　　“我还有什么时间去体会孤独呢？”
　　“修者，你自出生起，就一直侍奉在神的身旁么？”
　　“我足够幸运，被选中得此殊荣。”
　　“那……你认字么？”
　　“我自幼生活在神寝，每周一次，学校的老师会来为我上课。”
　　“作为修者，都需要学习什么呢？”
　　“与神有关的一切，与修者的义务有关的一切，这是我需要学习的，也是我唯一学习的。”
　　“所以，孤独也许你需要学习的词汇么？”侦探躺回了床上，深色的、柔软的床铺，门外隐隐的光，一个黑色的、单薄的背影此刻有些僵硬的立在那儿。
　　“为什么你需要理解孤独的含义呢？还是说，这不是老师教给你的，而是你自己去学习的？”
　　“为什么，你要学习孤独？为什么你需要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空洞吗？疲惫吗？孤独的走在影子里，想为自己的痛苦……找一个解释，或者答案吗？”
　　“然后……只是找到了答案就满足了吗？”
　　“只要知道‘原来我是在孤独啊’就好了么？有答案了，就不痛苦了么？只要知道‘我很孤独’，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么？”
　　“你没有想过要拯救自己的孤独么？就像神明将人从痛苦中拯救出来一样。”
　　“这是亵渎。”
　　“还是说，你已经采取了行动了呢？”
　　“我无意亵渎神。”
　　二人就这样陷入长久的沉默。修者很少与人说话，自然也不善辩驳，只能沉默。
　　良久，她说，“原来，是我不忠……”
　　她的声音几乎要化在风里。
　　“与你无关。”侦探裹上了被子，“神并不介意你心里是否不忠，是否有什么自我的想法——”
　　“反正，结果没有差别。”
　　“你都是它的傀儡。”
　　“啊，抱歉……我说出来了吗？”她笑了笑。
　　“傀儡？”修者创伤中带着疑惑。
　　“对，没事儿，这个词不重要。”侦探突然又睡死了。
　　等到侦探真正开始犯困的时候，她听见外面隐约有拖拉机开过的声音，农民们的上班时间到了。
　　于是她爬起来，在心里大喊一声：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的，就像她濒死的时刻，为什么会对一个恶魔“有价值”。
　　等她恢复一点，可以再次支撑领域的展开，恶魔还会再来的吧。
　　她成为了什么呢？工具，资源，甚至可再生。
　　她最后的时刻……
　　而她，依然活在这里，她的身份让她不能寻求毁灭，只能努力，继续活下去。
　　只是一切曾经的目标，此刻都显得虚无缥缈了。
　　【是什么让我走到了今天，不是恶魔么……】
　　她走到镇上的网吧门口，塑料珠帘垂在门口，里面看起来灰暗泛光，各种电竞风格的设备的led灯亮着，线条与点，被攥在粗糙的手里。
　　每一个角落都浸着烟味，不算太强烈，但总是有，让人犯恶心。侦探在神寝里住了好些天，这点恶心对她来说已不算什么了。
　　都习惯了。
　　网吧老板看了看她：“学生？”
　　“成年了。”
　　“有亲戚在这儿？”
　　“没，来投奔朋友。”
　　“哪个朋友啊？”
　　“修者……”
　　“啊？”
　　网吧老板愣住了，她像是进行了一番努力的思考，“亵渎……”她颤声道。
　　“请母神原谅我，我是开玩笑的。”
　　网吧老板送了口气，怪异地看了侦探一眼，“身份证？”
　　“没带。”
　　老板再次打量了她一眼，侦探付了钱，老板就从手边的几个身份证里抓过一张，在机器上划了一下。
　　“那儿。”老板指了指一台电脑，侦探走了过去。
　　【如果我是未成年人，你就犯法了你知道吗？嗯……看起来没人会管？“神”劝人行善事莫行恶，这里的人对神这样“忠诚”，却不把这纳入恶行？】
　　一坐下，烟味好像更重了。
　　侦探随手输入一串网址，她之前试过，这里的网络与正常世界并不连通，所以……哈？
　　《侦探论坛》
　　愉快的情绪通常被认为有助于侦探恢复。
　　这种对ip有要求的外界网址居然随便登上了？
　　【这是要养肥了再宰啊……】
　　这台破破旧旧的台式电脑，用可悲的画质顽强的抗住了技术上领先它几百年的网站……
　　【真是，奇迹……】
　　不对。这里的古董电脑为什么能呈现出公民系统界面？
　　是啊，真把网站运算量放上来会直接炸掉的吧……
　　侦探挪了一下鼠标看看，很流畅，看起来像是一种投影。
　　【希望不是我的光脑……】
　　光标自己动了起来。
　　【看来真是，恐怕是镜刚好在，还看到了……】
　　一个便签界面弹了出来，应该是另一边在语音操作。
　　“星星？”
　　侦探挥了几下鼠标，成功获得主导权，于是，她另起一行输入：镜姐！我还活着！只是意外不方便与外界沟通，我会努力回来的，不要担心啦！
　　至于她这个活在语音输入里的人扭着爪子打字删除并在错误中螺旋上升飞天的过程……姑且略去。
　　【这俩设备的兼容真是处处诡异……】
　　“不方便与外界沟通？出意外了？”
　　“嗯，出了点意外，我手环和其他设备都报废了……但在朋友帮助下，意外成功登上了光脑！我会努力爬回来的！”
　　“你判断一下自己的大概位置，我联系协会去搜救，你知道的，侦探不能落单。”
　　“暂时不行……”
　　镜已经打开了她的论坛主页。
　　“不会吧，ip地址怎么没有显示？”论坛通常会在个人主页显示登录ip，没有登录的时候也一样。但这次，这行字直接不存在了。
　　“一言难……”侦探的字还没有打完。
　　“不想说也没关系，没办法说也没关系，保护好自己，和我保持联系，有需要及时和我说。”
　　“如果你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困难，我一定会以挚友的身份来救你。”
　　奇怪，这混杂的、陈腐的气味里，侦探好像忽然闻见了清冽的香气，像一只冰镇的梨被慢慢削下表皮时的香味。
　　【好怀念啊。】
　　【所以……】
　　【我的手环坏了，但信息还是泄露给了恶魔？】
　　【一无是处的高端科技将信息泄露给近代社会模式下的恶魔了……等等，它甚至追踪到了我家啊！】
　　【恶魔的能力通常不多于三种，但这只……究竟有多少种不同的能力，真不好说。】
　　【哈哈，无所谓啦，不是要我开心么？】
　　【我也太需要了……】
　　【如果都是假的呢？哈！如果它追溯到我家，知道镜姐的存在，所以模拟出这样的场景来诱骗我……】
　　【等等，我家！保护区里的家！恶魔的力量怎么可能没有侦探发觉？这个恶魔……】
　　【它会狩猎她们么？】
　　【狩猎我身边的人？】
　　【如果它一直能随意潜入但以前从不进入狩猎，大概，它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谁知道它会不会突发奇想。】
　　【谁知道它会不会为了对我模拟她们而做出什么……】
　　【但愿，但愿……但愿她们不会被我牵连……】
　　【如果，都是假的呢……】
　　【涉及恶魔，永远思考可能发生的最差的情形。】
　　【我有那样的价值值得它这样做么？】
　　“植物都活的很好，你盼了很久的葡萄风信子开了两串花，就是没开出来花剑就枯了。仙人掌都活着，那些奇怪的卷叶子也都活着，吃虫子的看起来快撑死了，烂了两片叶子，所以我查了一下，用棉花把它的嘴堵上了。”屏幕上开始视频展示，侦探知道，这本该是全息的。
　　【我的家，我的阳台……】
　　“我猜，它们都比你现在过得好呢，期待你回家，战胜它们。”
　　【这一切，会是假的么？】
　　“姐，放心啦！等我回来！”
　　侦探们的世界还是那么精彩。充满了请假被批陷入狂躁或抑郁的人们，这几个情感很激烈，文字很美丽啊，收藏一下。甚至还有挂人撕感情的，嗯……十几页pdf！收一个。千纸鹤的一百种新颖解法？收藏。
　　当然，主模块就都是正经内容了。
　　最近的侦探新人真多啊。
　　司杏说这几年侦探的数额一下子飙升，当然，她自己也是这些新侦探里的一个。
　　但这些侦探……普遍的领域脆弱，命很短。表面上检查不出什么区别，实际却很轻易就被恶魔突破领域导致重伤，或是傻乎乎的让自己透支消散。
　　重伤以后，侦探的寿命会飞快缩短。
　　每天，论坛上或多或少，总会更新一些讣告。
　　不过与此同时，恶魔的数量稳定，质量依旧。
　　侦探也在这时看了一眼日期。
　　【嗯……空难后的……？】
　　难怪镜姐这个脑速恐怖的人今天打字是正常人的速度，原来是我们的时间流速不同。
　　“姐，我这个月过得很好，您工作还顺利否？”
　　“一切顺利，不劳烦心。”
　　“那么，有机会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