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5、成人礼

　　“我要放烟花！我要放烟花！”
　　这样的声音，侦探已经听了好几天了。
　　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七，满十周岁的孩子会一起办成人礼。对，没想到吧！十八岁成年，但是十周岁就办成人礼！
　　为什么呢？
　　“这是传统，老祖宗传下来的。”
　　所以，这地方被恶魔圈起来究竟有多久了……
　　孩子们开心极了，提前几天就喊着要放小烟花——又是侦探只在历史课见过的玩意儿。“神”倒是没有提什么烟花相关的要求，放烟花不是什么习俗，只是孩子们想顺着家长“讨个好彩头”的心理玩儿一把罢了。当然，怕惊扰了成人礼的进行，所以放的烟花也都是规模不大的，声响不太夸张的。
　　像是……冒几个火花开几朵花，转着圈喷火之类的。
　　家长们虽然说着“这不是你要留到成人礼放的烟花吗？”，但也还是让孩子提前几天晚上就稍稍的放纵了一下。
　　或许因为这里的夜晚格外的黑，烟火的光也格外耀眼。
　　侦探见惯了夜晚灿烂灯光下浅灰色的天，却从未见过这里这样深沉的天幕与漫天星斗。
　　见惯了电子色彩的五光十色，却未曾见过这样真实的、会冒烟的火光。
　　虽然她总是面无表情，但心里或许和那些跑着、闹着的孩子有着相同的雀跃呢。
　　【真漂亮。】
　　夜晚总是更冷一些。
　　侦探大概能猜到成人礼意味着什么。
　　【孩子啊……】
　　她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她当然会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看见雀跃的果子跑跑跳跳，奶奶搬个板凳坐在边上看着，劝她“天黑了，该回家了。”
　　一老一小还留在黑暗的广场上。
　　“神实现了刈的心愿，让他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扛起三头牛和五只羊。但刈却并不因此而感激神。他只是觉得，神一定，还能给他更强大的力量。”
　　“仁慈的神满足了他。”
　　“后来，刈觉得他已经那样强壮，他已经胜过世间一切，也可以不惧世间一切。”
　　“他跃进河里，觉得自己有可以安全上岸的力量。”
　　“他淹死了。”
　　“盲目与贪婪带来毁灭。神于是意识到，人的欲望不能被过度的放纵。”
　　“无私的帮助无异于伤害。”
　　“于是，神依旧庇护她的子民，为他们提供帮助。但是，神的帮助，一定是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的。”
　　“这是带着警醒的爱。”
　　高台被鲜花、水果与麦穗装点，塑像身上的黑袍冷冷的，有点反出这暖色调的光泽。
　　侦探站在修者身边，修者念诵祝文。一个孩子跪在高台之下，一身黑衣。这是第一个，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在神寝外等候。
　　“孩子，神会庇佑她的每一个信徒。”
　　孩子说，“我愿付出一半的灵魂，信仰神、侍奉神。我愿做神的信徒，为神的光辉所庇佑。”
　　高台上的塑像有一双冰冷的手，像哑光的瓷器，让你不须触碰就知道，它该是坚硬的。
　　但此刻，它却变得柔软而灵活。
　　塑像活了。
　　侦探在果子说“一半的灵魂”时就感到一阵骤然升起的大恐怖。她的灵魂开始煎熬，被灼烧，像要被吞噬，又因为恶魔独特的波动而觉得恶心。
　　但她面色不变。
　　塑像蹲了下来，黑色的袍子随着她蹲下，边缘已经滑落到了高台之下。她微微垂头，伸手抚摸孩子的发顶。
　　下垂的眼睑掩去她的神情，在黑暗中，你只能猜测，她是温柔的。
　　那只手滑落下来，又伸到孩子眼前。
　　地上显露出的法阵的一部分亮着微弱的光，头顶穹顶通向无尽的黑暗。
　　孩子伸出右手，就要在她的手心签下自己的名字。
　　侦探的心跳得又重、又乱、又快，她激动也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强大恶魔的波动带来的身体不适。
　　她的心底像寄生了什么活物，狂乱地横冲直撞，就要破土而出。
　　她感觉到在塑像的心脏处，那邪恶的力量盘踞着，像泥潭，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吞噬一切。
　　这座塑像此刻真正成为了恶魔的分身——不会错，那就是恶魔的血液的气息，是侦探从未见过的强大。
　　孩子就要签下自己的名字了。
　　一旦契约成立，她将自愿献给恶魔一半的灵魂。
　　侦探就在这时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她被心里的声音折磨了好几天。是啊，没有用的，但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蚍蜉撼树，哈……】
　　【坚定的蚍蜉撼树也还是蚍蜉撼树。】
　　【但我怎么可能不这样做呢。】
　　【拥抱概率为0的希望，因为我知道它依然可能发生。】
　　都说，侦探是人凭借坚定的意志逃离濒死后开启的新生。
　　换言之，侦探是险些死过一次的人。
　　不过，如果你真的成了一名侦探，进入过哪位搭档的领域后，你可能会有点改观。
　　侦探们心照不宣的感觉到：侦探是死而复生的人，对，就是已经彻底死过的意思。
　　不然，为什么侦探的领域里永远都是她濒死时分的体现呢。
　　像是有什么被永远停止在了那一刻似的。
　　所以，侦探，你为什么要展开领域？
　　你一定没见过自己的领域，也一定见过他人的领域，当你知道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苦痛会随着领域展开再一次折磨你自己，展示给每一个进入的侦探与恶魔。
　　你坦然接受了这后果么？
　　当你得知自己的领域不适合被使用时，是否心里有过强烈的庆幸？
　　当你知道这个恶魔分身一旦逃出去，恶魔就拥有了你的弱点……
　　【孩子……】
　　当你知道，你根本无法困住这个恶魔。
　　是什么让你把自己最致命的弱点送给了敌人呢？
　　【拯救孩子，拯救灵魂。】
　　不论在怎样的情形下，不论事件结果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伤害，侦探总会在见到恶魔时展开领域。
　　这早已成为本能。
　　【这是天职。】
　　【侦探独有的，守护的力量。】
　　无视恶魔引诱干扰的话语，无惧伤害或毁灭。
　　哈，再死一次也无妨，只可惜侦探死后会消散，让你看不见这些灵魂铺成的路的痕迹，但你正走在上面。
　　灰雾笼罩，收紧，禁锢。
　　侦探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能展开领域。
　　像一切都被定格，孩子静止了，她的领域展开静止了，只有恶魔走下高台，到她身边。
　　“侦探真的是一种愚蠢的生物啊……”容颜姣好的恶魔咧开嘴笑了，“对吧？”
　　“哇，瓷器会说话。”
　　——基本疯掉的侦探已经通过说胡话来掩盖自己说不出话的事实了。
　　“不对。”这时候才想到回答未免晚了点。
　　恶魔冷着脸，语气平静，略带一点不屑于掩藏的不耐烦。
　　“长话短说，我要你的灵魂。”
　　停顿一瞬。
　　恶魔的神情与语气又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了，“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吗？”
　　侦探后退想避开恶魔离得太近的脸，瓷白的玩偶脸……太瘆人了。但恶魔完全没感觉到，又凑了上来。
　　“可以释放所有被你圈禁的人类吗？”
　　【妄想。】
　　“当然不可以。”
　　【果然。】
　　“侦探这是放弃了？”
　　“放弃展开领域，放弃对我造成伤害……因为你发现了，你没这个能力。”
　　“冷静的侦探啊，我们现在的关系也算平等吧，你不知道我的弱点，我不知道你的弱点。”
　　“表面上我占据绝对上风，但实际上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你好像气定神闲。因为你觉得，只要你的心是坚定的，我就从你身上讨不到好处。”
　　【所以……】
　　“所以，想要你的弱点，想要你不再坚定……”
　　【不对，不对！】
　　“不行！”侦探的声音。
　　“我只能吃点亏了。”
　　侦探拼命的挣扎，在灰雾的束缚下却无能为力。时间仿佛继续流动了，她想要停止领域展开，可，她好像忽然……不会停止了。
　　领域变成了不存在“停止”的领域。
　　在已经没有转机的时刻，侦探开始做梦。哈哈，如果恶魔进去了发现出不来呢？就这样被困住了分身……啊，不对啊，这附近这么多村落，恐怕成人礼这一天，世上处处都是魔的分身。
　　困住了一个，别的也会立刻过来……这里的人得不到解脱，她自己也只会成瓮中之鳖。
　　领域展开，领域范围内的一般人类会昏迷。当领域结束，这些人从昏迷中醒来，成人礼还会继续进行么？算是出了意外么……
　　恶魔笃定了能随意进出我的领域……当它强制离开，造成的伤害会让我跟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区别了吧……还是说它会强行让我维系领域，直到力量耗尽，消散而亡……
　　【应该不会，它想要我的灵魂。但是……】
　　【这么久了，它在里面这么久了……】
　　侦探的力量近乎消耗殆尽了，就要开始透支了。对恶魔来说，让侦探消耗自己的力量也并不是什么好选择，消耗的越多，可能拿到手的就越少，不是么？
　　【怎么还不出来？】
　　【难道……它会出不来？】这就要让人发笑了，这还是个自负的恶魔？
　　可是，恶魔出来了。
　　侦探发现自己没有受伤，要知道，恶魔离开领域会重伤领域拥有者是常识啊？
　　恶魔虚假的脸上此刻是真实的惊愕。她很快收敛自己的神色，又是冷冰冰的样子。但她似乎不常掩饰自己的情绪，眉眼间仍有些呆呆愣愣的。
　　“你的领域……很特殊，对我存在价值。”她的声音还是很冷。
　　“我们可以签订契约，你可以想一想自己想要获得什么……但不是今天。”
　　“再会。”
　　恶魔回到高台上，又成了不会动的塑像。
　　台下的人们都昏过去了，倒成一片。
　　后来修女如何惊慌地醒来祈求谕令，处理事情暂且不提。
　　成人礼延后了一周，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侦探有些不解，就在当天继续成人礼对恶魔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才对，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想要什么？我要付出什么？我能要求什么？】
　　【是否我的付出会为人们带来更大的苦痛，又是否我的筹码让我能拯救被囚禁的灵魂？】
　　还好，这偏远的镇子药物管理并不严格，毕竟四层楼的诊所只有门口一个小房间开着。平时人们都不去诊所，要么跑去大城市看病，要么就在药店买药。
　　明明是处方药，侦探却在药店里轻易买到了安眠药。
　　生怕不够，她一次吞了两粒，心想，哈哈，区区失眠。
　　她要更精神的面对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