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16、落地

　　第十四区基地值班侦探严重空缺，这次，程星与陈雯是去临时代班的。
　　程月因为严重晕机，吸了药物，现在挂着氧气罩，病怏怏地看着窗外。
　　世界总是那副样子，但从局部看，与从高处看整体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地面真的有起伏，山也没有想象那么高耸，规划的道路整齐有序，每一个模块的房屋各有特色，但一个模块内的屋子都长得很像，排的很密，因为天空被罩住了，高度有限，所以房屋也不高，飞行器飞的，其实也没那么高。
　　地面的光污染会让人的眼睛感到很疲惫。
　　毕竟是想免费在地上走一步就要接受面前每秒弹出几十个广告弹窗的世界。
　　出于对过去污染的忌惮，从一个区域到另一个区域并不会通过外界，只能走中间建造的航道。
　　进了航道，就是一片漆黑。
　　一片黑就没什么意思了，程月垂着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
　　十四区，又是十四区。
　　上一次，程星与陈雯就是在前往十四区执行任务的途中，卷入了十二区的黑客入侵事故。
　　第九区在所有地区里也算是很富裕的了，对比之下，十四区偏远、贫穷。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下飞行器，侦探们就闻见了空气中浓重的烟味与一点汽油味。
　　现在正值冬季，因为电力不足，十四区大量使用汽油、燃烧煤炭，导致雾霾浓重。净化器已经拼命地工作，不然，怕是路都看不见了。
　　侦探刚才还在心里感慨，太好了，这次活过了十二区，真到了十四区，第一感觉却仍是担忧。
　　【这样的空气，多伤人……哈哈，我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体质了，这些东西……完全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呢。】
　　她又突然很开朗的样子笑起来，接待他们的人已经在等候，啊不……机器人。
　　顺着一路的引导，眼前出现一个不太一般的女人。
　　侦探协会分部里……竟然有人类？
　　一个戴着机械肺的女人。唔，仿生肺很贵，机械肺一般是没钱才会选择的啊。
　　“你好，”那女人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笑容，“欢迎您来到十四区。”
　　通常伴随着这样的寒暄，总是……一种浮躁，不耐烦，利欲熏心与空洞。
　　可这个人，是惊讶，喜悦，和按耐情绪。
　　程星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叫李流光，机械师，有事情欢迎联系我。”女人笑着走了。
　　继续引导着见到的人就更让人熟悉一些，也恶心一些。浮躁，不耐烦，利欲熏心，空洞。
　　一堆虚假的关心，一堆油腻，一堆自以为是的夸夸其谈，空话，鬼话。
　　这一套在这里其实没什么用。做侦探，哪有不疯的？这年头的侦探可不会被pua了。
　　但pua始终存在，即使没用，他们也始终在尝试。毕竟除了前线的人，其他的人依旧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说起来，镜姐其实是会和领导有点对着干的人呢。】
　　也唯有想起这些事儿，侦探心里堆积的不耐烦与恶心才少了一点。
　　下飞机被抓去走这些程序……明明应该先休息的。
　　她是个身体不好的侦探，现在又很难受。
　　她开始努力回想那些能让人轻松一点的事。
　　【镜姐说过，她年轻的时候，领导让她干一些工作，她会直接说“凭什么？”即使现在大家说起来都说她是个圆滑的人，但她心里其实总是有那一股子执拗的劲儿，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安排事情，不愿意妥协领导的话语，遇到了她觉得要坚持的事情，她就会不妥协的讲道理，讲到领导都有些烦她，后勤的同事会背着她，但在我面前说她的小话，毕竟没人把我当人看。】
　　【她自己觉得领导是怕她了呢……其实能看出来更多的像烦，领导背地里肯定要说她坏话。】
　　【联系我自己的经历，领导的状态也真是微妙。要立威，要做有威严的领导，但就是不愿意做一个智慧的领导。为了威信不听谏言，定下严格的规章制度，你不遵守她就生气，你为了遵守它而拒绝她的某个要求，她也生气。说白了，组织如何，工作如何，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你是否听话，他们只想做绝对的权威，不想做好的权威，他们就要下面的人的“绝不忤逆”。】
　　听了不知多久的空头大话，多少的殷切希望，多少的必须做到，多少的这些工作就是你该做的，这些工作也用不了你多少时间吧。
　　他们终于回到了宿舍，程月本来下了飞行器精神了，如今却又没精打采地躺在那儿。
　　“这些情绪……不好受吧。”
　　“是啊……”程月脸色苍白，“想吐，又吐不出来。”
　　“喝点水。”程星递过来一杯温水。
　　“这水……总觉得也有点机油味。”
　　“哈哈，也许更像是金属味？这儿的水硬一些，我带了过滤器，等我滤一下。”
　　“算了，我再喝点。”
　　“硬水喝多了脱发。”
　　“谢谢你。”
　　“好好歇着。”
　　“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听明白了更浪费人生，反正都是空话，一点用都没有的。”
　　“能不听吗？”
　　“很不幸，人活着，似乎总是逃不开这些的。”
　　“你可以试一试呀，我作为侦探是不可能了，但也许你能过上避开这一切的生活呢？”
　　“他们好吓人……”
　　浑身的油腻，莫名的优越，自负的眼神，理所当然的态度。
　　“在外面其实会好一些，现在很多工作不太接触到所谓的领导，甚至很多小部门都不会有领导的，都是AI了。”
　　“不过侦探协会嘛，为了防电磁相关能力的恶魔，内部系统是很陈旧迂腐的，调度全靠人来完成，像镜姐这么好的人太少了……大部分都，很恶心。”
　　“做事不负责任，乱安排，不顾你死活，不顾你需求，不顾你尊严。”
　　“就是摆大烂还很优越，找人盖个章还要被人抓着优越地唠叨一个小时，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说起来，程星，”程月突然说。
　　“怎么了？”
　　“我好像在你身上很少感觉到什么情绪……你现在应该感觉很恶心，但我也没怎么感受到……”
　　“是吗，可能努力收敛了吧，尽量不被人看到我的情绪，尽量保护好自己，也是尽量不给人造成困扰。”
　　“我很不喜欢被人看到……你可以就这么理解，情绪也不行。”
　　【不只是这样。】恶魔心想。
　　侦探们的波似乎都很微弱，恶魔和侦探相处，以为接收到波就是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
　　可今天……她就像是被泡在情绪里了。
　　人的波很强烈。
　　和人相处，真的让人累到恶心。
　　“小月？她看起来好累哦，赶紧休息啦。”洗完澡的陈雯窜出来。
　　“这里环境艰苦，你带孩子过来受罪……”
　　“嗯，孩子……”程星正在编接下去的话。
　　“啊！姐姐！孩子！与其想念，不如直接打个通话过去，或者调监控看看嘛……”
　　“嗯，谢谢你。”
　　这孩子的脑袋被隐匿祸害成什么样了都。
　　外面的空气很不好，对人的身体也会造成伤害，但恶魔就是想出去。
　　她鼻炎，她肺不舒服，她头疼，她疲惫恶心。
　　简单体验了一下以后，她又不想出去了。
　　歇一会儿吧。
　　房屋上有老旧的、被腐蚀过的痕迹，有锈迹，有深深浅浅的液体干涸的痕迹，还有很多让人认不出的痕迹。
　　路看起来很脏，一定有人在这里留下过什么□□。
　　与过去不同的是，曾经人口会在发达的地方就聚集，但现在，人更多地在贫穷的地方聚集。和第九区相比，十四区的人口密度要大得多。
　　劣质空气，狭小的生活空间，繁重的工作，时不时的入不敷出，昂贵到支付不起的医保，不敢生病。
　　便宜但昂贵的空气，按月计费的活着。
　　这样的地方，天生就适合大量人生存，不像第九区，太发达了，环境太好、价格太高，一般的工作都被人工智能取代，那里天生就只适合极少的富人居住。
　　毕竟规划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多房子嘛……第十四区的房子很狭小，看起来就很适合挤很多人。
　　而第九区的大别墅，就是设计给一到两人居住的。
　　飞行棋贴着地飞，这里的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似乎是之前的爆炸事故的残留因素，被破坏的监控至今没有换新。
　　【但都几年了啊？】
　　【不会吧，也许是没有人想监控，就干脆不装了？】
　　“程星……”陈雯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总是多话的，今天却很安静。
　　世界布满监控，这里没有。
　　侦探们轮岗巡查，这里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里也几乎没有了。
　　这不就是恶魔最喜欢的地方么？
　　“这也……太原始了……”
　　这里没有侦探。
　　程星和陈雯是这一片仅有的侦探了。
　　人们习惯了没有侦探的生活，所以看见她们，也会下意识的觉得就是普通人。
　　毕竟普通人也感觉不到侦探的气息。
　　但侦探与恶魔是可以相互感应的。
　　陈雯的脸色越来越差。
　　“陈雯？”程星的声音很轻，“我好像感觉到了……你感觉到了吗？”
　　细微的波动。
　　“没有……”陈雯根据程星的描述指挥AI调整方向，程星感觉到波动愈发的强烈。
　　可陈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陈雯凝重的神情掺杂进了一点惊讶。
　　侦探的感知力是有差别的，但通常也只是细微的差别。
　　程星真是……敏锐的惊人，她应该是个很“稳定”的侦探，怎么会只能做二类呢……
　　程星看向程月，程月摇摇头，“你知道的，契约谁都无法违背，与我无关。”
　　“你的灵魂真的很强大，按理说，它收敛了气息，侦探根本察觉不到。即使是我，在不运用能力的情况下，也只能察觉到一些不好辨别方向的波动……”
　　“不过，我奉劝你不要去招惹这只恶魔。”
　　“你的队友肯定会重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