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15、星海

　　“侦探，现在几点了？”
　　“三点，你看太阳挂在天上呢，这会儿正是下午，阳光厉害。”
　　叶片层叠，最薄的地方，透过光可以看见叶脉，这大概是世上最脆弱的钢筋铁骨了。
　　怪异的生物爬行，小小的，成群结队爬过你的脚边，扭曲的形状让人看不清，让人恶心。
　　但它们只是努力活着，变成如今模样，但活下来了。
　　程星与程月坐在一处四楼的窗台边，坐在攀援其上的藤蔓上。
　　“好暖和。”她们异口同声。
　　阳光的温暖，由外而内的同时，也以奇怪的方式由心而生。
　　阳光滋养生命，让人温暖，让人舒适，促进身体对钙质的吸收，甚至连最脆弱的眼睛，都可以得到阳光的滋养。
　　看惯了电子屏的侦探，早习惯了永远干涩疼痛的眼睛。她知道眼药水更多时候就像麻药，让她感受不到这种痛而已。
　　让她失去对身体的感知，从而透支自己，持续伤害自己。
　　所以她从不用眼药水。
　　阳光让她感到刺眼，她闭上眼睛，干涩从未如此明显，她感受到那阳光的温度渗入进来。阳光的温床中，脆弱的眼瞳像是被补充了名为“生命力”的燃料。
　　酸涩与疼痛逐渐褪去，她感到舒适。
　　她睁开眼，阳光已不再刺眼，她似也不再疲惫。
　　侦探与恶魔闲聊着，恶魔想听侦探讲一讲方才心中的感情，但侦探没讲。
　　很快，孩子累了，恶魔没说几句话就蔫了，倒了，倒在侦探的怀里睡着了。
　　侦探就沐浴在阳光里，偶尔抚摸一下孩子的背。
　　【真是新奇的手感。】
　　侦探是个极端不适应肢体接触的人。
　　这一点上，她与这个恶魔似乎很像，都还会为接触带来的触感而新奇。即使是隔着衣服，那种柔软与浅浅的弹性，温暖的温度透了出来，停留一下，能感到一点心脏的跳动与血液的鼓动。
　　太亲密了。
　　为什么寻常人都这样适应肢体接触？不论直接或间接。
　　风渐渐凉了。
　　侦探给恶魔披上一件外套，把恶魔喊了起来。
　　“有风了。”
　　树叶声细密又灵动，随风而去，像沙子倾倒在地面。但更轻巧。
　　“你看，天色变了。”侦探提醒道。
　　最初的天是白色的，现在，终于从上至下晕染出一些浅浅的蓝。天色通透，但被阳光支配。
　　太阳的光辉冲淡了一大片颜色，让你只能看到它似有还无的金色的光辉。
　　天边的云开始被染红，天顶发白，底部沉着一些蓝，但很快，又只剩下飞扬肆意的火红色。
　　耀眼的光华铺在天底，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天空蓝了起来，深蓝，近黑的蓝，星星一点一点，有明有暗，边缘虚化，不似真实。
　　月亮是最早出现的，浅浅的，像半透明一样在浅蓝色天空里的圆月，如今天安了，她越来越亮，最后，好像只剩下她了。
　　星星亮起来了，如今，要鲜明得多。
　　“为什么叫我程月？”
　　“有人说，你就像月亮。”
　　“寓意是什么呢？”
　　“没什么寓意。“
　　“我不想被名字束缚。违背我个人意愿施加在我身上的期待与祈求，目的与渴求，象征或标签……还有很多东西。”
　　“我不喜欢。”
　　“这不会是一个束缚你的名字。”
　　“那就太好了。”
　　恶魔看起来又很累了。
　　孩子才多大呀，有时聊一半她累了，侦探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再聊，有时累得厉害了，孩子当场倒头就睡。
　　思考、表达，对她来说都太消耗了。
　　一段长长的对话，或许她们分了好几段聊。
　　孩子嘛。
　　或许你见过满天星斗，或许你没有。
　　仰着头看天是一件很累的事，很快你会感到疲惫，颈椎像要弯折过去一样不适，和酸痛相比，更多的或许是无力。
　　但你一定会努力的再抬起头，多看一眼也好。
　　毕竟太不常见了，不知下一次看见在何时，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不知下一次，心头是否还会有此刻的震撼。
　　世界很大，你并不觉得自己渺小。满天星光中，你也像一颗闪亮的星。
　　夜空就是这样神奇，没有缩小你，反而放大你。让你看见世界浩瀚，让你感觉自己也融入其中。
　　像在空中，像一颗星。
　　平静却鲜明的存在着，活着。
　　星星在与你一同呼吸。
　　世界在与你同频共振。
　　黑暗的周围让你恐惧，那不刺眼却很是清晰的点点星光让你目眩神迷，像坠入了爱丽丝的兔子洞里。
　　【但我，我是月亮？】
　　月色皎洁。
　　明亮又温和，朦胧却醒目。纹理雕刻其上，沉静，永恒。
　　像一只永远注视着你的眼睛。
　　只是客观存在，却让人觉得温柔。
　　【我应当，是这样的么？】
　　天有些冷，很快孩子就有些撑不住，她们一起回去了。
　　——
　　恶魔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
　　侦探也终于要回归工作。
　　只是……
　　“我想看看。”程月说道。
　　“看什么？”
　　“看看外面。”
　　“你自己出去也没关系，需要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
　　“我想看看你在做什么，侦探在做什么，恶魔在做什么。”程月脸色认真，虽然再认真看起来也像个幼稚的小包子。
　　“我想和你一起参加你的工作。”
　　“你知道这不可能……协会的要求很严格，你能住在这里就是个奇迹。”侦探总是重视每一个人的感受的……不论年龄与外观，除非她不想重视。
　　“我可以的，只要你同意，我可以的。”
　　“我想看一看。”程月又补充道。
　　“随你。”侦探随口说道，心里却想，等下写份申请试试吧。
　　明知道绝不可能，但如果能有官方批准，又能少消耗一点恶魔的力量，毕竟对这个恶魔来说，有消耗，就一定有补充。
　　只是，侦探的工作有什么好看的呢？看恶魔的残酷？看战斗的残酷？
　　【她可能会因此而厌恶恶魔，厌恶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她必须这样……】
　　【因为她是恶魔。】
　　【她折磨无数人的灵魂，她应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怎样的。】
　　【是啊，随你。】
　　【何必纠结。】
　　——
　　对侦探们来说，与同类相处自有一种煎熬。
　　和人相处时，你或许会被一个从背后靠近你的人吓到——因为你没有发现她的靠近。
　　但侦探从来不会被侦探的靠近吓到。
　　独特的甜香味钻进灵魂深处，你无法忽视那种诱人犯罪的气味。
　　侦探会本能地渴望对方的灵魂。
　　程星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侦探的感知里是什么味道，每个灵魂的味道都有所不同。
　　似乎，气味强度和侦探的力量也是正相关的。
　　随着工作进行，侦探身上的气味似乎也在沉淀，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让人……真想咬一口。
　　她觉得任镜的味道有点像切开的梨，不像寻常的侦探，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身上的气味依旧淡的惊人，十分稳定。在与其他侦探一起在场时，她的气息弱到让人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了。
　　相比下来，陈雯就是个污染级别的，提拉米苏的味道过于浓烈，苦涩的感觉让人沉重到有些头痛。但奶油与香草的醇香也随着苦涩一起，无孔不入。
　　不论是与人还是侦探，【共处一室】本身就足以让程星痛苦了。
　　“说起来，上次事故以后，这还是程星你第一次出任务啊……这么说起来，协会也真是胆子大，不给你一点适应的机会就又派你出差……也不考虑一下孩子。”
　　“果然，协会现在真的很缺人吧。”
　　“啊？”程星回过神来，“可能是吧。”
　　——
　　“司杏姐？”
　　“哟？程星！你又来找任侦探吗？”司杏听到人喊她，立刻露出微笑，她转过身来看到是程星，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又真诚了几分。
　　“嗯，镜姐她……现在不在？”
　　“啊……她开会去了。”司杏是个干练且年轻的侦探，工作年限也就比程星多了二三十年的样子，但她看起来干练且成熟，作为后勤人员，她身上扛着山一样的工作，总是步履匆匆。
　　论年龄，她与任镜算是忘年交？侦探的脸看不出真实年龄，所以说是一对关系好的同龄人也能让人相信，只是这两位的气质都十分老成罢了。
　　“这次回来……感觉协会里侦探多了很多呢。”
　　“啊，是啊，”司杏温柔地笑笑，“但是都是二类辅助，现在一类侦探实在是紧缺啊，我们每天安排工作都头疼呢。”
　　“新来的侦探能力很不稳定，很多判断可以成为一类侦探，实际却很快会伤病……”电话铃响了，显示“李青”，是一位很有资历的侦探。
　　“喂？李姐？”司杏随手挂上了耳机。
　　“啊，她要伤病假是吧，现在您队里还有可以临时代一下的一类吗？啊……哎，能不能让她再坚持一下呀，我们现在连巡查值班的侦探都排不出来了……好的好的，那我让十七队的小齐替她吧，嗯，额，小刘和小何的值班对调一下是吗，好的好的，嗯。”
　　司杏摘下耳机，随手往桌上一扔，人往椅子上一靠，一瘫。
　　这个干练的人，瘫下来的时候也给人一种能瞬间再弹射起来的感觉。
　　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了程星的存在，与她对上视线，无奈地展颜一笑。
　　来电提示又响起来，弹窗一个接一个。
　　“我先忙工作了，先不管你啦？”
　　“嗯。”
　　“哎，事情实在是多啊。”
　　司杏又投入到工作里了。
　　程星坐在任镜的位置上，趴在她的桌上，外卖机器人送来三杯咖啡，她拿一杯到司杏桌上，司杏对她笑笑。
　　她拿出一杯摆到任镜桌上，最后一杯自己打开喝了一口。
　　她不喜欢咖啡，但任镜与司杏喜欢，每天都会给她带一杯。她不好意思被人请，但两位都是她的前辈，所以，她每天都看着两人争抢买单却不敢出手，因为一出手就会被两人联合制裁。
　　她说她不喜欢喝，不想喝，但二人坚持，要她养成喝咖啡的习惯。
　　时间长了，她就觉得，也挺好。
　　永远，一人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