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中书店》格子不咕咕

5、第五章

　　“先生？这里……”

　　贺昭抬手敲半天，里面愣是没传出一点动静。

　　“这么晚干什么去了？”咕哝一句，挠了挠脸，跟手里攥半天拆了不到一半的表大眼瞪小眼。一撩，干脆蹲下等。

　　夜色渐沉，贺宅灯一点点灭掉，虽是绿意葱茏的夏季，却在树影下看见几分萧瑟感。

　　刚从馄炖铺子吃完饭，回来就撞见一只臊眉耷眼的小狗蹲在房间门口。

　　像是无家可归。

　　温怀：“……”这确定是贺宅吗。

　　这性情变化有点大。实话实说，有点吓人。

　　“你在给我守门吗？”温怀一脸疑惑。虽然是师生，但咱俩的关系应该还没熟到可以秉烛夜谈的地步吧。

　　守门小狗看到房间主人回来，半生气半担忧，“先生你怎么才回来？”

　　“贺宅晚上有晚禁时间？”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让贺昭进门。

　　上午来时还对他各种找茬，现在还关心起他来了。

　　稀奇。温怀一脸兴味地递给贺昭一杯凉茶。

　　咕咚咕咚喝完，终于开口，“先生，这题我不会做。”出口的话就是满满丧气。

　　“打算放弃？”温怀的声音有点凉，贺昭听出来了，但还是点头算是承认。

　　“这太难了，我今天总共才上了一个小时的课，就要我拆了这只表……”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贺昭咕哝完，继续垂头丧气地咬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吸溜里面的茶叶吃。

　　温怀没听清，但也大致猜得出他在讲什么。

　　跳动烛火下，温怀眯了一下眼。

　　感觉后背有点凉，贺昭却听见先生在烛光中温和笑了一声。

　　“有些事情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就能做的。”温怀说，但神色中有一丝的怀念，看着贺昭，更像是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今天上午还没告诉我，你学这些到底想做什么。”温怀说。

　　“还不都是那群住租界的太欺负人，不光把钟表生意全抢走了，还说我们既不懂钟，更造不出表。”

　　义愤填膺，瞧着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打量他两眼，随手捞过一顶帽子扣在少年头上就往外走。

　　“干嘛去？”也不知道先生什么毛病，买这么大的帽子，都能盖住眼了。

　　18岁，还年轻着。

　　温怀侧过脸，“走吧，带你去看看打破规则的人。”

　　***
　　“先生，你确定是这？”战战兢兢的语气。

　　惨白的月光照得眼前巷子渗人，阵阵冷风刮过，贺昭安抚好自己倒立的寒毛，大夏天的觉得冷已经够怪的，名字还吓人，叫什么黄梁巷。

　　只照亮眼前几步路，就觉得四周潜藏的黑暗拥挤得很。

　　它怎么不直接叫黄泉巷？

　　“先生，咱们，咱们真要进去。”不确定地看冷静提灯的温怀，就只听见他嗯一声，没了下文。

　　咽了口口水，“先生，这巷子可是出了名的闹鬼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说完这句话就依稀觉得温怀脸上好像闪过讥讽。

　　很淡。

　　贺昭：不是在嘲讽我……吧？

　　“走吧。”他又叮嘱一遍刚才在路上已经说过的话，“进去之后，唤我经年，切勿叫我先生。”说完抬脚就迈进巷子里。

　　“哎先……经年等我。”压低嗓子，匆匆跟上。

　　“就是这里了，”温怀把灯递给贺昭，抬手两长一短地敲门。

　　“先生，门没关。”贺昭在温怀耳边提醒，气流刮过温怀耳垂，说不出的痒。

　　温怀给他一肘，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说之前你能不能把手先松开。”冷静，但无奈。

　　贺昭这才发现方才一时害怕，追过来时直接攥住了温怀的手腕。

　　好像被烫了一样立马松开，还把手往后藏了藏。

　　温怀：“……”感觉自己像什么脏东西。

　　“经年来了？”

　　贺昭刚想再说什么补救一下，却听见一道温婉女子声音。

　　抬眼一看却是长着两撇小胡子，浓眉大眼皮肤粗糙的……男人。

　　贺昭挠了挠头：不确定，再看看。

　　“进来说话吧，”又淡淡提醒，“门不用管，特意敞着招客的。”

　　正转身关门的贺昭闻言停下，还贴心地把门更向外推了推，比方才的门缝更大了才罢手。

　　扭头刚想问这样可以吗，就见男人往异常宽大的袖子里放了什么，看样子还是温怀递给他的。

　　袖子向里滑落几分，却不见什么白皙的皮肤。

　　温怀往屋子里走两步，总觉得身边有点不对劲。

　　刚想开口叫贺昭，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刚还紧紧握他手腕的人还没跟上来。

　　抬手掀起帘子往外看就见贺昭还站在门口。

　　“想什么呢，快进来。”

　　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也不动，温怀催促两声才像是刚回过神来，紧走两步从温怀掀开的地方钻进来了。

　　月上中天，有点点亮光扫过门楣上挨家挨户都有的，黄澄澄的一块门牌，只是这家好像在右下角点了团墨，凑近了看，才知道那团墨是画的一本书。

　　门牌上写——黄梁巷27号。

　　……

　　进了门才发现这屋子别有洞天。

　　贺昭看着脚底下被踩的几张纸，像是刚作的文章……

　　贺昭：“……确实是乱的很特别。”

　　男人扫开一片地方，就这么席地而坐，开口又是温婉女人的声音。

　　“坐吧，我时间也不多，等会还会有王家的人来。”

　　看着温怀的眼神饱含歉意。

　　温怀倒是不在意的开口，“林律师，许久不见了。”

　　“从你把我救出来开始，我们就没再见过。”林律师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不知道你现在怎样。”

　　“好的很，教教孩子，还没什么顾不过来的。”温怀语气不在意，随意把贺昭往身旁一带，扯着他坐下。

　　“他久慕林乌林律师大名，知道我认识你，相托我来引荐一番。”

　　什么？！林乌？

　　贺昭从进屋又开始走神的状态清醒过来，眼睛瞬间睁大。

　　林律师，男，专打经济案子，人送外号——“钱棍”。顾名思义，见钱眼开的讼棍。只要开得起价，他能连被告带家属一起送进牢里。

　　但是——没人告诉他凶悍至极的林乌一直是女扮男装啊。

　　听着她不似作伪的轻巧女声，贺昭站起来低头拱手。

　　“林律师，我是贺昭。”

　　平日犯浑的样子全然不见，好像现在严肃着眉眼的高大少年在一瞬间老成了不少。

　　温怀挑眉，自己的消息看来有点闭塞，这小子一开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看来回头要仔细查查贺家才成。

　　“你是经年带来的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林乌起身，塞了杯热茶到贺昭手里又压着他肩膀坐下了。

　　贺昭心里犯嘀咕，林律师怎么知道我想问她。

　　“他想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又是为什么由林家小姐林无瑛，变成林乌的。”

　　一道含笑声插入，贺昭手里要拿不住的热茶，也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过。

　　贺昭顺着茶杯的方向扭头，却撞进一双黝黑却柔和的眼睛。

　　温怀的眸子在烛光下泛出邀请的意思。

　　这个世界的残酷和不公平的规则，你准备好接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