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雾》何以舒

19、我想留下它

　　顾晓伶瞳孔一缩，似乎是没想到常青云会提起这件事情，她还以为他完全不在意的，只当是一夜风流而已。

　　常青云在等顾晓伶回答，而顾晓伶偏偏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有意义吗？不然怎么会3%的运气都能让他们遇上了。

　　顾晓伶的沉默却好似震耳欲聋，他感觉到在心头有一阵阵席卷的刺痛。

　　他不由地抓紧手中的筷子，丝毫没感觉到有微微地抖动。

　　常青云放下筷子，他大约是听到了结果，为了缓解两人的尴尬，他给顾晓伶剥了个蟹，递给她，“吃吗？”

　　顾晓伶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刹那间好像回到年少时，常青云朝她递来一个香甜的小蛋糕。

　　她不由自主地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刚想放进口中，又想到什么，将花蟹放回碗里。

　　这个举动深深映在常青云的眼里，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她，她不会无条件地接过他递过去的东西了。

　　常青云觉得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刺痛而又难受，他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颤抖，“没关系。”

　　“常青云。”顾晓伶唤他，“我吃不了螃蟹。”

　　常青云能理解她，如今给他一个台阶，他自然是要下的，“没关系。”

　　“我怀孕了。”

　　常青云刚想又开口说没关系，听清顾晓伶的话后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宕机。

　　“什…什么？”

　　顾晓伶又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孕7周。”

　　常青云自言自语，“7周…7周。”

　　他不明白顾晓伶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7周，他和顾晓伶重逢也不过8周啊。

　　8周而已啊。

　　8周。

　　他猛地抬眼看向顾晓伶，心跳几乎停止，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常青云回忆起那夜的事情，“我…我做了措施的。”

　　“安全套避孕只有97%的避孕功能。”

　　“那97%…那3%…”常青云咽了两三口唾沫，“我们…”

　　他们不是夫妻，甚至连爱人都谈不上，遇到这种事情，顿时乱了阵脚。

　　等常青云回过神来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留下。”

　　“我陪你吧。”常青云把她碗里的花蟹夹回来，很明显，连花蟹都在抖。

　　“我约了周五早上，市一妇科门诊，别迟到了。”

　　“嗯。”常青云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来。

　　常青云默默夹面前的菜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让他猝不及防。

　　顾晓伶也只是喝完碗里的汤，她总是时不时地去偷瞄常青云的脸色，其实她想说，她想留下它，但她怕常青云不愿意。

　　“常青云。”

　　顾晓伶叫了他一声，惹得常青云一激灵，“怎么了？”

　　“我…”顾晓伶犹豫了很久，仍是没有说出口，“没事。”

　　常青云去结账，她习惯性地去看他，常青云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因为这套正装的影响还是其他什么的缘故。

　　她见常青云已经付好款后，也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正要起身，常青云朝她伸出手。

　　她愣了片刻，随后牵上常青云的手，嘴里却倔得很，“其实我还没有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这傲娇模样惹得常青云发笑，“没关系，是我想扶。”

　　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有所缓解。

　　“我送你吧。”

　　顾晓伶转头看他，有些惊讶，“你开车了？”

　　“…我没车。”常青云有些难为情，“你应该开车了吧。”

　　顾晓伶把车钥匙给他，“你开我的车送我回家，那你呢？”

　　“我直接打车去酒吧上班。”常青云手里抓着顾晓伶的车钥匙，好像是怕掉似的，攥得死紧。

　　“少喝点酒。”顾晓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资格这么啰嗦，随后找补道，“按时吃药。”

　　“嗯。”

　　常青云把顾晓伶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进门，门还没关，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跑得极快，瞬间出现在门口，常青云这才看清，是一只拉布拉多。

　　“你还养狗啊？”常青云有点怕狗，往后退了一步。

　　蛋炒饭一见有客人，热情地绕着常青云打转，常青云内心慌得很，但还是装作镇定的模样。

　　“他叫蛋炒饭。”

　　蛋炒饭一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应了两声，常青云吓得往旁边躲了一步。

　　顾晓伶见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蛋炒饭的样子，解释道：“他比较活泼。”

　　随后又对蛋炒饭做了一个趴下的示意手势，“趴下。”

　　蛋炒饭乖极了，就这么趴在常青云的脚边，朝他吐舌头，常青云尝试在他的头顶碰了一下，见蛋炒饭没有任何的喧哗，又试了一下。

　　“你家狗很乖。”

　　“捡的流浪狗，一直都很乖。”

　　顾晓伶怕耽误常青云上班，叫蛋炒饭别粘着人家，蛋炒饭还有点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的，常青云逗他，“我改天再来看你。”

　　蛋炒饭可能听懂了，应了一声。

　　常青云觉得顾晓伶家的狗还挺有趣的，还真想有机会再和他玩玩。

　　可惜他真的该走了，迟到又要扣钱了。

　　常青云穿正装的效果很好，生意不错，他趁机和店长提离职的事情，店长意外地没拦他，大约是本来就想和他谈这件事情吧，他看着店里一个比一个年轻的同事，也隐约能感觉出来，他这个老员工是留不下了。

　　有一点骆时晏说的很对，这行吃青春饭，他相比其他的小朋友还是年纪大了点。

　　今天常青云快到凌晨才看见骆时晏出现在酒吧里。

　　骆时晏明显已经过了一局了，来时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骆时晏看他就像是看自己精心打扮的玩偶，“可以啊，这身送你了，穿着比我合适多了。”

　　“别了，这身太贵了。”

　　骆时晏毫不在意，“也没多贵，就几万块，一顿饭钱而已。”

　　常青云沉默了，他两三个月的工资就是骆时晏的一顿饭钱而已，算了，他早就习惯了这个金主的低调炫富。

　　骆时晏对他眨眨眼，“怎么样？和顾医生见面没有？”

　　“见了。”

　　“她说什么了？”

　　“她怀孕了。”

　　“我就说吧…”骆时晏脱口而出在听清常青云的话后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常青云不想重复第二遍，其实骆时晏没有真的要他重复。

　　“她怀孕了？孩他爸是谁？”

　　“我。”

　　“什么！”骆时晏声音提高音调，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之后凑到常青云身旁，“你俩！我还担心你俩啥时候在一起，你们这就直接给我飞到银河系去了？”

　　常青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件事确实是突发情况。

　　骆时晏指责道：“你说你也是，连措施都不做，你可真敢啊。”

　　“我做了！”常青云低吼道，“但是套只有97%的避孕功能！”

　　“什么！”骆时晏再度提高音调，“这东西怎么不标出来！”

　　“……”常青云顿时无语，“重点是这个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说要打掉。”

　　骆时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我想留下它。”

　　骆时晏刚喝进去的酒又吐了出来，“哥们儿，你想什么呢！”

　　“我喜欢她，这孩子是我和她唯一的联系了，就算以后她和别人在一起，她永远都是我孩子的妈妈。”常青云问，“我是不是有点卑鄙？”

　　骆时晏不得不承认，“有一点。”

　　“但是她不想留，我得尊重她的意愿，毕竟生孩子的是她，我没有发言权。”

　　“那你有和她说吗？”

　　“没有，我只问了她的打算，她说不打算留下它。”

　　骆时晏才刚毕业，遇到这种事情也完全没有头绪，只能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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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早上，顾晓伶处理好病房的事情就匆匆下班了，她到门诊时，见到常青云已经坐在等待区了。

　　她复查了一个阴超，她能听见一阵一阵心脏跳动的声音，她转头去看屏幕上那个一闪一闪的胚芽，有点惋惜。

　　常青云站在b超医生的身后，看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屏幕，但他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他问：“这是它的心跳吗？”

　　医生答道：“跳得很有力。”

　　此时，他想留下这个小家伙的心情达到巅峰，但转头看见顾晓伶似乎是没什么反应，他又没说出口。

　　顾晓伶带着检查结果去开单，医生给她签了一份知情同意书，还反复确认，“确定不要了是吗？”

　　顾晓伶点点头，刚写下一个“顾”字，手中的笔突然被抽走。

　　她疑惑地看向常青云，这家伙怎么回事？

　　常青云攥着笔，欲言又止。

　　医生轻悄悄地问：“要不你们出去再讨论讨论？”

　　顾晓伶不想耽误接下来的病人，拉着常青云出门去，“你怎么回事？”

　　“我想留下它。”常青云鼓足勇气，“阿顾，我喜欢这个小家伙。”

　　他不给顾晓伶说话的机会，猛地输出。

　　“我现在虽然没存有多少钱，但我的债务我已经还完了，我从这个月开始就能攒钱了，我换了工作，那边开的工资和这边差不多，以后的上班时间也不会这么昼夜颠倒的，我可以照顾你，你不一定需要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去选择更好的人，但是，我想留下它，它或许并不是一个计划下的产物，甚至都不该出现，就像你说的，3% 的概率都让它活了下来，那么渺茫的可能都发生了，它或许就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