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雾》何以舒

14、又睡了？

　　顾晓伶又一次在陌生的环境醒来，这已经是这两个月的第三次了。

　　她醒来发现床上还有其他人，转头就看见常青云的面孔近在咫尺。

　　又睡了？

　　她掀开被子一看，衣服是完整的，没有任何的不适，常青云的衣服也是穿着的。

　　幸好，只是纯睡觉。

　　她松了口气，然而在一旁的常青云明显因为自己的被子被掀开而有些烦躁。

　　他拧着眉伸手去抓被掀开的被子，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顾晓伶在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看样子应该是常青云的家。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参观了一下常青云的住处，不是很大，一室一厅，连餐桌都是像和夜宵摊买回来的一样。

　　她打开冰箱想蒸点东西吃，发现冰箱里只有鸡蛋和一些蔬菜。

　　顾晓伶无奈只能煮点面条吃，自从回来上班之后她的早餐永远都是医院饭堂的包子加豆浆。

　　也许是动静太大，又或许是顾晓伶忘记关房门，导致常青云被厨房的各种碗筷碰撞的声音吵醒。

　　他坐起来，迟钝地想了一下有谁会在厨房做东西。

　　他也没带过谁回来过夜，骆时晏？

　　不可能，这个大少爷宁可点外卖也不会碰他厨房的东西。

　　半分钟过后，常青云想起，他好像真的带了人回来过夜。

　　但是他还没打算让顾晓伶看到他家现在的样子，他昨晚忘记洗碗了！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门，看到顾晓伶正在厨房尝锅里的面条，洗碗盆里是空的。

　　顾晓伶尝了一口发现还是有点硬，打算再煮一分钟，转身打算去拿调料，看到常青云站在房门口正在看着她。

　　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两人不可避免地对视，顾晓伶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不会看到自己在尝锅里的面了吧，应该没事，谁不会尝一下呢，谁能保证一煮就熟呢。

　　顾晓伶不停地说服自己。

　　常青云的脑子里却在想，顾晓伶应该看到了他没洗的碗，大约是帮他给洗了，还给他煮了早餐，她到底什么意思？

　　两人各怀心思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常青云洗漱出来时顾晓伶已经盛好面放在桌上了，顾晓伶递给他一双筷子，“不怎么好吃，将就一下吧。”

　　常青云接过筷子随口说了句，“让你在这种地方吃早餐才是将就吧。”

　　“啊？”顾晓伶片刻后才理解他的意思，“不会啊，这不是也有桌子吗？”

　　常青云没说话，默默吃着顾晓伶煮的面。

　　顾晓伶夹起一筷子的面，“你这算什么啊，我研究生租房住那会儿比这还小。”

　　常青云没读研究生，为了尽快能有收入，他本科一毕业就工作了，不知道研究生的生活是怎样的。

　　“研究生没宿舍吗？”

　　“我们专硕是要在医院规培的，大家的作息不一样，所以我自己出来租房住。”顾晓伶回忆起那三年，简直苦不堪言，“那时候觉得能有张床，有个厕所就够了。”

　　“研究生很辛苦是吗？”常青云停下吃面，看向她。

　　“学硕三年科研加三年规培，专硕把6年直接压缩成3年了，这样想想是很辛苦。”

　　“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很难熬吧。”常青云想到她高中毕业那会儿连病都还没好。

　　“还行，再难熬也都过了。”顾晓伶云淡风轻地说。

　　常青云没再回她，而是默默地吃面，8年，能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那你呢。”顾晓伶问，“怎么就来干这行了，我记得你念的是金融。”

　　“这行来钱快。”常青云不想掩饰什么，“我很缺钱。”

　　顾晓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不过看他住的地方也能猜到几分。

　　“为什么？”

　　“我妈生病了，她只有我了。”常青云喝完最后一口汤，接着说，“肾衰，一直在透析，本来说好了换肾，但她没撑到那时候。”

　　“你欠了很多吗？”

　　“利息多。”

　　那时候常青云还是个学生，根本没有办法抵押什么来借钱，只能借网贷，他几乎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状态，一直到25岁，他签下那张放弃抢救的同意书，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一毕业就干这行，趁着年轻，几乎是超负荷的，晚上上班，白天就陪妈妈住院和透析。

　　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没有办法去挽救。

　　顾晓伶没有多问，她给家属签过无数张放弃抢救的通知书，见过趴在患者床头一直在哭的家属死活不愿意签放弃抢救，也见过及其冷静主动放弃的家属。

　　她想，常青云大概是后者。

　　“那你还剩多少？”

　　“2万。”常青云大约是想到什么，又主动说，“我可以自己还。”

　　顾晓伶坦白道：“我也没钱帮你还，我刚买了车。”

　　“……”好吧，是他想多了。

　　为了缓解尴尬，常青云主动提起了凌明声，“你和凌医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顾晓伶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凌明声的身上了，“你想和他认识？”

　　“…我以为你们在…”常青云很隐晦，没有继续说下去。

　　成年人的世界点到为止，顾晓伶立刻回道：“没有，就是朋友而已，很久不见罢了。”

　　“你们是大学同学？”

　　“不是一个学院的，实习才认识的，他总是和我一起轮转，久了就认识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晓伶思考了一下，缓缓道：“挺好的，工作稳定，工资可观，性格也不错。”

　　“那…”

　　常青云还没问出自己的问题就被顾晓伶打断，“可惜我不爱谈同行。”

　　“是吗？”常青云暗戳戳地有点愉悦。

　　顾晓伶转念一想又改口道：“看情况吧，要是处得来，同行也能勉强接受。”

　　常青云仅仅开心了半分钟，“那你挺没原则的。”

　　“你有原则？”

　　“……”常青云一时语塞，“赶紧吃吧，吃完回家。”

　　“你赶我呢？”顾晓伶面也不吃了，“怎么？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这里最大的秘密就是你了，赶紧吃吧！”常青云收好自己碗筷走到洗手池边，“对了，你帮我洗碗了？”

　　“对啊。”顾晓伶语气漫不经心的，“无聊就洗了。”

　　“谢了。”

　　顾晓伶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常青云借着余光看顾晓伶的反应，见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嫌弃的表情才真的放下心来，看来之前都是多想了。

　　常青云把顾晓伶送上车，顾晓伶叮嘱他，“三天来换一次药。”

　　“去哪换？”

　　“去急诊或者来找我。”顾晓伶正准备开车，“想便宜一点的话直接上消化内科来找我。”

　　“你什么时候值班？”常青云将手放在窗户边，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上面。

　　说起来顾晓伶还没注意看过排班表，她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护长发来的消息，“后天副班，大后天夜班。”

　　“行，大后天见。”常青云和她挥手，顾晓伶只是将车窗升起，似是不打算和他告别。

　　直到车驶出路口，顾晓伶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常青云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

　　她停车，降下车窗，伸出一只手挥了挥，随后又收回去，毫无留恋地走了。

　　常青云见到这模样不由得失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

　　————

　　顾晓伶一回科室，大家都盼着她，一线从4天一轮变成5天一轮，上班都轻松不少。

　　没有了规培医生帮忙，顾晓伶的工作显得格外地忙，同时，夜班也格外地无聊，没人陪她聊天，于是她开始自言自语。

　　凌明声走进办公室时就见到顾晓伶一个人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东西，他将奶茶放在桌上，“你好，你的外卖到了。”

　　顾晓伶转头刚想说她好像没点外卖，就看见凌明声站在办公桌边看着她，嘴边还噙着笑。

　　“你怎么来了？”

　　凌明声随意拖了张凳子坐在她身旁，“没事做，听说你值夜班，来瞧瞧工作的顾医生是什么样的。”

　　“带了什么？”顾晓伶侧过头看见桌面上不仅仅有奶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知道你们科室夜班多少个人，所以买了五杯奶茶和一些点心。”

　　说着，凌明声将奶茶都拿出来，“你先挑，挑完我拿出去给护士。”

　　顾晓伶挨个看了遍，“你没买芒果和火龙果吧。”

　　“这哪能啊。”凌明声撑着下巴，“我们之间不至于这么恨吧。”

　　顾晓伶随便拿了一杯果茶，去翻了翻桌上的点心，都是些什么桃酥雪媚娘泡芙的，很好分的东西。

　　顾晓伶还在挑着，凌明声走到护士站对着正在核对医嘱的护士说：“老师们，办公室里有吃的，先进来吃点宵夜吧。”

　　这还是护士们第一次见顾晓伶夜班有人来给她送夜宵，还是异性，大家都互相递了眼神。

　　护士们都纷纷冲进办公室看宵夜有啥，凌明声熟练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有人打趣道：“顾医生，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顾晓伶翻了个白眼，“不要见到个异性就说是我男朋友好吧，”

　　“暂时还不是。”凌明声顺着话头说，“希望未来有机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