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雾》何以舒

12、你怎么知道他肾不好？

　　顾晓伶带上无菌手套揭开他脸上的纱布，在接近伤口的地方已经和皮肤粘起来了，她拿来一瓶生理盐水往纱布上浇，打湿一整块纱布，慢慢揭开那粘连的伤口。

　　“会有点疼，忍着点。”顾晓伶的动作轻柔很多。

　　“没事。”常青云觉得刚刚酒瓶砸下来的那一刻比较疼一点。

　　“为什么起争执？”顾晓伶卸下纱布后又用另一块无菌纱布浸满碘伏帮他消毒。

　　“是店里的一个顾客，说在酒吧落了东西，查了监控发现她没带过包包进来，她无理取闹往吧台砸酒瓶，我刚好站那劝架，就被酒瓶碎片划伤了。”

　　一个4cm长的伤口从鼻梁一直划到睑裂，血一直流个不停。

　　“眼睛疼吗？”顾晓伶见伤口离眼睛就几毫米，碎片说不定也划伤了眼球。

　　“有点。”

　　“过来看一下眼球里有没有碎片。”顾晓伶带着常青云去到裂隙灯显微镜前仔细检查。

　　虽然顾晓伶带着口罩，但常青云觉得她的脸色应该是很难看的。

　　常青云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样？”

　　“没伤到眼球。”

　　顾晓伶关掉机器，站起身来，“过来吧，给你缝针。”

　　顾晓伶打开一次性消毒缝线包，带好无菌手套，对旁边的护士说：“2%利多卡因。”

　　常青云抬眼看她的动作，顾晓伶抽出一管麻药，问：“对麻药过敏吗？”

　　常青云摇摇头，顾晓伶接着说：“打麻药有点疼，忍着点，实在不行就抓我的白大褂，手不能放上来，我已经消毒铺巾了。”

　　常青云没有办法点头，只是应了一声。

　　针刺下来的那一刻有些疼，随后就是感觉胀胀的，透过那个铺巾的圆孔，常青云看到顾晓伶拿起了带线针和镊子。

　　顾晓伶用镊子试着夹了一下伤口问：“疼吗？”

　　“没有。”常青云回道。

　　顾晓伶这才敢上手缝，动作很利索。

　　常青云见她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尝试打破这个凝重的氛围，“没想到内科医生也会缝针。”

　　“基本功。”顾晓伶的语气异常的冰冷。

　　常青云觉得不太对，试探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顾晓伶缝好最后一针将铺巾掀开给他消毒。

　　冰凉的酒精擦过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再次睁开眼时，顾晓伶正在给他贴纱布。

　　以常青云对以往顾晓伶的了解，她的情绪不太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抓住顾晓伶的手腕，眸光幽深了几分，“阿顾，你不开心了。”

　　他没有在问，而是一个肯定句。

　　顾晓伶却甩开他的手，答非所问，“包好了，交钱走人吧。”

　　常青云没有再烦她，而是坐在急诊抢救室正对面的公共座椅上，每次有人进出抢救室的门都会打开，常青云就能看见顾晓伶忙碌的身影。

　　绿色的洗手衣外罩着白大褂，绿色将顾晓伶的脚踝显得十分白皙，常青云远远看到她的脚踝处有一根红绳，看上去陈旧了不少，应该是带了很久的。

　　他想起高中那会儿，顾晓伶的脚踝好像是没有绑东西的，应该是大学之后的事情了。

　　常青云一直坐到早上八点，急诊交班后顾晓伶从抢救室里出来打算去换衣服回家睡觉，被门口守着的常青云拦住去路。

　　“我没开车，送我一程吧。”

　　大约是太累了，常青云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她，眼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哦。”

　　顾晓伶忙了一天也快撑不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抢救室里被单独隔出来的床位，洁白的床单盖得严严实实，叹了口气。

　　顾晓伶换好衣服领着常青云去地下室拿车，是两座的小电车，她上车后边系安全带边说：“车比较小，如果坐不下自己挪一下座椅。”

　　常青云刚刚还在纠结坐后座还是副驾驶，现在倒没有这个必要了。

　　“没事，坐得下。”

　　顾晓伶打开导航，“你家住哪？”

　　常青云输了地址，不是很远，顾晓伶顺着导航把常青云送回家，她停在楼下，“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常青云打开车门，回头说：“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谢谢。”

　　他以为顾晓伶还会再客气几句，结果他一刚关车门，车就从他面前开走了。

　　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躺在床上琢磨着怎么把顾晓伶约出来问问到底发生了啥。

　　顾晓伶一回家刚坐下就困得睁不开眼，直接就在沙发睡着了。

　　————

　　顾晓伶一睡醒已经下午五点了，她打开手机，没什么消息，只有护长给她发了下个月的排班表，下个月就要回科室值班了，她明天还可以休息一天。

　　她随意洗漱一番吃了个面包垫垫肚子，打开朋友圈看到常青云的日常营业。

　　顾晓伶一开始打算去超市买点东西把冰箱填满，鬼使神差地开到了Day Off的门口。

　　算了，反正也没事干，秉承着来都来了的观念，她还是进去了。

　　她没有找常青云，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度数最低的鸡尾酒。

　　她想起凌晨去接的那个女孩子，不知道送到殡仪馆没有，也没人和她交班。

　　顾晓伶一瓶接一瓶的喝，但是她感觉自己应该是还没醉的。

　　此时有个陌生男人坐在她身旁，因为酒吧音乐声太大，男人靠得她很近，“一个人？”

　　顾晓伶斜睨了一眼，没理他。

　　“要一起喝一杯吗？”男人嘴上聊着，手已经搭上顾晓伶的肩。

　　顾晓伶刚想拒绝，身后有声音响起，“哥们儿，搭讪也要看着点儿啊，这我女朋友。”

　　顾晓伶都不用回头看，听声就知道是骆时晏。

　　“来了？”她显然是对骆时晏说的。

　　骆时晏伸手将男人搭讪的手扒开，将顾晓伶半搂进怀里，“哥们儿，还不走？”

　　那人觉得没趣，讪讪地走了。

　　骆时晏见那人走远后才松开手，“没想到顾医生还一个人喝闷酒啊。”

　　“为什么不能喝？”顾晓伶将最后一点酒一口闷了。

　　“走吧，我订了卡座。”

　　顾晓伶跟在他身旁走，“你怎么天天在酒吧订卡座？”

　　骆时晏顿时无语，“我一星期就来那么几次，次次都能被你瞧见，这就能给我安上天天来的帽子了？”

　　顾晓伶听着骆时晏的语气莫名觉得好笑，不禁笑出声来。

　　骆时晏更无语了，要不是看在常青云的面子上，他高低都要把顾晓伶阴阳一顿。

　　顾晓伶坐在卡座里，不过这次桌上没有满满当当的酒，只有一瓶已经开过的酒。

　　骆时晏给她倒了一杯，“喝吗？”

　　顾晓伶二话不说拿起杯子又是一口闷。

　　这动作把骆时晏吓到，“顾医生，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多管什么闲事。”

　　骆时晏白了她一眼，为了常青云，他忍。

　　见顾晓伶喝完就开始四处张望，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诶，顾医生，我感觉我最近特别累，你说我是不是要去医院看一下？”

　　顾晓伶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

　　骆时晏老老实实转身背对她，顾晓伶左手放在他的左腰部，右手握成一个空心拳在左手上轻轻一叩，“疼吗？”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到，骆时晏还真觉得有点疼，“是有一点。”

　　顾晓伶放开手，“肾有问题了，去医院看看吧。”

　　“什么！”骆时晏一听是肾有问题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

　　“没说你肾虚。”顾晓伶安慰他，“可能肾结石或者肾炎吧。”

　　骆时晏凑近悄悄问：“那我为什么那么累？”

　　“你要不试试别喝酒，别熬夜，好好睡觉？”

　　常青云原本是在家休病假，但他实在舍不得那点绩效，头上缠着纱布就去上班了，因为这个没人敢劝他喝酒，只能拿着一杯红茶到处晃，常青云头一次这么清醒地挣钱。

　　正巧骆时晏贴在顾晓伶身边的这一幕被到处晃悠的常青云看到，常青云冷着脸就来了。

　　骆时晏还想再多问几句，见常青云来了，连忙挪开离得顾晓伶老远。

　　顾晓伶不解地看向骆时晏，“我又没吃你，突然跳这么远做什么？”

　　骆时晏还没来得及回答，常青云就坐在他俩中间将他们隔开，“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骆时晏怕常青云误会，连忙解释，“我最近有点不舒服，让顾医生给我看看。”

　　常青云握着红茶杯，轻轻地抬起放在唇边，嗓音淡淡，“哦？你哪不舒服？”

　　常青云这说话的语气骆时晏要听吐了，连忙起身，“我上个厕所。”

　　顾晓伶替他回答，“肾不好。”

　　“你怎么知道他肾不好？”

　　顾晓伶怎么听着这语气这么像质问呢。

　　“他肾有叩击痛。”

　　“哦。”

　　俩人不知道聊啥，沉默了片刻。

　　顾晓伶觉得骆时晏的酒像假酒，胃里烧得厉害，头也开始有点晕乎乎的。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常青云又问了一遍，但不知道顾晓伶这次会不会回他。

　　顾晓伶头晕得只能扶额，“送走了一个年轻的小朋友。”

　　“我还以为你们医生都是见惯了这种的。”

　　“见惯不代表铁石心肠。”顾晓伶越来越难受，说话都开始不利索，“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