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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番外:英国病人(3) ...

  •   她手一松,那些织物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掉还掉不利索,乱七八糟地挂在她身上。但随着一阵光芒闪过,它们立即变得整整齐齐、各司其职,连那仿佛要把她胸勒小一号的力度都和昨天租赁店的辣手老太太如出一辙。

      “所以,”她哽咽了一下,“你是怎么死的,西弗勒斯?”

      “什么?”

      “我还有哪里没算到吗?命运纠正了它的轨迹吗?”她猛地转过身来,“为什么你还是死了?”

      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下意识伸手去扶床柱,但,在现代日本很难找到一张复古的四柱床,它的四角只有软..垫..手..铐。还好她很快被人扶住,抱着她慢慢坐到地上。

      “这是什么?”他举起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手。”她哭着说,拼命想收住眼泪,可是大脑全然指挥不动泪腺。

      “热吗?”

      “热的。”

      “什么颜色?”

      “肤色。”

      “所以我怎么会是幽灵?”他有些好笑似的,“我活着,你也活着。”

      “那你就是我的幻觉。”她冷静地说,“能不能快点儿消失?我不想精神分裂。”

      他无语了好一阵儿。但好兆头是,她至少没有再次崩溃失去意识,更没有转身就走。昨天的魔杖是个定向门钥匙,只针对她一个人生效,谁知道她碰都不碰。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幻觉,或者幽灵?”斯内普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他以前从没有这东西。

      “因为我做了个简单的减法。”她调出计算器按了按,“你六岁的时候,我爸才出生,他现在是个小老头。”

      见他不说话,她反倒轻松起来:“所以快点消失,嗯?我想我真的要提前结束旅程,这地方太邪门了,除非东大给我的薪金翻倍。”

      “因为你并没能‘活’到老年,阿波罗尼娅。”斯内普轻声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顺其自然地老去,但事实上,也可以不那么做,否则巫师就太吃亏了。”

      “吃亏?”她完全不信,“哪里吃亏了?”

      “一个麻瓜,往往拥有二十年的少年时代、三十或四十年壮年时期,最后才是二十年的暮年。但对于巫师来说,八十岁后,至少还有四十年好活。”斯内普说道,“如果巫师的时间像麻瓜那样流动,那将是一场残忍、漫长的死刑。”
      “说得像真的一样。”她不为所动。

      “否则巴希达·巴沙特和格丝尔达·玛奇班早就老成一团动弹不得的枯骨了。邓布利多也依然敏捷得像个年轻人,不是吗?如果没有黑魔王,他的时间或许会停留在他亲手将格林德沃关进监狱的那一天。”

      “那你——”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斯内普看上去就跟她同他诀别的那天一模一样,当然,他自己不知道那是诀别,他们只是一起开了个会。

      “因为我无法接受。”他平静地说,手臂颤抖了一下,和她交换了一个拥抱。“现在你相信了吗?”斯内普在她耳边问道。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打开《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第一章,开始念:“家住女贞路4号的德思礼夫妇总是得意地说……他们从来跟神秘古怪的事物不沾边,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那些歪门邪道。”

      读完第一段,她有些惊讶地拍了拍他的背,催促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回你的书里去!除了我爸妈,我不会爱现实中的任何人。”

      斯内普快被她气笑了。但他也知道,这不能怪她。

      “没有什么书。”他把手机抽走、按灭、扔到床上,“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有这一个世界,你不是去到了书里,你仍然在这儿。”

      “你是说我从来都没离开过?”她看上去又要哭了,“我一直生活在幻境里,我爸爸妈妈是假的?”

      斯内普只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缓和剂,效果显著,她看上去平静多了。趁此机会,他简述了一下这个闭环,二十年了,哪怕当事人都已经离世,也足够他们这群顶聪明的巫师还原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麻瓜编辑认为真实的故事不够精彩,更不够引起儿童读者的共鸣。”她脸上从没出现过这么呆滞而茫然的表情,斯内普忍不住笑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充斥着他的内心,像即将爆炸的气球,“还好邓布利多很早就开始推演,如果没有你,这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后来书一本一本地写出来,我们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一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时又觉得是自己成就了自己。要不是坎迪丝的硕士加斯帕滑雪摔断了腿,她也不会临时顶上、然后不得不连续熬夜、甚至在飞机上量子速读英文原著,出事那天她正要找个地方买传说中的第八部——电子书排版很蠢。

      格林格拉斯夫妇一早想要的就是个能为家族牺牲的女儿,如果是加斯帕去了英国,雷就劈不到他头上了。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阴差阳错?

      “怎么了?”斯内普问,“任何问题?”

      “所以我真是个麻瓜对吧?”她问,不想这里面有什么冤假错案。

      “我很遗憾。”斯内普轻声细语地说,“你就算是个马人也没关系。”

      “有关系,马人不穿裤子。”她静静地说,“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扪心自问,她现在仍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但这并非不可以接受的,她的心绪就此平静,不再犯病,这就够了——作为一个精神病人,幻觉不影响到正常生活,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斯内普的手臂动了动,从麻瓜外套口袋里取出一样小东西,放到她的手心里,沉甸甸的,还带一条链子。

      “它本来自己断了,可去年忽然又好了。”斯内普用肩膀拱了拱她的头,示意她去看,裂成两半的坠子被一缕缕血丝似的物质捆在一起,看上去克得要命,毫无美感,“血盟是用灵魂缔结的。”

      “昨天?”她只想说这幻觉的逻辑也太严密了。

      “当时鸟居下至少有四个魔法所的教授,他们的校长土御门也在,还有一只卡巴,我们都用了幻身咒,但是你只看见了我。”

      “所以魔法所就在严岛神社里?”她直起身来,倒要看看还能怎么编,“这么小吗?”

      斯内普本能地觉得她神情不对头,虽然五官很陌生,他甚至不知道在她本国的审美体系里这算不算好看。

      “魔法所的走读生本来是骑海鸥的,但麻瓜越来越难缠,他们不得不改变方式——严岛神社的那座鸟居是最大的一个‘门’,还有几个分散在各地,哪怕不慎被麻瓜看见,他们也会觉得那只是神社里的见习人员或者角色扮演。”他谨慎地说。

      越来越合理了怎么回事,她承认她以前没怎么关注过其他国家的巫师,对于英国来说,日本实在太远了。

      “魔法所给你开的薪水高吗?”她的问题天马行空,而且紧紧地盯着斯内普的眼睛不放,“不对,你应该是平调吧?怎么校长还是那个什么——”

      “我只是来帮一个小忙。”他摆弄着那个坠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香港,听说你来日本前在那呆过一周,我们竟然没有遇上。”

      她卡了一下,想起自己串通格林德沃撒的那个谎,这些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依然像昨天刚发生的那样新。看起来格林德沃遵守了承诺,如果不是那个坠子自我修复了,邓布利多或许连“香港”这个假地址都不会告诉斯内普。

      “傻子,我如果真的在香港出生,早就对各种虫子免疫了。”她苦笑了一声,觉得有点羞愧,生怕会引出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离谱剧情。

      “所以我也去其他地方转转。”他温和地说道,“这些年一直。把波特送走我就辞职了,很少回去英国。希腊有个城市真的叫做‘阿波罗尼亚’,我在那里住过两年。”

      “为什么不回去啊?”她问,带着点儿好奇,“想做旅行家环游世界的明明是邓布利多,你俩的性格差得蛮大的。”

      “因为……”他只说了一个单词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不得不顿了顿,“我早就打算好了,当所有这一切都结束,我就辞职、搬家,开始新生活。但是……”

      她平静地看着他。

      或许她本可以和幻觉和平相处,但现在看起来是不行了,人总不能和幻觉谈恋爱吧?而且这幻觉也太贴心了,她想什么就来什么,再这么下去,她非得放弃现实生活、疯个彻底不可。

      “你想坐飞机吗?”她突兀地打断了斯内普的话,虽然这人正处于一种窘迫的沉默当中,“我有飞行执照,三照都考全了,带你飞一次?我甚至想过,如果学术之路不好走,我就去给土豪开湾流,当飞机遇到颠簸的时候,就用标准英音给他们背莎士比亚。”

      他们分享了斯内普刷她的卡带回来的早餐——日本巫师货币是金小判,下面还有硃金、分金和厘金Ⅰ,简而言之,都得进博物馆,一个都花不了。但她既然做了决定,就再不会被外物左右,这顿饭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的饱腹感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无所谓。

      谷歌地图上显示附近的调布有一家飞行场,可以租小飞机,临时申请航线、转换执照有点来不及,但好在钱能抚平一切,最后她只拿到一架塞斯纳C172,从东京都飞大阪。Ⅱ

      “你应该不需要吧?”她帮斯内普检查降落伞,“航程要求,我顶多飞到3000英尺,这小玩意儿也飞不了太高。”

      “我没试过。”斯内普慢慢说道,重新拾起从前揣摩她意图时的感觉,“黑魔王发明那个魔咒,炫耀的成分大于追求极限。”

      “当然!”她调整着耳麦,随口回答,一边熟练地检查着各个项目,“噢我真高兴,没在这里看到假名。”

      “假名?”斯内普坐在副驾驶位上,笨拙地拉紧安全带,“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现在还没有。”她轻松地回答,“假名,日语一种用来为外语注音的拼音字母,据说日本人自己也看不懂,其离谱程度就好比黑魔王强调纯血。”

      她是如此流畅地说出代表着“过去”的玩笑,甚至能在两个时空之间来回切换,看上去似乎是真的恢复正常了。“塔台,我必须要确定你真的不擅长英语,对吧?”她笑着打趣。

      “他说什么?”斯内普眉头皱得死紧,几乎以为耳机出故障了。

      “应该是说他们机场不接国际航班。”她苦笑了一声,“如果有紧急情况会找他们的老主任来。这个国家的老人英语可比年轻人好太多太多,口语、听力、书面……各种意义上。”

      “那你怎么办?魔法也不能让你在五分钟之内速成日语。”

      “我会的这几句够用了。美国的塔台里甚至有印度裔,当他们遇上全日空的飞行员,那可太精彩了。”她啧啧称赞,“我甚至在进近排队的时候笑场过。”

      彼时飞机已经停在跑道口待命,她把手放在油门杆上,向他偏了偏头,笑道:“一起吗?”

      斯内普把手放了上去,几乎是立刻觉得自己出汗了。

      “看这里。”她指指点点,“指针每过两就告诉我,能看懂吧?”

      “我想我和鲁伯·海格兄弟俩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她快乐地吹了一声口哨,带动杆子向前推,飞机开始慢慢滑行、加速。

      “二十。”

      “二十。”

      “四十。”

      “四十。”

      “六十。”

      “六十。

      “八十。”

      “收到,八十节。”

      然后她就收回了手,他才报了没几个数。

      “然后?”斯内普不明白为什么这就结束了,明明两个轮子还在地上滑。

      “然后就是我的事了。”她拉起操纵杆,“除非我突发心脏病!你就只管把咱俩救出去,飞机让它掉吧!”

      飞机爬升期间她再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某个仪表读数显示他们已经到了预定高度——显然他不知道是哪一个。

      “起飞和降落是整个飞行过程中最容易出事故的阶段,我刚才那样是不对的。”她平静地说,有条不紊地检查各项,“事实上我一直觉得,我出事之后,我所有的执照,驾驶、飞行、潜水和持枪,都应该重新考……不,或许我应该被剥夺资格。”

      “你会好起来的。”斯内普望着她,“你经历过比现在更艰难的时候。”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过去’与‘回来’,带给我的痛苦并非1+1=2那么简单,我的人生被劈成了两半,中间硬生生多出一段截然不同的故事,每一段都有可能是假的,一来一回,我的整个人生都被否定了。”

      “都是真的。”斯内普立即说,他终于明白阿波罗尼娅为什么要带他来坐飞机,他们现在在2800英尺的空中,她是飞行员,而他对此一窍不通,他不能对她施加任何影响与干预,她是、也必须是冷静而理智的。

      “是吗?”她抬手关了一个什么东西,手重新放到操纵杆上,方才那种肆意轻快的样子荡然无存,“我刚刚关掉了自动驾驶,只要我乐意,飞机几秒钟之内就能掉下去。现在,离开我的生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6章 番外:英国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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