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何时开窍》猫布哩

31、变数

　　“正是，”旺鹤齐笑道，“虎成此次亏得两位，不然得铸成大错。”
　　旺鹏飞也忍不住道：“我那个弟弟经常闯祸，要不是有你们在，估计他这次性命都得搭上。”

　　“刚那人说的灵月教是怎么回事？”天霁往上托了托沈纪伯，眼睛在周围寻了一圈，再没瞧见那紫衣人踪迹，便随口一问。

　　这兄弟二人眼神对了对，神情也严肃起来，旺鹤齐道：“灵月教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宗派，他们不修金木水火，偏习外道，一直暗地里蠢蠢欲动，此次趁金老宗主仙逝，群龙无首，趁虚而入，现已介入了人皇与修仙界的桥梁。”

　　“刚刚那人是灵月教的二把手，他头上还有个厉害人物，实力高深莫测，听说还会外族灵咒。”旺鹏飞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剑，“此人手持邪恶功法，这一个二个的魂桥定是与他脱不开关系！”

　　“那夏阳如今是有多乱了？”天霁一边问一边又把沈纪伯往上托了托，这会儿重黎一点没犹豫，直接一手把沈纪伯抱了过来，脑袋扣在自己肩上。

　　旺鹤齐看了看天霁，那面具遮住了神情，一时不知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心关注，斟酌片刻，道：“实不相瞒，夏阳皇族连带着浩天宗上下就快要到无人主意的局面了。”

　　说罢转向重黎道：“赫公子，此次巡游掌船事为第一，这第二件事，便是受你叔叔之托，带你回浩天宗，若赫公子在此处事已了毕，大可随我们同行，沿途也能护的公子周全，毕竟公子身世特殊，也不便让外人知晓。”

　　“叔叔？哪个叔叔？”天霁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胳膊，皱眉道。

　　一旁的旺鹏飞抢道：“金氏二少，赫存礼。”说完又看到重黎没什么反应，有些不解，“你父亲的亲弟弟你不知道？”

　　旺鹤齐赶紧拉住旺鹏飞，又飞快地使了使眼色，转头对重黎道：“你叔叔这十来年基本不问宗内事务，老宗主去世后才不得已出来主持，对他不太熟悉也是情理之中的。”
　　说罢又转移话题，“浩天宗已将所有事情详细地告知了公子府上管家，待回到夏阳，自然能说的明白，不知赫公子何时方便动身？”

　　重黎像是没听到似的，如一根木桩站在天霁身边。

　　天霁问：“这金氏继承人一事似乎还没有定论，刚那人想拉拢重黎，你们又是支持哪一边呢？”

　　旺鹤齐心中犯疑，他兄弟二人一开始到现在几句话全不离重黎，然而正主基本没搭过腔，一副万事皆由旁边人做主的模样，虽早听闻这凌烟大师兄神通广大修为极高，但作为水系一脉应不意世事不参权争才对，现下为何如此关注？是有何意？

　　见旺鹤齐沉默不语，旺鹏飞握着剑柄冲上去一步，急道：“仙君，可千万别把我们和那妖人混为一谈，那妖人在此搅局，定是别有他图！”

　　旺鹤齐轻轻止住旺鹏飞，正色道：“金老宗主去世之前虽未言明谁做宗主，但遗愿里确实提到要将常年在外修行的赫公子接回去，存礼他...金氏二公子天资愚笨，和他那死去的哥哥相差甚远，确实也不是做继承人的料。”

　　接着看了看重黎，见其仍是不为所动，又继续道，“现如今金氏衰落，他教崛起，偏偏又遇地脉毁损灵力锐减，再不有所作为，估计连金木水火四大古老氏族也都将渐渐消逝，如此境况，金氏继承乃仙家头等大事，关乎能不能集人道天道为一体，我等不得不谨慎考虑，还望仙君理解。”

　　“噢，你们也要去除魔吗？”
　　“待得继承一事落下帷幕，定将带领各路仙门宗派，将青丘妖物除去。”

　　“嗯，是有一点修仙之首的样子。”天霁未再除魔一事上多问，继续一开始的话题，“你们嘴里常年在外修行的赫公子自小就被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周围皆是憎恶火系的人，现在金氏无法确定继承人，他以什么身份回夏阳？”
　　天霁抱着手，身形懒懒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尖锐，“是‘火系遗脉’？还是‘罪孽之子’？”

　　这话一出，旺鹤齐兄弟二人脸色皆是一变，金与火本就宿敌，这几百年前就结下的祸根，直到二十年前的孽缘，都是一句两句话说不清的，然而能确定的是，没有个正当名头，一场暴风雨难以避免。

　　这差事不好做，毕竟突然目的不明地要求一个人回到此前一直欺辱自己的源头之地，还对别人警惕又怀疑...
　　旺鹤齐嘴张了几次都没能开头，只得沉默了下来。

　　天霁似乎也没准备得到个什么准确的答复，只将视线移到那冲上云霄的朵朵烟花上，灯火一暗一明铺在那面具上，有些不明所以的感觉。

　　沈纪伯被震耳欲聋的响声给惊醒，迷迷糊糊就要想往天霁身上靠，重黎见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些。

　　天霁看着偏个头又睡过去的沈纪伯，喊道：“陈伯，带孩子回府上休息罢，我们也该走了。”
　　陈伯回去了一趟，现在两手空空，赶紧从重黎身上接过了沈纪伯，抱着离开了。

　　“回去给你们少当家说一声，重黎暂时不回去了，丘叔那边凌烟阁自会有交代。”
　　天霁扔下这句话，在在场三人皆惊讶无比的眼光中朝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走去。

　　烟火阵阵，五彩缤纷，先前在仙舟那儿看热闹的人们又纷纷开始涌动，寻找观赏烟花的绝佳之地。

　　重黎匆匆跟上天霁，脑袋随着烟花噼里啪啦地响，已然炸开了花。

　　“师兄，你刚说什么？”
　　“没听清楚？”天霁揉了揉快被烟花震聋的耳朵，打了个哈欠，“待会儿再说吧。”

　　一个舔着糖葫芦的半大小孩儿挤到了二人中间，重黎让了让，大声道：“什么？”
　　天霁没回答，重黎很着急，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的什么？”

　　周围人声鼎沸，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呼儿唤女，拉帮结友，场面一度混乱。

　　重黎的声音也混在嘈杂的人声中：“师兄，师兄？”

　　天霁只得大声道：“我改主意了！”

　　“哎呀臭小子到处找你！抱歉抱歉，让让。”一少妇从二人中间挤过去，把前面的糖葫芦小孩儿一把抱起，还不忘张嘴，“给娘吃一口。”

　　二人挨在了一起，天霁赶紧道：“本以为你作为正大光明的继承人回去，取火种也方便些...”

　　“娘，爹呢？”
　　“……”
　　“这儿呢！到处找你们！”

　　天霁凑近重黎耳朵：“但现在夏阳情况复杂，回去怕是连火种都见不着，要是拿不到火种，回夏阳就没意义了…”
　　后方有着雄浑声音的壮男一点也没客气的冲散了交头接耳的二人，朝那糖葫芦母子奔去。

　　天霁似铁了心要突破这人潮，一把拉住重黎，边走边说，越说越快，越快越大声：“就待在我身边，师兄再护你一阵，等除了魔，再同你一起回去！”

　　砰！砰！砰！无数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的升到空中，炸开，绽放，此起彼伏的巨响盖过了人群的喧嚣，但却没盖过重黎的心跳。
　　他觉得天霁应该也听到了，那是自己想要他听到，又怕他听到的无比隐忍而又深沉的渴望。

　　“师兄...”重黎一手捂住胸口，只能被天霁拽着走。
　　天霁没有听到重黎的心跳，只被震得脑袋发昏。

　　“师兄，师兄莫要骗我...”
　　天霁有些累了：“...我骗你作甚…”

　　“师兄可说话算话？！”
　　“……”天霁越拖越吃力，干脆把手一甩自己走，再不说话了。

　　二人被看烟花欢呼雀跃的人群挤来挤去，始终无法并肩，磕磕绊绊中终于到了稍微幽静的凌烟江边，都已经累的不行。

　　天霁是真的累，嗓子累，身体累，想睡觉的累。
　　他这次从冥界回来就没歇过，在画舫上好奇浅尝的半杯桂花酿在此刻终是发挥了效用，许久不曾有过的疲倦气势汹汹的袭来，天霁一点也不怀疑下一秒就有可能睡过去。

　　而重黎也累，但不知道哪儿累，他的心情像是被迫被玄一拉着在落霞峰和天池之间自由降落了几个来回，此刻竟陷入了古怪的平静。

　　“累死了，过来陪我睡会儿。”
　　“？”
　　重黎已经放空了，他恍惚看到沈府那豪华的船坊里出现在眼前，里面不时传来众多欢声笑语，热闹不已。

　　天霁没上画舫，转身朝着船舫边停靠的小舟上走，见重黎还待在原地，催促：“愣着干嘛？”
　　又见对方双眼空洞，三魂七魄都不知丢了几个，不由调笑，“怎么，还要人抱？”

　　重黎慢慢回神，琢磨了会儿天霁说的什么，胸口又紧了紧，似乎有些荡漾。

　　重黎走上去，晕乎乎问：“师兄，你刚刚，我是说在你改主意之前，是在帮我说话吗？”

　　他那什么都懒得说懒得管的师兄，却与金氏兄弟说的几个来回，字句诛心，步步紧逼，一点点打听目前局势的同时，还旁敲侧击地阴阳人。

　　他的师兄似乎要比想象中还更护着他...

　　“嗯，没想到这么累，以后这种事让玄一来做。”

　　“师兄，我已经没事了。”
　　重黎觉得自己像一片云，声音也轻飘飘的，“夏阳的经历对我来说只是一段不足轻重的过往了，没有人能伤到我了。”

　　除了你。

　　重黎语气里有种在场两个人都没意识到的让人浑身发麻的体贴。
　　“没人能伤你？”天霁挑了挑眉，“是谁说自己很弱，弱到不能待在我身边？”

　　重黎愣了半会儿才从云端被拉回了现实，方才那一番孤注一掷胆大妄为别有用心的发言他差点忘了！

　　“然后还说了什么，噢，最后一次。”
　　“师兄，别说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你胆子可大了还威胁你师兄？”
　　“师兄...别...不是…”

　　天霁强忍笑意，直把重黎逗的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方才罢休。

　　“但我说别离开我，是认真的。”

　　重黎先前脑袋还杵在地上，这会儿却直挺挺地望了过来，眼中似有波澜星光，与灿烂的烟火交相辉映。

　　天霁心想，那可怜兮兮的眼睛又盯着他了，仔细一看，眼角还有些发红。

　　烟花还在瀛洲上空一朵朵的绽放着，光影绰绰，只衬得少年的脸更加成熟了些，虽然有些苍白，但并不影响逐渐勾勒起来的线条。
　　一年前还矮他半个头，如今也与他齐肩了，天霁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师弟是不是长大了些？

　　“谁要离开你了。”
　　天霁踏上了小舟，又寻了个地方坐下，语气无奈，“你乖乖的，别动不动就用那诀文，咱俩还能过得长久些。”

　　重黎一步两大步的跳上了小舟，舟身连带着倚在船沿的天霁晃了晃，荡的周围漂流到此的许愿灯也左右摇摆火光闪烁。

　　重黎坐到天霁身边：“师兄。”

　　“嗯？”
　　“我活过来了。”

　　江边拂来夹杂的水汽的微风让天霁不由舒服的眯了眯眼，语气带着困意：“等你寻回神识，才真是活过来了。”

　　烟花阵阵，火树漫天。

　　重黎的眼睛里装着流光星雨，又被天霁轻柔舒散的声音给迷了魂，悠悠道：“你不懂…”

　　“什么…？”天霁面具盖在脸上，声音有些迷糊。
　　“没事。”

　　这晚上一波三折，重黎头一次抬头认真看那漫天的烟花，只觉美丽无双，这爆炸的烟火就如同他内心深处狂放的表白，声音再大也只能绽放一瞬，不过重黎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和天霁分开仿佛救了他一命，他重生了，但不仅仅是作为天霁的师弟。

　　重黎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轻轻盖在天霁身上，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像是在回味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砸在嘴里的一滴清泉，却又更像是在独自品尝着一颗蜜糖，还是偷来的。

　　天霁掀开了面具一角，看着不知在开心什么的重黎，也轻轻扬了扬嘴角，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