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何时开窍》猫布哩

29、寻觅

　　重黎自幼听了不少关于火系邪恶的传闻，长宣如此另一番说辞还是头一回听到，不禁问：“你是何人?我为何信你？”

　　“长宣无名小卒，不足为提，但家师乃二十年前侍奉火系一族的长老，他离世前不久将火种残留的ー丝火脉留给了我。”

　　“你走火入魔的时候，我与霁仙君将这火脉融进了你的血液，止住了你沸腾的凤凰神力。这一点点残存的火种就能让你立刻恢复如初，要是拥有完整的火种，你不仅会完全掌控从你母亲处继承的火凤凰之力，还能将火种内的黑凤凰之力一并融合，届时，一直困扰火系的凤凰双生成了完成体……”
　　长宣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直视着重黎，“公子，你将成为修仙界至尊无上的存在，无人能敌。”

　　重黎眉头越来越紧，沉默了半会儿，只问：“你知道我母亲的事?”

　　长宣没听出重黎语气里的黯然，激动说道:“你母亲是最后一代圣女，圣女本不能繁衍后人，但你却出生了！公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够了。”重黎不耐烦道，“不必多说，我志不在此。”

　　长宣脸色发白，单薄的身躯就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咬牙道：“若我还修道，理应效忠于你，跟随于你，为我族存亡万死不辞！但如今世事变迁，变数陡生，虽火族不容于世，但师父与我颠沛此生，幸得沈府收留，沈家公子对我情恩并重，长宣，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长宣一直低着头，直到重黎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起身，应是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一个没站稳，扶着船沿就靠到了船边，口中不自觉念叨:“我都说完了，师父，说完了...”

　　说罢将袖中一个碎成两半的玉佩拿到手中，看了看，一把扔进了江水中，一时间浪潮涌现，破碎的玉佩消失了踪影，长宣脸上的淡淡忧伤也随江水飘了去。

　　“对不起。”
　　一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将长宣搂入了怀中，沈纪然闷闷的声音传来:“你和你们火族的少爷在聊什么呢?”

　　长宣觉得被江风吹凉的身体温度又回了来，埋头盯着身后那人腰间坠下的一枚完好的玉佩出了会儿神，才道:“聊怎么修行得道，得道好成仙。”
　　“不要修仙，留下来，陪我。”

　　长宣躲了躲耳边略带酒气的呼吸，转头笑道:“火脉都送人了，还怎么修?”

　　沈纪然傻乎乎一笑，凑上来就要索吻，可还没碰到就被怀中人一把推开，后背撞到了船缘，酒醒了些许，这才见到重黎目不斜视，沉着脸从二人身旁匆匆走过。

　　沈纪然还想去拉长宣，迷迷糊糊道：“这黎公子怎么了？跑这么快，莫不是要去找心上人？”
　　长宣试着抽出自己又被抓住的手，没挣脱，无奈道：“你喝多了!”

　　而重黎确实一心想着去找人了，奈何心情却不似见心上人那般愉悦快活，一颗心被拧成了酸楚的形状，难受的不行。

　　“大师兄？大师兄不是跟你出去了吗？”
　　清风被江岭灌了大半瓶酒，脑袋还处于晕眩的状态，呆呆道：“我看你也不在，我以为大师兄找你去了...”
　　说罢摇摇晃晃就要站起来，语无伦次，“大师兄去哪儿了...我得去寻他，他没带钱。”

　　江岭在一旁醉醺醺的一拉，二人都没坐稳，差点就倒在了地上。
　　江岭道：“那么大个人了哪儿能跑丢，有我家少爷去就行了，你瞎操什么心。”

　　重黎不再理会这两个醉鬼，黑着脸下了船，到了人潮拥挤的镇上。
　　四处皆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只有重黎一颗心悬吊空中。

　　他被人群推揉着向前或向后，就像是自己这十来年，从没主动的去做过什么事，但却冥冥之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无法抗拒地推着，疲惫又茫然的往前走。

　　想起来凌烟阁之前，自己甚至想断了灵根，做一个普通人潦度一生，到了凌烟阁，他又不愿意只当一个普通人了，只是不做普通人，要做火系最后遗脉，要成为金氏继承，要觉醒神力成为至尊，他又怕了。

　　夏阳那群人也好，丘叔也罢，包括玄一，甚至这个长宣，都在为他指出各式各样的道，而不管他到底愿不愿意，似乎只有天霁...只有天霁在让自己选择走哪条路。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条路都不想走。

　　他对身上那些标签和包袱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他的痛苦不是源自那些伤害他的人，而是来自他自己，他把心中的阴郁藏了起来，只有冥王发现了。

　　重黎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在人群之中，尽在耳边的嬉闹笑语逐渐远去，他想，我又要迷路了。

　　“给我一只这个凤凰。”
　　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就那么在嘈杂拥挤的街巷里传进了重黎的耳朵，温柔又有力地将那些茫然给扫了开。

　　“好嘞！道长你再看看这玄武神怎么样？”
　　“捏的不错，但老乌龟有什么好的，还是这鸟儿可爱。”

　　重黎一回头，只见天霁一身青衣站在不远处，周围人潮涌动，重黎却只看得到他。

　　愣了一会儿，重黎便急切地在人流中往回走，他被绊了好几下，可视线却牢牢地锁在天霁身上。

　　他好像明白了...但天霁应该是不会赞同的吧。

　　重黎仿佛又站在落霞峰前的枫树下...
　　“道是何人而定?”
　　“你自己选择的路，便是你的道。”

　　师兄，你不知道...
　　你就是我的道。

　　而几尺外的天霁浑然不知自己在重黎脑袋里百转千回，他尝了尝美酒佳肴，又品了品弦音乐舞，确定自己的五感确实已经消失的差不多后，又一个人晃晃荡荡来到这热闹的烟火大会上。

　　除了十多年前那一次，他基本没离开过凌烟阁，也从没见过人间节日，此次下山本想一览烟火风采，但没想丢了地魂，情感失常的反应这会儿才渐渐蔓延了上来。

　　现下吃的喝的尝不出味儿，周围尽是无法共情感受的人间烟火，天霁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眸，心里不由暗自盘算。

　　等天霁从小贩手中接过泥像，转身便看到重黎站在几尺外呆呆地看着自己，人潮在周围挤来挤去他也纹丝不动。

　　天霁赶紧朝他招手示意，还将手中的凤凰泥像朝着重黎摇了摇。

　　重黎看到那泥像，万千思绪汇成一词，沙哑道：“师兄...”

　　“道长哥哥！”
　　天霁没听到这一声沧桑的师兄，只被嗲声嗲气叫着道长哥哥的沈纪伯扑了个满怀，随手一把抱起小男孩儿，朝着捏泥人的小贩道：“再给他捏个他喜欢的。”

　　“我喜欢道长哥哥 。”

　　“那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哥哥啊？”

　　沈纪伯脸上戴着和天霁一模一样的鬼脸面具，抱着天霁脖子不撒手，开始撒娇：“我都喜欢！我喜欢你，还喜欢长宣哥哥，你和长宣哥哥一样留在我家，别走了好不好？”

　　天霁把沈纪伯往上托了托，看着重黎问：“这个哥哥呢？喜欢吗？”

　　沈纪伯转头将面具掀开，应是认出了重黎，但又见对方面色铁青的吓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词来。

　　天霁一时觉得好笑，对重黎说道：“什么表情，吓小孩子呢。”

　　重黎拼命克制住把沈纪伯从天霁身上扯下来的冲动，心中翻江倒海的情愫堵的突然，差点没被憋死，只僵硬地走到天霁面前，干巴巴问：“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清风说你没带钱...”

　　“我有钱。”天霁朝旁边喊了声，“陈伯。”

　　重黎顺着目光看去，这才见沈府的管家陈伯提着一大堆吃的玩儿的从天霁身旁走了过来，又掏出钱袋将泥人的钱给了，对重黎礼貌地笑了笑，将缠在天霁身上的沈纪伯牵到了一旁。

　　重黎想着陈伯定是看到他急切难堪的模样了，这会儿又跟一个十岁孩子吃醋，不免有些尴尬。

　　天霁也不在意，将凤凰泥像塞到重黎手中，慢腾腾朝前方走，走了几步，见重黎没跟上，又退了回来，凑近问：“还在生气？”

　　重黎低头看着手中的凤凰泥像，抿了抿嘴，将千言万语给咬碎吞了下去，轻轻摇了摇头，“没。”

　　“愿意回去了？”

　　“嗯。”重黎只觉一张嘴就苦的很。

　　天霁一时也看不出重黎到底还有没有在闹别扭，不由疑道：这会儿怎么这么乖了？
　　揣着手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你知道回去要做什么？”

　　“练火种，定神力。”

　　天霁恍然道：“长宣都告诉你了？”

　　重黎回忆起长宣脆弱却坚定的要强加在他身上复苏火系的使命，又是一阵心烦。

　　天霁看重黎沉默，随口道：“他那火脉于普通火系修士而言都是无比珍贵的，给了你相当于也断了自己修仙之路，不过看样子他也准备好了。”
　　重黎漠然：“我已经谢过他了。”

　　天霁道：“金氏让你回去做继承人，你刚好便可将火种拿来练练。”
　　重黎心下苦涩：“师兄怎么知道的...继承的事。”

　　天霁挑了挑眉，道：“你丘叔来要人，怎么会不告诉凌烟阁呢？”
　　重黎垂眼看向一边，心中只骂自己傻。

　　突然，周围一阵雀跃欢呼，人群熙熙攘攘朝着前方涌去，原是仙舟停靠了下来，众人皆被那巨大的方舟吸引了过去。

　　身边渐渐安静了下来，重黎率先打破了沉默。

　　“师兄，我错了，我不该炼那个古诀，我后悔了。”重黎低着头，语句混乱：“我当时，我只是...”
　　“不，你炼这个没错。”天霁摇摇头，声音有点低沉，“不过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