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如山不动

8、第 8 章

　　杨雨冷汗涔涔，喉咙忍不住收缩：“妈？”
　　对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杨雨，你怎么在这儿睡觉？
　　杨雨紧绷的肌肉瞬间丢盔弃甲，全身依然瘫软不已，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何那般害怕，冷静片刻，她克制住颤抖的声音，问道：“郑妙妙？”
　　郑妙妙裹得跟个球似的，最外面还套了件中年女人的衣服，拿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杨雨。
　　杨雨：“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郑妙妙对着黑暗翻了个白眼：“我妈啦，今天不是降温厉害嘛，她开车来接我，我说有东西忘教室了，她就非得把我裹成这个样子才让我过来。”
　　“这样啊。”杨雨松了一口气。
　　看着杨雨惨白的脸色，郑妙妙才想起自己刚想问的话。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儿睡觉？”
　　郑妙妙上下扫视了杨雨一圈，发现她校服里几天没换的里衣，狐疑地问道：“你不会这几天都睡在这里吧？”
　　“怪不得你这几天精神都这么不好！”很快，她就自行确定了答案。
　　杨雨的状况实在说不上好，郑妙妙一再询问，非要让她把事情说清楚怎么回事，她要是不说的话，郑妙妙就要找班主任。
　　杨雨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找班主任，但她眼里担忧和关切实在让人不忍隐瞒，杨雨便捡了一些的重点内容，大概地讲给她听。
　　听完一切的郑妙妙眼泪汪汪，一把抱住了杨雨。
　　郑妙妙：：“杨雨，我会帮你的。”
　　杨雨也抬起手臂，抱住了郑妙妙：“谢谢。”
　　郑妙妙虽然是走读生，每天晚上她妈和爸爸都会轮流开车来接她回去，但中午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不能回去休息，郑爸郑妈为了让她能够睡个好的午觉，就在学校替她申请了宿舍。
　　每天中午的时候她会过去睡午觉，但是晚上就回家，所以寝室的床位晚上是空着的。
　　郑妙妙让杨雨去她的床位休息，那里有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衣物，在杨雨和家里坦白之前都可以住在那里。
　　杨雨郑重地向她道谢，郑妙妙回以她一个肯定鼓励的眼神。
　　于是杨雨便这样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宿舍的人都很好，也没人过多询问她为什么突然住宿舍的事，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每天从宿舍到教学楼，再到食堂，三点一线，按部就班的生活竟让她无比地舒适，这规律不被打扰的生活是她梦寐以求的象牙塔。
　　在学校的时候，偶遇过几次杨光，但他都没有发现她，后面杨雨就会刻意避着杨雨会走的路线。
　　这天中午，等到最后去吃饭的杨雨，忽然看见从学校超市出来的杨光和他同学，两个人在说话，杨雨急忙躲到大树背后。
　　看着杨光专心地和朋友说话，没有往这边看来，杨雨才放下了心。
　　和杨雨相比，杨光其实还算受欢迎。
　　他长相清秀，对家人朋友都很有分寸，成绩说不上非常优秀，但也还不错，很受周围人的喜欢。
　　而杨雨和他关系一般，比一般人关系更近一点，但说不上是兄妹那样亲近。
　　杨光比她大两岁，但是小时候生过病留了级，后来就跟杨雨一个年级，只不过两人一直没在一个班，周围除了父母亲戚也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她偶尔会找杨光帮忙，杨光基本都会帮，杨光也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只不过她对杨光的感觉还是有一层隔膜，可能是因为周围有关杨雨闲言碎语的时候，杨光从来不会出声，父母把饭桌上唯一的鸡腿夹到他碗里的时候，他总是默认如此。
　　也有可能是，那天下午，妈妈抱着他的肩膀讲自己的大学梦的时候，夕阳有些刺眼，他侧过脸躲避阳光，看见了里屋的杨雨，还有她一闪而过的泪光，但他什么都没说。
　　杨雨说不上恨他或者讨厌他，只不过不确定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现在在学校碰见他，还是躲开为好。
　　学校很大，但是也很小，没过两天杨雨还是被杨光发现了。
　　做课间操的时候，杨光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杨雨，以为是自己眼花。
　　直到一天中午，杨光被班主任留下交代了几句话，过了很晚才去食堂吃饭。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只剩下刚解完老师课后留下最后一道题的杨雨，她没钱，手里只剩下季知给她的那些钱，她不敢用得太大方，每顿吃得很少，刚站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昏。
　　她饿得有些晕，晕晕乎乎走到食堂，忽然撞到了一个人。
　　杨雨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路。”
　　“杨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雨昏沉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晰，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的杨光：“你怎么在这儿？”
　　杨光目光审视地看着杨雨：“钱没有找回来？”
　　杨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撒谎吗，纸包不住火，如实说吗，跟他说了又有什么用。
　　杨雨继续保持沉默。
　　杨光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杨雨都用沉默代替了回答，看她落魄的样子，杨光似乎也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向了食堂。
　　停留了一会儿，杨雨也进了食堂。
　　两人打了饭菜，坐在食堂的两边，隔得很远，谁也没有再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自从那次碰到杨光之后，杨雨之后就总是在学校碰见他，体育课，大课间，食堂。
　　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有一天周五下午，无论是住校的还是走读的学生都收拾东西回了家，依旧只剩下杨雨一个人在教室。
　　路灯的光从玻璃窗上反射进教室黑板上，杨雨才意识到天快黑了。
　　她收拾好书本，离开教室，准备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杨光拦住了她的去路。
　　杨雨疑惑地看着杨光，他的表情很奇怪。
　　杨雨：“你要干什么？”
　　杨光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是钱。
　　“我只有一千，能帮到你的只有这些。”
　　杨雨的心颤了一下。
　　她再三思考，最终还是拒绝了杨光。
　　一千块补不上五千块的篓子，更何况这个篓子里还不止钱的事情……
　　“谢谢，还是不用了。”
　　杨光没有再多说，最后拿着钱离开了学校。
　　杨光没有告密，她如同往常一样龟缩在学校里，不知道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何时落下。
　　周末，寝室的人都回了家，杨雨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劣质MP3和劣质耳机传来的嘶哑英语博客声。
　　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起初她并没有在意，高中女生寝室有时总是如此，直到声音越逼越近，直到声音爆炸在耳边，直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从床上拖拽了下来。
　　她跪趴在地上，很狼狈。
　　这次，她面前的，真的是她的妈妈。
　　她克制住忍不住发颤的身体，抓住床沿站了起来，绝望般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妈。”
　　宿舍里安静片刻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争吵声。
　　有她妈妈的，有同学的，有宿管的，男的，女的，胖的，瘦的，还有看不见的……
　　杨雨的视野渐渐模糊，听力也开始消退，她有时候想，世界就这么毁灭了挺好的。
　　或许还有一个人让她有点舍不得，季星心吗，杨雨在心中默默否认掉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