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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子淫威 ...

  •   第三章 | “天家不养无用之人。”

      次日正午,太极宫内。

      “太子殿下到!”
      为首的内侍一声吆喝,满宫人等次第跪下迎拜。太极宫中长廊幽深,宫人们伏在低处,静寂恭谨。

      季临安着石青色外衫,腰上玉带压着绣上的白鹤图样,脑后小辫已有些松散。他接过严玠递上的手巾,挑着眉毛问道,
      “未时了,人还没来?”

      “已到半个时辰了,正在偏厅里等。”吉昌伺候着季临安更衣,“早朝后陛下留了您好久,可用过午膳了?”

      “父皇找我去问官税的事,东都人员成分复杂,岂是一时理得清楚的,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哪还会留我吃什么饭?”季临安擦擦手,想起什么道,“你去吩咐厨房,今日多做些鱼,不要加姜。做好了叫他一块来吃。”

      “殿下,”吉昌手上动作麻利,低垂着眼问道,“您如今处境艰难,昨夜又何必强出风头?朱世子是个有成算的,小人看着那时他已有拔剑之意,纵使您不去,想必世子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如今东都流言蜚语漫天,都说您对昭王世子胡搅蛮缠,”吉昌收了季临安的朝服,又将常服外袍拿了过来,“小人看不下去,胡搅蛮缠的分明是那府衙,您仗义执言又有何错!”

      “你倒是个天真的,”季临安将手巾扔回架上,看了吉昌一眼,“要的就是漫天流言。整个东都都为我造势,朱念之到时就算再看不上我,也只能踩紧我这条船。”

      “可昭王一脉如今单薄,殿下您为何执着于世子?”吉昌没答话,过了一会才开口,“朝廷里那么多没有党附的大臣,您找谁不比世子更有利?”

      “六部尚书个个老狐狸,我懒得与那种人打交道。要给自己找座下猎犬,还是要悍烈的才好,驯服起来有趣儿得紧。”

      季临安目眺窗外,有点玩味的意思,
      “他迟早是我的人。”

      ***
      东宫偏厅布置雍容,雕梁画栋,又处处可见旷远之气。进门挂着副双龙出海戏水图,里间有千里江山贺图,用色讲究,多为沙青与毛月,想是出自当朝哪位名家。

      朱念之在此等了小半个时辰,已有些乏倦。昨日折腾一夜,刀枪剑戟,又要对着季临安那厮扮卿卿侬侬之态,此刻精神实在略有不济,此刻实在昏昏欲睡。

      “念之,你可来了!今早送去你府上的拜帖,我苦等至今,才得见尊面。”
      季临安从外跨进,带了些寒气。屋内地龙烧得正旺,冷热对撞,生出些白烟来。

      朱念之起身就要行礼,还没站起便被季临安一把按下,
      “累了吧,你我之间不必拘这些俗礼。午膳一会便好了,念之用过后再走吧。”

      季临安倚门而立,一脸粲然。正午阳光洒在头顶,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太子殿下好计谋,先礼后兵,”朱念之作了个揖,露出个温润的笑,“美人计加上苦肉计,想必裙下之臣实在不少。”

      “确实不少。本宫年少风流,两厢情好,也是难免的事。”季临安答得爽快,搀起朱念之, “如今却唯有你是可望不可得。”

      “人人围观处做戏是手段,”朱念之没让他扶,“两相独对时再要你侬我侬,可就是招人嫌了。”

      “本宫情至深处,一时顾不得礼义纲常,”季临安又凑近了些,“念之难道不想试试这禁忌之恋?”
      “听说世家公子,别看面上个个绷得住,一幅克己复礼的死板样子,内里其实一个比一个疯。”

      “六部尚书干练有为,哪一个不比臣更合适殿下?”朱念之掩着面,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臣姿貌鄙陋,又心智失常,恐配不上殿下如此厚待。”

      “合适的未必合我心意。本宫对念之一见倾心,心中实在容不得他人。”季临安愈发贴近,从侧面看上去像是在耳鬓厮磨,“念之若真对我无心,昨夜又何必与本宫做那样一场戏?”

      “臣与殿下一样,”朱念之略退了一步,避开季临安搭上来的手,“也是风流惯了,一时改不掉逢场作戏的毛病。”

      “本宫偌大年纪重拾稚子心态,色欲冲头畅快不已。”季临安不看他,眼睛里却有期待,“怎么,念之不为君父开心?”

      “自然开心。”朱念之岔开话题,屋内温度偏高,他穿得厚,此刻出了些薄汗,
      “只是臣昨夜反复回味殿下所言,有一句实在不解。”

      “哪一句?”季临安说得诚恳,眼神却像在调情,“念之既然肯问,本宫定是知无不答的。”

      朱念之将他一军,叹了口气道,
      “殿下昨夜说与臣有旧,臣虽觉与殿下一见如故,心中亲近,但却不知何时见过。”

      “吃醉了酒乱说的,”季临安搔了搔头,一脸混不认账的模样,“念之年少俊俏,本宫心中向往,又不知要如何亲近,索性便捏出这莫须有来。”

      “想着是,诓一诓你,好走些交往的捷径,”季临安话未说完,便听外间通传,
      “陛下到——”

      一位白发无须的老内官徐徐走进,面上看不出情绪,手中拂尘在空中略扫了扫,便立在旁侧等待。

      约莫过了半刻,宣武帝仪鸾方至。中年男人脚下迅疾,身形雷利明悍,进门时带起些风。

      未及朱念之行礼,便走上前将他扶起,居高临下关切道,“朕将你从邺城叫来,没有怪朕吧。”

      朱念之磕了头才回话,“臣于东都见识颇多,只会感念皇恩浩荡,给臣来皇城历练的机会。”

      “推恩令[1]是国策,朕有心不使你父子分离,但也不好偏私太甚。”宣武帝慈爱一笑,“索性狠狠心将你接来身边,想是朕亲自教导,也必不使你长歪。”

      朱念之面上凛然,慷慨道,“朝中势力纷繁复杂,臣来东都,为的就是做陛下的刀,替陛下扫清顽固势力。”
      “大成永昌,即万千臣民共同之愿,臣有幸为此添力,感激涕零。”

      “如此甚好,真是我大成的好儿郎。”宣武帝闻言笑了几声,随即冲邓茂旗示意,“指挥使宣旨吧。”

      邓茂旗上前一步,身上的飞鱼服劲峭雄威,上绣大红织金飞鱼补罗,形状类蟒。腰侧一把绣春刀,威势毕现,
      “兹有昭王世子朱念之,节操素励,才得起于翰林,清约闻于朝野,经明修行,忠正温良。今特授为东宫少保,望卿砥砺太子,为国谋利。”

      朱念之接了圣旨,心中已走过万转。
      这邓茂旗应当便是昨日前来近身刺杀的骁骑卫统领,皇帝如此安排,是警告朱念之今后最好听话。否则翻手之间,捏死昭王一家连遮掩都没有必要。实在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宣武帝像是才看见季临安也在,面上一凛,
      “听说太子昨夜大闹东都府衙,威风得很,还放言府衙管不得太子私事。还有你那个手下,叫——”

      “吉昌。”邓茂旗提醒道。

      “那吉昌更是为虎作伥,带着太子终日混迹勾栏瓦舍,教得太子是行事轻狂,不知天高地厚,随意羞辱朝臣。”宣武帝十分鄙夷,冷笑道,“民间出来的奴才,到底心术不正,杀了给太子换个新小厮吧。”

      季临安跪了下来,眉目温顺,是个认错的态度,
      “此事乃儿臣一人所为,与吉昌没有干系,儿臣一力承担。吉昌自宗正寺便跟着儿臣了,这些年颠沛流离,辛酸苦楚。如今儿臣得父皇宠爱,若对旧人用过即弃,想是于天家颜面也是有损。”

      宣武帝似是听了什么笑话,“太子如今是长进了,连颜面二字竟也知晓,”

      “一人所为,太子英雄倒是逞得快啊,”宣武帝神色阴戾,将手中奏折扔到季临安脸上,“大理寺的今早上的折子,太子自己看看吧。”

      季临安心下悚然,捡起奏折,快速读着那几行字。

      宣武帝摔了手边杯盏,对着满地狼藉神色漠然,下巴示意朱念之道,
      “太子见了罪状惊恐不已,念之,你去帮太子好好看看。”

      朱念之接过折子,一目十行。

      昨夜竟真有细作在东都潜行,府衙经季临安一闹,便不敢再查,急急回了衙门。谁知户部当夜便起了火,人口黄册也丢失不见。今日一早大理寺全城盘查,查出那纵火之人起先就住在朱念之他们下榻的酒楼,且还是隔壁房间。若是途中没有生事,府衙依例盘查下去,收押歹人,便不会发生后续之事。

      如今朔州乌桓作乱,又正是给边塞供给军粮的时节。黄册丢失,人口不明,户部便难以征税,边境安稳也成问题。户部此刻连同大理寺一起弹劾季临安,要季临安给个交代。

      “若社稷有失,朕便是千古罪人。太子当如何?”宣武帝冷笑一声,“还是彼时正好诛戮暴君,太子顺势上位,天下垂拱而治,好开万世太平?”

      宣武帝一幅痛心疾首的慈父模样,目光扫过地上跪伏着的两人,
      “念之,你如今既是太子少保,便替朕好好管管这不肖子孙吧。”

      “杀了吉昌谢罪,此事便可翻过不提,后续之事朕来为你遮掩。太子无能,也是朕这个父亲的罪过。”宣武帝面上阴郁,起身不耐道,“天家不养无用之人,太子自己好好想想吧。”

  • 作者有话要说:  [1]推恩令:历史上的推恩令是汉武帝所提用以削弱诸侯王势力之策,将诸侯所辖的区域由长子继承,改为其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本文指将诸侯王之子接来中央为官,以控制藩王之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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