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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螳螂捕蝉 ...

  •   第四章 | “你我只算两船并行。”

      吉昌在偏殿外徘徊良久,终于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推门而进。

      适才皇帝雷霆之怒,他躲在门外听了半晌,自知事态严重。殿下与左相如今呈水火之势,昨夜事出蹊跷,户部与大理寺一大早又去陛下那里闹事。如此看来,恐怕从世子遇难开始,就是苏恪设下的连环计。殿下在东都本就孤掌难鸣,如今陛下既开了口,肯给殿下表忠心的机会,他就没有不站出来的道理。

      季临安专注于皇帝留下的卷宗,此刻正边看边记着什么,许久没有抬头。朱念之坐在一侧椅子上,眯着眼像超脱于俗世的仙,一脸的风轻云淡。

      都是神人,吉昌心想。世子长得好,听说又极有手段,在邺城整治得一众豪强服帖听话。殿下心有壮志,不甘为人掣肘,所谓甚爱必大费,如此抱负如此野心,他只怕殿下会苦着自己。

      他从没觉得殿下会斗不倒谁。可殿下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行事难免外露,不愿屈居人下,只怕是。

      吉昌屏气凝神,没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他身上带着雪,殿内温度有些偏高,融化的雪水一时滴滴答答落个不停。脚下这片地方渐渐有些沾湿了,吉昌轻跺了跺脚,内心生出一丝悔愧来。

      “殿下。”吉昌搓着手,脑袋耷拉下来,小声嘟囔着。
      他只是个半大孩子,上个月刚满十五。这一年东都翻天覆地,他还没适应从宗正寺出来的新日子,更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季临安没抬头,倒是朱念之朝这边看了一眼。

      那真是风流媚然的一眼,吉昌心想,怨不得主子定了心意只要他。

      “小人听了您和陛下的对话,纵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小人也愿为殿下一试。”吉昌跪了下来,拿手背抹抹眼泪,又有些不舍,“小人只是担心,殿下今后孤身一人在这虎狼窝里,实在万般不易。世子若肯——”

      季临安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样子,“吉昌,起来。怎么了这是?”

      朱念之牵起吉昌的手,带到季临安面前去,
      “这孩子听了陛下说的,要把自己抵出去,替你摘干净自己呢。”

      “殿下处境艰难,小人看在眼里,怎能不怕。”吉昌急得流出泪来,声音已有些哽咽,“陛下金尊玉口,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这傻孩子,倒是全心为你,”朱念之拍拍吉昌的头,坐回原本座位上,“你哄哄吧。横竖旁人怎么劝,都没有你一句话管用。”

      吉昌的头发很软,摸着像春天刚长起来的草芽,嫩嫩的,又很勃发。朱念之想。

      季临安把吉昌抱到腿上,又戳戳吉昌的脑袋,神色温柔道,“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全忘啦?还一口一个小人,也不嫌麻烦。”

      “对外是主仆,私下里殿下是哥哥,”吉昌讲话断断续续,此刻还哭得有些喘不上气,“临安哥哥,对不起。”

      “傻孩子,你念之哥哥说得对,这事跟你没关系。”季临安耐心解释,“陛下是要哥哥给出投名状,这个案子就是陛下给的考卷。解决得好,皆大欢喜;解决不好呢,就说明哥哥能力不足。要真把你交上去呀,陛下就会觉得哥哥懦弱无能。你也知道,没用的人在陛下那里是什么下场,对不对?”

      “陛下之所以要提吉昌,也是因为知道哥哥在乎吉昌,所以要激一激哥哥,让哥哥上上心。”季临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逗得吉昌忍不住笑出声来,“只不过呀,万一哥哥没做好,没让陛下满意,搞不好整个东宫都要给哥哥陪葬!”

      “小人这就退下,殿下和世子好好想办法!” 吉昌没让季临安说完,自己从他腿上爬下来,“若是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肝胆涂地,在所不惜!”

      季临安带着笑,轻敲了下吉昌脑袋,“肝脑涂地!给你的那些书,你定是没有好好读。”

      屏退四下后,季临安拿支笔轻点着下巴,“少保大人怎么看?如今你我同船,同命同忧,推拒不得了。”

      朱念之没答话,看着吉昌背影,良久后才开口,“这孩子倒是被你养得好。”

      那年冠礼,自己似乎也是如此光景。往事走马一般,朱念之不敢细想,否则万般哀愁一齐涌来,五内剧痛,他又要回去那个漆黑的雨夜里。

      是自己的自负害死母亲的。耳边好像又充满哭喊,白绫高悬,随处都是被碾碎的自尊。如果自己没有自作主张,是不是真正的罪人就会伏法,是不是报应就会落到自己身上,是不是整个王府,就不会被自己毁掉?

      季临安的声音将他从神思漫离中拉回,
      “也实在是个可怜孩子。那年东都爆发疫病,吉昌饿得小猫一样,黑漆漆一团缩在角落,问他话也不敢答。我怕他冻死,捡回去养着,后来才问出来他父母都死在那场雪里。”

      季临安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口,“刚捡回来时不哭不闹的,就蜷成一小团,每天找个墙根窝着,没魂一样。也是这几年才活泼起来。”

      “他有了你,也是宽慰。”朱念之叹口气,没看季临安。

      “念之这么说,看来是有过伤心事了。”季临安敞开腿,是个侧耳倾听的样子,“可愿说来听听?”

      “不足道也。”朱念之笑了一下,拿手指点点桌子,“但我和你,只是两船并行,祸福相关而已。陛下封我为少保,这话解读出来也不过要我此刻与殿下休戚与共,今后的事,还要看圣裁。”

      “这么说还是看不上我了,念之喜欢谁?季祁明吗?有权有势的天之骄子?”季临安一脸坏笑,“感情牌也打动不了念之,当真是铁面阎王啊。”

      “吉昌危在旦夕,殿下还有心说笑,”朱念之没接茬,“论清醒理智,殿下是我的老师。”

      “念之也喜欢那傻小子?”季临安语速很快,有点恃宠而骄的感觉,“趁早带回去,天天在我眼前晃,心烦。”

      说话间有小厮闯进,撞翻了席间杯盏,语气急促道,
      “殿下出事了!”

      季临安撑着头,气定神闲道,“慢慢说,别呛着自己。”

      “有人在府衙门口鸣冤,说是朝廷征税时乱算人头,现下非要户部拿人口黄册出来比对!恐怕已经惊动陛下了!”

      朱念之心下一震。
      昨夜户部人口黄册才被烧,今日就爆出民怨来,又非咬着黄册出来比对。户部拿不出黄册,那人便可咬定税收有误。眼下正是给朔州供应军粮军饷的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军饷发不出来,军粮供应不上,军心就难免要散。若是为着昨夜之事搅得边防也出了问题,莫说自己,就是太子这东宫之位恐怕也不保!

      此刻就是再想摘干净自己,也是痴人说梦了。不如联合东宫,破了此局!

      “昨夜殿下若不为臣挺身而出,此刻恐怕臣早已陈尸桥下,化作东都冤魂了。”朱念之跪了下来,表态道,“殿下恩德,臣感激涕零,愿为殿下驱使,查清此事。”

      季临安一幅极其受用的样子,俯身过来道,“念之起来,我们去衙门看看。”

      ***
      风吹猎猎,府衙门口兽牙形状的旗子阵阵作响。未进门处一块书有“明正以诉”的牌匾高悬于顶,墨迹略有些渍染,潦草疏狂的。

      “见过太子殿下,臣东都府推官,掌推勾狱讼之事。”推官老远便张望道二人身影,早早便看了茶,一脸谄媚道,“殿下之到来,使得东都府衙蓬荜生辉,鎏光溢彩,臣不胜欣喜。只是不知殿下此行,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什么,”季临安疾声厉色,“直接说!”

      推官慌张得磕起头来,“此事与臣无关啊殿下!晌午时臣还在饮茶,那茶滋味甚好,臣饮得是好一个不亦乐乎!”

      季临安面上不耐,敲敲手边桌子,“挑重点的说!”

      “那、那刁民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过了午时便开始闹事,口中还一味胡言乱语。臣赶了好几次,也没能劝走。后来那刁民竟还纠集了四邻,一起非议国策,臣听得心惊胆战,又不知如何是好。”

      “敲晕了直接打死,”季临安面上阴鸷,“死人还会乱讲话吗?”

      推官吓得流出汗来,手也抖个不停,“臣、臣不过一六品小官,手上不敢过了人命。天宫里的仙人们怎么斗都不怕,可臣的身家性命无人担保,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吗?”季临安将推官准备的茶泼在地上,“刚刚打什么马虎眼!”

      朱念之看得可笑,这推官胆小如鼠,竟也想在这案子里插上一脚,
      “你既说了这话,便是有意要做殿下的人。怎么行事怎么待人,都知道吗?”

      推官看朱念之一眼,“不知这位大人是?”

      “东宫少保,你够不着的神仙。”季临安调整了下椅子,面朝太阳坐着,“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半个时辰内将那刁民提来见我!”

      推官得了令便小跑走了,口中小声嘟囔着,“只有虚职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读者,谢谢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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