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瞎子的自我修养》叉杉

6、第一场雪

　　冬至快到了，金山街的菜市场挤满了人，季明买了几斤饺子皮和猪肉。回按摩店后，找出信纸，有点开心地写下了几个字‘冬至晚上，我有东西带给你’。

　　最近季明去永乐门也是热闹，孙不知和季明已经吃了好几顿饺子，汪永歌更是借着季明偷偷给老王塞了各种东西，虽然老王对此也没有回应就是了。

　　“呼.....真冷啊...”季明包着饺子，哈了口白气。

　　不知道沈言陌他喜欢吃哪种口味的，就都包点吧。

　　季明是六点出门的，照他的行进速度，走到沈言陌学校大概半小时了。

　　北方的冬天黑得早，才六点多一会，天已经灰蒙蒙的，隐约能看见月亮的弧形。

　　沈言陌百无聊赖地坐在保安室的椅子里，望着门口的雪景发呆。

　　保安大爷捧着一边杯子喝着热水，一边看着报纸，时不时瞅一眼坐在他旁边优雅翘着二郎腿的学生。

　　等季明闯入沈言陌的视线时，沈言陌已经冲出安保室，朝他喊道：“季明！”

　　季明闻言抬头，因为穿的有些少，脸颊两侧都被冻得通红。

　　季明：“是不是有些晚了啊，你吃饭了吗。”

　　沈言陌：“不晚，我背点书就下来了，还没吃呢。”

　　季明有些不好意思，把怀里的饭盒塞给沈言陌：“...是饺子，你要还没吃的话，要不吃点？”

　　季明没什么朋友，能偶然交到沈言陌这种人，他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想着自己也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沈言陌站在大雪纷飞的室外，本来晚饭还没吃的他是有点烦躁的，但突然手里被塞了个沉甸甸又温暖的东西.......

　　沈言陌心情突然就美妙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进温暖的保安室了，空气里弥漫着饺子味，沈言陌已经吃了起来。

　　保安大爷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热水，一边时不时忘他们那边瞅一眼，心里骂娘。

　　沈言陌吃得不慌不忙，吃到一半时放下筷子，“你这么冷的天过来就是为了送饺子？”

　　季明不语，昏暗的灯光照着他们俩的脸庞，沈言陌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他看着季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沈言陌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饺子，说：“你也吃。”

　　沈言陌看着季明在冬天冻的发红的脸，齿咬破饺子皮后挂在季明嘴唇上的汤汁，不自禁地伸出手把油抹去。

　　“你嘴巴上沾东西了。”沈言陌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嗓音低沉地说。

　　“哦....谢谢。”

　　季明觉得很奇怪，明明不久前就在家里吃过的饺子，味道只能说是一般般，现在却觉得十分美味，果然美食要与别人一起吃才香啊。

　　两人吃完后，沈言陌朝保安卖个人情，便和季明在学校附近走走。

　　沈言陌：“你穿的太少了，我给你裹条围巾。”

　　说着，就摘掉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季明带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言陌笑了：“你这样像个小鹿一样。”

　　季明眨巴眼睛：“鹿是什么样子？”

　　沈言陌一愣，回过神，感觉失言了。

　　季明瞬间明白，哂了一声：“没事，我只是没在书上知道鹿长什么样子。”

　　沈言陌感觉心被挠了一下，说：“跟你一样，很漂亮。”

　　“怎么能这么形容我啊！应该说我很帅！”季明很不满，嘟着嘴巴叫。

　　“好好.....你很帅气，你最帅气。”沈言陌低下头，凑到季明耳边说：“你是...全世界最帅气的人啦。”

　　沈言陌看着绯红从季明的耳朵蔓延到脸颊，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害羞呀！全世界最帅气的先生。”沈言陌捏着季明的脸。

　　季明感觉羞死了，好不容易挣脱开沈言陌的魔掌，大步向前走着，一不留神，脚就打滑了，身子直直朝地面倒下。

　　“嘶——”

　　沈言陌抱着季明，两人躺在厚厚的雪地上。

　　“没事吧？！”季明有些着急问着沈言陌。

　　“没事，这雪厚着呢。”

　　沈言陌就这样在雪地上搂着季明，看着天空纷飞的飘雪，好像就不打算起来了。

　　他明明应该现在扶季明起来，离开这大雪纷飞的夜晚，钻进暖和的被窝，可是....沈言陌想，现在也很暖和。

　　他仔细端详着季明脸，他的睫毛很长....飘雪都沾上去了，像个精灵。嘴唇.....很红，是冻得吗。明明那么又圆又亮的眼睛，要是可以.....可以看看雪就好了。

　　四周安静无声，沈言陌觉得自己好像在被烧，五脏六腑甚至血管都在燃烧着，是病了吗？

　　太近了......季明想着，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别人靠得那么近，他甚至能听到沈言陌自心脏鼓动的跳动声。

　　他不知道沈言陌为什么不说话，是被压疼了吗？还是刚刚摔倒雪地，脑子摔傻了？

　　季明欲言又止，舔了舔嘴唇，还是说：“你没事吧？刚才我没有站稳....”

　　“啊.....啊，没事。”沈言陌的声音十分沙哑，他随即扶起季明，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后，两人一路无言，沈言陌把季明送到了按摩店。

　　沈言陌看着季明转身离去，哎了一声。

　　季明回头，歪着头表达疑问。

　　沈言陌说：“那围巾别还我了，天气冷，出门就围着吧。”

　　季明没有推辞，点点头，道了谢，转身进去了。

　　季明回到按摩店后，脱下围巾与外套，颈间的温暖仍保存着余温。

　　“没有发烧啊......”

　　沈言陌看着温度计，陷入了思索。

　　季明是被吵醒的，恍惚间好像老王在和一名陌生人交谈着什么。

　　季明披着外套，打了个哈气，做完洗漱后，朝老王走去。

　　“醒了？早上吃馅饼，放在餐桌上了自己拿。”

　　“哦。”季明应了声。

　　季明吃完早餐就出门了，今天是难得没有事情的休息日，本来可以睡个懒觉的......

　　季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没有去永乐门之前的大部分时间，分为两个部分：和老王一起读书识字，此外便是漫无目的得消磨时间。没有朋友，最多也就是和街上摊贩的老板混个眼熟。

　　不过他也是幸运的，在这城市中许多与他一样的残疾人根本没有念书的机会，甚至连一顿饱饭都难以满足，就像雪花落在地上，不会引起别人的怜悯与关注，最终无声无息地消失。

　　“唉......”

　　叹息是从身边出现的，季明被吓了一跳。

　　“噗嗤！”

　　“吓到你啦？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身边那人很清脆的笑了笑。

　　不等季明说话，那人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叫我林寻就好”

　　“季明。”

　　“你是看不见吧？”林寻询问道。

　　季明无语。

　　林寻自顾自地说：“没事，我刚刚一直跟着你，我也有病，嘿嘿。”

　　季明无语。

　　林寻挠了挠头：“心脏病，怎么样，这样相比你有没有好受些？’’

　　季明抬起头，心想没见过有人这么安慰人的，嘴上却一句话也没说，不要乱和人搭话、小心惹事，季明牢记在心。

　　林寻却笑的更大声了，过了一会说：“我这病啊，就要每天开开心心，想干啥就干啥，！虽然说你失明，但也有治愈的可能嘛！人活着，不就要‘须尽欢’啊！”

　　季明沉默良久，回答道：“你说的是没错，不过我也并不为此感到伤怀。”

　　“是嘛！那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林寻望向天空，又道：“今天我是偷偷跟着管家溜出来的，平时家里人很少放我出来。”

　　“你也算我交的第一个朋友了呢。”林寻灿烂地笑着。

　　季明实在是招架不住林寻的热情，点了下头。

　　“我先走了！待会管家找不到我会生气的，下次见~季明。”

　　真是个怪人。季明没有回应林寻。

　　“滚！！！滚出去！”老王朝着男人怒吼。

　　“您可以再考虑考虑....”男人谦和的声音并未被怒吼打断。

　　“放屁！给我滚出去。”老王余怒未消，手指着大门，说：“现在出去，我当你们从未来过。”

　　男人扶着精美的镜框，遗憾地朝他一笑，“真是可惜啊，您就这样错过还他光明的机会，也不知道那孩子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怨恨你？”

　　老王半弓的腰似乎垂地更低了，但他还是看着对面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滚出去。”

　　此时此刻，稚嫩的声音打破两人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

　　“崔叔！我回来了，你还没办完事吗？”

　　林寻不合时宜地打破气氛，又不和时宜地朝老王笑嘻嘻地说了声：“叔叔好。”

　　老王冷漠地看着这个满脸笑容的男孩。

　　“少爷？”崔管家脸色阴晴变化，显然有点愤怒。

　　他看着老王，说：“王先生，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那孩子是个难遇的人才，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命运。”

　　老王冷嘲一声：“赶紧走。”

　　崔管家呵了一声，牵着林寻转身离去。

　　“你刚刚到底去哪了，我瞒着老爷带你出来，明明说过要时刻待在我身边！”崔管家朝着林寻小声吼道。

　　“哎呀，就四处转了转，还见到了很有趣的人呢。”林寻扮着鬼脸，撒娇。

　　崔管家叹了声气，“请务必小心您的安全.......”

　　林寻急忙制止了管家的碎碎念，指着一旁的店，嚷嚷想吃糖了。

　　崔管家面露无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