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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红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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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他们在篝火旁集合。听到柴火燃烧的哔哔哔哔的声音,每个人都很沉默。
浔东打破沉默,啃着一只熊掌,挥舞着一只烤鱼,看过每个人后说:“都恢复过来了吧,你们的黛玉之姿看得我心悸。”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回到王八家。”周楠拿一根树枝拨了拨火焰,“我会去盾冬教会的阵营投降,你们会安全离开。我会威胁他们,他们要的只有我,会让你们走的。”
“原笙呢?”潭钚问。
“没有原笙,只有奥兰。明天,我身边的人就是奥兰。”周楠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相连的爱心。
“这一夜,睡个好觉吧。”浔东用鱼刺剔剔牙说。
“对面比我们睡得好,这可真遭。”
“不会,对面的人彻夜狂欢,根本不会睡着。”
“更糟了。”潭钚心不在焉地说,手心里握着一颗兔子牙。
浔东和凡图在争执,哪个白痴偷偷咬了烤全兔一口,他俩都认为是对方。
*
苦熬一夜后,周楠的投降的机会被打断,来了个人。
“这大飒蜜是谁?”凡图举着小型望远镜问。
她是红夫人的特使,名字叫安直,乃是游走在人世间的沉默说客,嘴皮子不用动,对面的人就会答应她所递出的文件上的任何条约。除此之外,她还在紧急时刻担任御前的侍从武官。这有点意思了,或许是国往陛下借着安直在这儿插一脚。
安直正在拄着登山杖朝他们走来,穿着一件浆硬的格子纹裙装,过膝的长摆用金银圆纽扣装饰,肥嫩的左大腿套着淡黄色的花冠长筒袜,小脚踩着光滑的皮质方形搭扣方头靴。她的脸蛋秀气,披肩黑卷发,大眼清纯,胜似风华绝代的琼·贝内特。她还很文质彬彬地架了个无框眼镜,左胳膊下夹着硬质黑棕色文件夹。
这次的情况,与之前的谈判有稍许不同,安直吹了个轻快的口哨,盘腿坐在泥泽上,喊:“浔东,周楠,我累了,两个狗娘养的,快滚过来受命。”
浔东扣动扳机,问候了安直一枚冒黑烟的9mm空尖弹,喊:“安直小姐,你不够格,请红夫人亲自来。”
“别开枪,浔东弟弟,我只是来喊这一嗓子的,顺便送个东西。签字,在邀请红夫人来的帖子上——请制作一封邀请函。各位,卖个面子。他非要见邀请函,才肯来。”安直挥舞着登山杖喊。
“老贵族,穷讲究。”凡图不屑道。
“您一个人?”潭钚摸摸耳环,警惕地喊。
安直抿了抿艳丽的唇彩,道:“嗯哼~,我名叫痞子英雄的激光笔被你算成半个人,我也没意见。”
“1.5个人,诸位,我们怎么应付?”潭钚作难地摇摇头,低声问。
这些人瞬间变得哑口无言。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我的计策是策反,把一个人策反到我们这边,余下的零点五个人自然崩解。”
“潭钚,您颠覆了我们对人类智力的认识。我劝您今后少说些话,我不希望被惊掉下巴。”西伺善意地提醒道。
“哦!我记得这种评价是对凡图的。”潭钚头疼地说。
“您不想要,就不要学她。”西伺摸了摸丑陋的下巴,“我的下巴非常昂贵,您给我小心点儿。”
轰隆——西伺的话刚一完,周楠戴上头盔,骑着摩托雪橇车,载上跳上来的浔东,冲向安直。
“您的情人跟人跑了。”西伺招惹原笙道。
原笙纠正道:“我的伴侣,带着人跑了。”
摩托雪橇车停在一边,周楠和浔东一前一后来到安直面前,接过她从文件夹抽出的空白名帖,垫在汽油表上。周楠从上衣的大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咬掉笔帽,把帖子和笔都递给浔东,说:“签名,你代替我,签我的名字。”
“何必多此一举?”浔东晃了晃双手。
“快点,代劳。”周楠催促道。
浔东一把抓住笔,按住名帖,抱怨道:“上一次签名你抢着,这一次签名你又避着,周,你事儿真多。”
“辛苦您了,浔东大爷,劳您老动动手指。”周楠冷淡地阴阳怪气道,手指一转,落了一枚银币在浔东的彩虹帽的沿上。
周楠说:“打赏,够你喝一壶的。”
“拜托,老兄你可别坑了我。”浔东咬住笔,取下银币揣口袋里,一笔一划地签下字。
浔东摆摆手,说:“我的事完了,安直,见你一面很高兴,我现在要走了。”
“请吧。”
趁着爱晚到的红夫人还没有踪影,浔东抛下了周楠,骑着摩托车率先逃走了。
别怪他不够哥们,交给周楠独自一人应付红夫人,谁让一想红夫人,他的牙就巨疼,堪比凌迟的酷刑。
红夫人闲来无事想见的,只有周楠一个。
他只是红夫人收养周楠时附带的,使命是供周楠笑一笑的玩具,连那只大门口被坑死的泰迪犬都不如。
他听说周楠离开红夫人没多久,那条泰迪犬就被红夫人称呼为“周楠”。
可怜有一日,红夫人格外思念起了周楠,气撒不到正主身上,便洒在了“狗周楠”身上。
它被做成了栩栩若生的标本。
安直道:“需要我为您唱歌吗?我跟香雅学了一首新歌,大明星说您会喜欢的。”
“不,谢谢了,目前除了丧乐,我不想听任何的歌曲。”
“好,与我握个手吧,我要告辞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楠取下厚手套,握住安直递来的手。
安直面带明朗的微笑,化成烟消散。
周楠朝天开了三枪,如是三声礼炮响。放下枪时,一辆雪地篷车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呼啸行驶了几下子,到了周楠面前。
红夫人从雪地篷车跳下来,转着一柄华丽细长的十字剑,笑意盈盈地甩了周楠一巴掌。
“畜生。”别误会,这属于是红夫人把泰迪犬跟周楠完美地搞混了。
红夫人紧接着回应过来,致歉道:“抱歉,我的孩子。”
周楠眨了眨眼,不善言谈的他扣动步枪扳机,以一枚直击红夫人心脏的子弹,代替“父子相见”时的复杂心情。
“啊,彩虹弹,0.338拉普-马格南,还夹了点精贵的金丝,专门为我改造的吗?”红夫人抠下胸口的七彩色的子弹,软白如棉的手举起来,对着惨白的阳光换着角度观赏。
“算不上,它是对不请自来的人设计的。”
“错了,你签字了。”
“签字的是浔东。”
“好嘛,你能说你不赞成吗?周楠,你不能。”
“我只是说签字的不是我。”
“倔强的孩子。”
“只是诚实。”
红夫人笑意加深,把彩虹子弹如一块盛夏之际的巧克力碾碎了。
周楠与他对视,舔舔后牙槽,挑起一条眉毛,认输道:“很好,您不是不请自来的人,浔东只是代替我的意思签字。请进,我觉得为您引路,需要喝点什么吗?雪莲浓缩水、热可乐或是轮胎柠檬茶。”
“都不需要。”红夫人可不是什么讨水的过路人。
“啊,都不需要?那您来这是要做什么?这里只适合死前一日游。难不成您想通了,准备赴死了?”
“刚结束与一群考拉的厮杀,听闻你受困了,正巧差旅费也快没了,立即暂停了为期三十个月的流浪。我是来救你的。我以为你知道。哈哈,你是知道,你还巴不得,只是你羞于承认。”红夫人捏着破旧的袖子,圆圆的瞳孔放大着,对周楠解释为何以如此尊荣出现。
“不,我不知道。进去再说吧。”周楠伸出一只手,“您真的不需要喝点什么吗?我推荐轮胎柠檬茶,听说是轮胎和柠檬混在一起的味儿。”
“不需要,再口渴的人,听了名字也倒尽了胃口。”
红夫人是个男人,银白色狐狸眼,浅金色直发,外形不男不女,不真不假,唇红齿白,皮肤赛雪,留着风流的两撇唇髭,眼尾到腮部按了几片白欧泊做成的晶闪雀斑。穿得破破烂烂的,复古红的一整套,紧腰细褶的猩红长外衣,搭着红绸缎背心,扎着松垮的红领结。
本就肥大的收缩灯笼红袖子扯开了沿着腕子的一条缝,如同斗篷蝙蝠袖了。
又高又圆的红帽子看不出原样了,满是色彩鲜艳的霉污和封不住的窟窿,帽带断了,接了一截子墨绿色的老皮筋,往一边歪斜地戴在头上。
红夫人是个矫情的艺术家,应该是无事可做,所以在任何事上都找点能做又简单的。
欣赏,是无事找事中最简单的模式。文艺造诣他是有点的,曾任过某大学执掌教席,讲述如何使用东拼西凑之法,将素菜做出肉感,最后他得出天才性的设计——凉拌多肉,原汁原味,原样原态。受到得道专家的一致好评和无数成功人士的实践。
还有几家餐厅因势而兴。这也与他早年在中世纪隐修时的戒口有关。他从前可还当过一位藐视众生的智者,最近一百对年受到了一些情感上的刺激,才开始往混世糊涂蛋转化。
他很喜欢周楠,认为周楠很他相似。他是不死者,绝对的,跟西伺被塔琪丽献祭才形成的不一样。
老天对他厚爱,为了不让他掉入永久的孤寂中,还格外赐予他将他人变成不死者的魔法。
遗憾的他偏爱孤独,厌弃同伴,享受独特,喜欢为老不尊和为老至尊。
从他诞生之日起,这项令人趋之若鹜的魔法就没怎么用过。相反,他杀的人累计的命,都能凑出一个能和地球肩并肩到尽头的人了。传说,他活了三百个三十年。应该不假,这则传说都有三个三十个年头了。
不要把他认为只会永生魔法的可控制的小魔法师。红夫人是雅安帝国境内有独特势力的大人物。
他能达到永生魔法,是因为他精通所有魔法后,才真正达成的,虽然是天赋的,但并不脆弱,无论是魔法还是人。
从阿德教皇对他的见面问话就能窥见一斑了,每次遇到红夫人,他总是客气地说:“又见面了,我的荣幸。”
千万别苛责阿德教皇言辞上的笨拙,他可是把毕生的谄媚之力,都用在这简短奉承话中了。
周楠对聚在熄灭的篝火旁的人介绍:“红夫人,你们都认识吧?”
“听说过,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不希望见到。”西伺直言不讳道。
“你还是希望见见吧,这不是为了让我好受,而是让你好受,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个本该死了的人。亲爱的卡西莫多。”红夫人从周楠身后绕了出来,温和仁慈地说哦。
西伺惊喜地大喊:“我爱您!”
“别理他,他对人总是如此不顾一切的热情。”
红夫人耸耸肩,看遍所有的人,断言说:“你们一行人,凑齐了所有糟糕的形容词。”
“得加上您。”浔东玩世不恭道。
“当然!”红夫人张开手臂,拥抱浔东,“哇呀呀,惊喜连连!小家伙,你又壮实了不少!”
“真是耳目一新的问候语!我从没听过!红夫人,您时尚了不少!”浔东热情地拍了拍红夫人的后背,眨眼之间,做了个呲牙咧嘴的鬼脸。
下一秒,红夫人推开了浔东,来到原笙的身边:说:“您来,我要跟您单独谈谈,要不然这顿饭吃不下。”
“我们有说要招待他用餐吗?”凡图不解地问,“我们自己都揭不开锅了。”
没人搭理凡图,都在注视着原笙。
“我正需要活动活动。”原笙回给周楠一个眼神,跟红夫人入了那座残破搭建的冻冻城。
入了屋,红夫人搓着手踱步,哈着白汽道:“有点冷。”
“别说这句话,我会想到不想想的人。”
“小阿德吗?”
原笙没有回答。
旋扭破皮靴,红夫人回头看向落后他一大截的原笙,“快进来。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原笙坐于凹凸不平的玻璃板凳上,说:“一杯咖啡,我对它的感情和对您的一样。”
“咖啡?我也挺喜欢咖啡的。”红夫人自顾自地说,双手和双眼都忙碌着,“稍等一下。咖啡,咖啡在哪?咖啡机在哪?”
“咖啡豆在浮空器囊碎片的最里面,咖啡机在电磁手枪的右上角。水在粘合玻璃桶里,舀子装着一架系留无人机,您需要把无人机倒出来。”
红夫人笑眯了一双狐狸眼,道:“谢谢,我是第一次来,有点找不到东西。”
原笙自然搭话:“不用客气,我已经住在这里一夜了,您找不到的东西都可以问我。”
“太好了,我就需要您这样的人。”红夫人熟练地把磨碎的咖啡粉,装进古董天平一边的软塑料漏斗里。
“浓一点,怎么样?”
“随您的口味。”
“很好。”红夫人将厚厚的咖啡粉,倒入被冻傻的咖啡机里。
等待之时,红夫人掏出一枚脏污污的大烟斗,取出受潮发黑的一半烟草,再换上新的干净点的烟草。
红夫人说:“我提早就见过您。”
原笙笑而不语,望着运转迟缓的咖啡机。
“在周楠的心里。”红夫人扭头,与原笙一起看向咖啡机。
掠夺。这二位都有对周楠的掠夺,主要是情感上的,幼稚的可笑又可怕。
红夫人接受到原笙的意思,捶了两下咖啡机,它果真运转灵活了不少,
红夫人说:“他是个好孩子。”
“他是我的。不管周楠原先是谁的,当我出场,他只能是我一个的。”原笙宣示主权说。
“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够可怜了,不予许失去我的唯一。”
原笙笑了,“错了,他在我这里才是唯一的,因为我是唯一的。他因为我才唯一。而且,您饶了他吧,他受够了您不放盐的素菜了,那简直是地狱。”
“改了。从我得知他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是厌恶了每顿的素菜,我就改了。爱是伟大的,尤其是我的爱。真真正正的肉更美好,也更适合每日餐桌。周楠会喜欢的。”红夫人一抿唇角,笑着又补充:“我也记得放盐了。我不会忘记,我在地下室建了一座盐矿。”
“没必要。他与我在一起,天天都有肉吃。我很没辙儿,他老是哭着喊着吃不下去了。”
红夫人被原笙开的黄腔逗笑了,讥诮道:“早前见到的您可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会变的。”
“怪物也是吗?啊,是,是的,不但怪物会变,神也会变。来,尊敬的先生,伸出您的手,此时此刻,充满希望的此时此刻,应该如此。”
红夫人与原笙握了握手,隔着两层精制的手套布,再快速松开。
在对方眼中,有断绝与对方再交谈的想法。若有下次,他们可能会展开一场天地葬礼般的决斗,也可能是剪刀石头布,一局定胜负,这种快速解决一种激烈争斗的有效方式之一。而二者的结果无差,获胜者都只会是原笙。
虽有明白结果的递显,但这场对抗是人生轨道选择的一种仪式,还会获得愉悦的神经质的战栗,对于三位情感生物都是,所以多这一事比少这一事要好。
“有件事您做错了,您来到了小众的圈儿,而不是大众的圈儿,在这里,您被排斥,在大众的圈儿,您会被供起来。我提醒过您,要生逢时,您忘得厉害,只记得个生字了。哦!您的生还写错了。”
“我没发现我错了。”原笙的眼神坚定。
“那是还没见到后果。”
“什么后果?”
红夫人不正面回答,以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祂,“我建议您结一次婚后再来同周楠在一起。
“我就是这样做的!我们俩是先婚后爱。”原笙拿出结婚证,“抱歉,还没来得及改改名字和头像。我现在就改。”
“不,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您得有一段婚姻在前铺路,才好完美另一段婚姻。您明白我的意思。”
“抱歉,我永远也无法明白您的意思。”
叮——
“咖啡好了,请。”
原笙接过咖啡,说:“我想您误会了一点,我并不是要活于人世,我只是来当周楠的伴侣的。”
“祝您新婚愉快。”红夫人文质彬彬地抿了口苦涩的咖啡,笑颜如一朵吃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