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52、第 52 章

　　卫零醒来后，脑里乱如星海。

　　她感觉幽魂说话半真半假，再说自己根本就没本事杀了太后，找到容晋。

　　至于那天突然出现的华镜虚，昨天太累了，没有细问幽魂。

　　华镜虚。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不停在猜测他的想法，随后觉得事情的走向会坠入深渊，于是异常痛苦，挣扎着坐起来，迷茫的望着门口，诡异呆滞的神情把进来的鸢儿吓了一跳。

　　“典客孟大人到了。”

　　“我这就过去。”孟翕是九卿之一，卫零不得不见。

　　孟翕来找她，自然是为了诸侯之事。

　　“在永思门西侧谒见殿，有事跟您说。”

　　卫零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出去，进入谒见殿，道：“见过孟大人。”

　　孟翕是个人精子，见卫零眼底乌青，顿时明白她昨夜没睡好，满脸堆笑，“不急，卫大人睡好了，咱们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亥时就准备去接扶光侯了。”

　　卫零看了看一旁的滴漏，“亥时？”

　　孟翕点头，“辛苦些，但总归是我们的责任所在。”

　　卫零有点不悦，深更半夜来帝都？想起在黑市上她一掷千金的情形，疑惑，她不是早就到了？为什么整这么一出？

　　孟翕似乎察觉出她的心态，抄着手点评起来：“扶光侯嘛，这么做也正常，毕竟是唯一的女侯，跟一般人不同。”

　　卫零整理衣着，“明白了，走吧，孟大人。”

　　孟翕起身，打了个哈欠，看着外面的天色，“希望扶光侯能多给点关照啊。”

　　仪仗队亥时从典客所出发，落在西城门值卫处候着。

　　卫零等的百无聊赖，想起在黑市跟她隔纱遥遥一见，跟孟翕聊起来：“孟大人，您见过扶光侯吗？”

　　孟翕点头，“见过，”他脸上的横肉泛起一种艳羡的光泽，“真是好大的排场。”

　　“哦？怎么说？”

　　“她住的地方叫作金瓦台，十分辉煌富丽，连瓦片都泛着金光。”

　　说话间，疾风骤雨又降临，众人避退在城门后，狂风呼啸，吹动四面八方的风铃，倒映在脚底的树影晃晃如鬼魅衍生，幽暗难明。

　　雷声一阵大过一阵，照亮世间所有的尘埃，激荡江流惊涛骇浪，震慑百里生灵。

　　夜风吹散薄雾，惊雷中照见远处马车金光的车顶，华章峨峨，灯火迤逦，依稀还可以看到渺渺碧烟般的仕女衣袖。

　　一辆硕大威仪的华丽马车踏雷而来，粉底金莲纹饰的门帘轻轻晃动，四角的黄金垂穗犹自颤动不已，其后跟着重甲战马钢刀禁卫，列队缓缓靠近城关。

　　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柔软冰枕雪绡减缓了路上的颠簸，冰枕的那一端，一名六十有余的尊贵女人斜倚着软枕，头发高高梳起光洁如绸，别了一支陈年老旧的木簪，双目炯炯，高额方颌的侧脸映了光，壁灯下捏着信纸的手，肤色白皙，手指呈现出与年纪不符的玉润光泽。

　　她不带任何情绪的将各色文书一放，身着麻布粗衣，假寐在榻，语声清朗，嘴角的皱纹只有在说话时才显现出来，问了一句身边的侍女：“快到了？”

　　侍女?挑帘看外面，金光的莲灯映衬着数丈高的门柱立于两侧，照不到前路的尽头，举头望勾栏飞檐，数只金羽飞禽掠过屋檐，清啸几声划过天际，只余车马脚步声。

　　“启禀主子，是。”

　　颜降风神情闲适，端起茶喝了一口，神情既清肃，又贵气。

　　卫零等人见到这巨大的马车震慑不已，孟翕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也跟你一样的表情，别担心，我来应对。”

　　马车停下，门帘由侍女撩开，颜降风坐在里面，俯视众人，落在一个生面孔上，“这位是？”

　　孟翕立刻回答：“见过扶光侯，这位是文定公的女儿，也是宫里钦点的礼仪官，卫大人。”

　　颜降风把卫零上下打量一番，“卫然那小子，还有女儿？”

　　孟翕颔首：“回禀颜侯，是的。”

　　颜降风“嗯”了一声，伸出食指和中指略略往下一点，“走吧，别让大家在风雨里侯太久。”

　　门帘拉上，马车往前推进，卫零站在原地，孟翕回过头：“走吧，卫大人，扶光侯就这样，牌面大。”

　　大马车之后还跟着一辆小马车，里面露出粉色的衣衫一角，很快就关上了窗帘。

　　“那后面是谁？”

　　孟翕道：“颜深，颜降风的孙子。”

　　末了，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唯一的孙子。”

　　卫零上马车，跟着前面引路的队伍，浑浑噩噩的想着，颜侯真有钱。

　　扶光侯的驿馆阔大恢弘，连门都比一般的高几分，颜侯下车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卫零顺着颜侯的目光看去，小马车下来了个粉衫男子，带着红宝石璎珞金项圈，手拿翡翠骨扇，脚踏团纹织锦靴，系着珍珠抹额，面色如桃花春风，笑起来还有小小梨涡，十分单纯天真。

　　“祖奶奶等等我。”

　　颜深说话奶声奶气，颜降风看见了也甜甜微笑，伸手搂着他一起进去。

　　卫零心想，颜降风看似深不可测的人，居然有这种单纯的孙子，孟翕在一旁对着她挤挤眉眼，低声道：“小儿子，大孙子，老奶奶的命根子。”

　　卫零见他们进去休息了，出来以后才敢问，“为什么是孙子，不是儿子跟着来？”

　　孟翕一拢袖子，笑眯眯的开始八卦起来，“颜家本来轮不到她掌家，可惜颜家男丁太多，又都是没什么用，只喜欢内斗，就死的差不多了，只留了颜深一根独苗。老太太虽然对外凶悍，对孙子那真是没话说。”

　　“说起来，她孙子跟你差不多大，你很有机会，扶光侯大多的家业啊，你去了绝对是几百辈子不用愁。”

　　“他们是什么家业？”

　　“颜家是挖矿的，九渊半数金矿和朱砂矿都在他们家，所以他们用金子贴墙都不足为怪。”

　　卫零啧啧称奇，“那想嫁入他们家的人岂不是门槛都踏破？”

　　孟翕摸了摸鼻子：“那当然，若我非男儿身，我也想嫁了。”

　　卫零笑疯。

　　孟翕说到：“天色太晚了，你回不去宫里，还是歇在我们那儿吧。”

　　“谢谢孟大人。”

　　卫零在典客所里歇着，孟翕交代了所里的官员好好关照卫零。

　　卫零躺下之后，听着外头有声音，大概是扶光侯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她出去一看，全都是各色宝石和银票，分在袋子里一一送达，连自己也有。

　　她回到房间打开一看，是一套金钗环首饰，雕工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只金环，细节处雕了两只鸾鸟，以宝石镶嵌一双眼睛，实在是巧夺天工。

　　她掏出辟水珠，和宝石的大小完全相同，若是找个工匠把辟水珠嵌进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里面还有一封信，卫零打开，里面是颜侯的亲笔印章。

　　卫零捏着金环，心想，这扶光侯不仅有钱，还有心思，南如安只是随手给钱，但绝没有颜老太太这种精致到每一件器物的细节与把控。

　　卫零感觉到了颜侯的一种强大的能力。

　　所以孟大人才早早就来找自己，要去接颜侯了。

　　卫零不禁想，若是要做人，定要做颜侯这样的人，既受人尊重，又家大业大，还能把控所有细节。

　　卫零怀揣着这种想法，带上手镯睡着了，次日天微微亮，孟翕又派人把她叫醒，“卫大人，灵武侯要到了，咱们准备准备走吧，还是西城门。”

　　卫零收拾收拾，骂了一句，这军人作风还真是折磨人，大清早的来.....但还是乖乖跟着孟翕出门。

　　马车里，孟翕笑了笑：“收到了扶光侯的关照吧？还不错吧？”

　　“扶光侯很厉害。”

　　孟翕微微颔首，“最幸福的还是扶光侯的署臣，干的比我们少，拿的比我们多。你看她的士兵，都是绝对愿意为她死的。”

　　卫零见他双眼冒光，戏谑：“孟大人想去向扶光侯求官职？”

　　孟翕摆摆手，嘴硬道：“卫大人千万别乱说，我还想活命呢。”

　　卫零看破不说破，拱手道：“是我失言，灵武侯您见过吗？”

　　孟翕点头，欲言又止，随后沉默了。

　　卫零疑道：“那您怎么不评价？”

　　孟翕摇头时脸上的横肉也能跟着晃动，“我哪里敢评价灵武侯，就连他的儿子，我也.....”

　　卫零不禁好奇，这灵武侯又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孟大人都不敢多言语几句。

　　想来，是个狠角色。

　　她匆匆浏览过灵武侯的卷宗，司言一人高马大，隼鼻狮眼，感觉要从卷宗里冲出来砍自己一刀。

　　至于他的儿子，司准。

　　只有个背影，但依然看得出和司言一体型相似，但显然有一种更幽密的气质。

　　她也形容不出来，一种幽密的，敌意。

　　她摸了摸南如安给的香囊，内心升腾出一种莫名的醋意。

　　不对劲。

　　卫零出去用了早膳，一边想一边来气，不小心咬到下嘴唇，更气了。

　　孟翕道：“不合你胃口？”

　　卫零点头没说话。

　　孟翕搓搓手，“也是，典客所实在不显贵，哎，卫大人见谅。”

　　卫零收了筷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