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4、第 4 章

　　“卫姑娘！”

　　“别！”

　　黑炮三人始料未及，没想到卫零这么狠，不仅宰人头，疯起来连自己都杀。

　　黑袍人首领立刻上前抓住卫零的手，疾走之下风掠过吹落他的帽兜，露出了一张年轻而冷峻的面目。

　　卫零挣扎不过他，匕首落地，发出“哐啷”一声，大姥姥的游魂在一旁说：“他就是来抓你的，叫你生不如死！”

　　四处的焦烟让卫零剧烈的咳嗽起来。

　　“走。”

　　三人齐身裹住卫零，离开了照云观。

　　“真是好阵法，可惜，用在了邪道上。”

　　卫零定睛看去，为首的是个少年，说话的是一个中年胡须大叔，另一个不说话的，像是个妇人。

　　卫零十分害怕，自己明明把匕首插进喉咙了，他们居然还能比自己的手快，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你们把我带去哪？”

　　黑袍大叔说到：“太常寺，正天司。”

　　“那是什么地方？”

　　大叔还比较耐心，尽量用卫零能理解的话语解释：“就是抓妖邪的。”

　　卫零立刻恐惧起来，拼命挣扎，恨不得自己赶紧死了，“你们把我当妖邪？要关我是吗？我又没有害人！为什么要关我！”

　　大叔觉得这丫头好难沟通，但还是耐心细致的解释：“帮你驱邪。”

　　驱邪？

　　卫零想起小时候自己经历的大大小小的驱邪仪式，每一次都生不如死，顿时头皮发麻，拒绝道：“我不是邪祟，不需要，放开我，我要走！”

　　大叔有点着急：“不是这个意思，头儿，我们怎么解释啊。”

　　少年冷冷道：“不必解释。”伸手一道符箓，将卫零的五识封住。

　　此时久久未说话的妇人开口道：“镜虚，何必封她？”

　　华镜虚依然十分冷漠，没有搭理，双手掐诀，加快了速度，落在最近的正天司站点。

　　妇人知道他冷傲执拗的性子，和大叔对视一眼，对此似乎早已习惯，没有多说半个字。

　　黑袍大叔将卫零放进驿站的里间，掏出四张符箓，随手一扬，贴在窗户门框上，以防卫零逃脱或邪祟攻击。

　　卫零虽然被封了五识，但大姥姥的魂魄没有，等卫零醒来，大姥姥就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什么要把卫零扒皮抽筋、拔舌刮肉，卫零听完，并没有反应。

　　大姥姥酸她：“怎么这次你不跑了？”

　　卫零还沉浸在刚才大火滔天满是焦尸的压迫里，心理防线早就崩溃了，心想，自己跑得了吗？刚才的天降金火杀光了所有照云观的女冠，要不是他们要抓活的，我这种肉体凡胎能抵挡哪怕一下吗？

　　她自嘲，之前一直想死，真要到了死关，又非常恋生惜命。

　　三人在一旁的屋子收拾行装，倒茶歇息，卫零闭上眼睛不想跟他们接触，假装五识还没清醒。

　　华镜虚等人走进来，坐在一边，“别装了。”

　　卫零嘴角不自觉上扬，尬笑着坐起身来，心想着你们不也是在我面前装？于是假面客套：“几位大人怎么称呼？”

　　大叔逐个介绍，先指向少年：“华俨，字镜虚。”

　　指向自己：“邱升，字东旭。”

　　指向妇人：“徐月，字圆盈。”

　　邱东旭说道：“我们是太常寺正天司的丁字号暗卫，金火纹是我们的密令和符号。这次是专门抓你回太常寺复命。你对我们应该有所了解，我们正天司旨在荡邪祟、正天纲。”

　　卫零也装模作样的介绍自己：“我叫卫缺......”

　　华镜虚抬手，冷笑一声：“骗骗这群乡野村妇就罢了，我们可对你了如指掌。卫零，文定公的女儿，在逃官妓。”

　　卫零觉得当场被戳破很没面子，低头不去看他们。又想，这华镜虚说话真难听，什么叫在逃官妓？真想揍死他。

　　气氛有点冷。

　　邱东旭出来打个圆场，摸了摸光光的秃脑袋：“小姑娘家独自出门，确实不太方便，用个假名，也可以理解嘛。”

　　气氛更冷了。

　　徐月出发前就打点好了饭菜，眼看时间差不多快吃早饭了，道：“吃饭吧。”

　　大家这才有点冰释，去外面吃饭。

　　卫零边吃饭边想着莲花，不知道她有没有死在火里，大姥姥此时也嘲讽：“你看看这群司官，滥杀无辜，不是好东西！”

　　“莲花多么可怜又无辜的人，被她们活生生烧死了。”

　　“你还会有活路吗？”

　　“不如把身体让给我，我帮你杀光他们。”

　　“大姥姥保证疼爱你的身体。”

　　卫零烦死了，大喝一声：“闭嘴！”

　　其他三人吓了一跳，邱东旭差点把自己的碗弄翻了，转过头看着她。

　　卫零心想他们对自己的底细很清楚，就懒得解释，也明白他们看不见大姥姥，于是一腔愤恨与怨气化为食欲，闷头狂吃，噎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

　　华镜虚吃饭极慢极有条理，见她这么饿死鬼投胎似的吃法，不禁微微皱眉。

　　邱东旭又出来打圆场：“小姑娘嘛，长身体，理解理解，多吃点。”

　　气氛还是冰冷的，毕竟这是逃犯和官员同桌吃饭，还期待其乐融融团圆过节不成？

　　徐月端起碗继续吃，“胖子，别说了赶紧吃饭吧。”

　　卫零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华镜虚，华镜虚虽然说话难听，但是长得很美，粉颊红唇，乌眉黑眸，眼角天生的惑红色，像是涂了胭脂或者是被谁吻过，眼光盈盈，似浮了一层水光潋滟，眉心甚至有一点光亮，要不是一身正气中和了这份妖异的美感，怕是会被人收了镇在塔下。

　　华镜虚极度厌恶卫零好色的眼神，“看够了没有？”

　　卫零收回眼神，继续闷头吃饭，给他暗自取了一个外号，叫够了哥。

　　华镜虚眼锋一扫，卫零假装无事发生，闷头狂吃。

　　“吃完以后，我们休息一下，明日赶路去帝都。”华镜虚吩咐下来，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

　　卫零白了他一眼，虽然不想去帝都，这华镜虚也十分讨厌，但比照云观无处不在的异香和大姥姥阴森恐怖的洞穴要好多了。

　　“是。”另外两人齐齐应和。

　　大姥姥趁机煽风点火：“他们要把你带回去杀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卫零受不了大姥姥的阴魂不散：“华那个什么虚，给我刚才那道符，我想好好睡一觉。”

　　华镜虚没见过主动要的，看了她一眼，问：“他跟着你？”

　　卫零无奈点头，“能帮我先把这鬼姥姥驱了吗？”

　　华镜虚并不擅长驱除魂魄之类的术法，又懒得表露短处，甩手贴符给她封住五识，转头道：“送她去休息，我们巳时出发，直奔帝都。”

　　初春官道，三马飞驰。

　　徐月和卫零同乘一匹，夹在华镜虚和邱东旭中间。

　　卫零双手被捆住，趴在马背上，虽然畏惧金火，但如果真要被这么捆着一辈子，她宁可被烧死。

　　大姥姥在她耳边轻轻说到：“想逃吗？我教你功法啊，学不学？”

　　卫零就是不想学，但是大姥姥就偏要教，“宵隐诀，学会了可以隐匿身形，心不心动？”

　　“铜钱缚，可以操控魂魄，想让人干嘛就干嘛。”

　　......

　　大姥姥说了半天，卫零不为所动，大姥姥只好拿出自己的看门技艺，“化身坐忘法你学了，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吧，多练几遍，进境之后，就能突破五识的限制，化出鬼识和神识。”

　　大姥姥见她不上道，懒得说了。

　　华镜虚见前方道路颇有些诡异，拿出罗盘，果然有人盯了上来，在这附近布阵，于是传音入密吩咐徐月和东旭：“一会儿进树林休息，时刻戒备。”

　　四人下马，活动一下手脚，解开卫零的封印。

　　一路颠簸，卫零一开始还不习惯大姥姥跟着自己，现在有点习惯了——习惯了懒得搭理他。

　　春露寒重，华镜虚坐下，开始掏出火刀火石生火祛湿。

　　卫零在一旁看见，故意笑得天真浪漫：“你那么厉害，怎么不用法术生火？”

　　华镜虚刚好打出火星子，懒得理她。

　　邱东旭见场面有些冷，为了让话不落地，尽显耐心的解释道：“道法生于自然，使用起来本就于己有亏，上至灵元，中至魂魄，下至躯体，如无必要，还是不用为妙。”

　　徐月拿出干粮，“大家分着吃。”

　　卫零举起手，露出红色的锁链，“我不会逃，你们别绑我。”

　　邱东旭边吃边说道：“官船上你为了逃跑，可是吓破了人的胆。那个官兵现在还瘫在床上，喊着太岁大老爷饶命。”说完还做了个饶命的手势。

　　“在照云观，当着我们的面把那个老妖怪的头给宰了，我们可不敢放开你。”

　　“没把你绑成粽子，已经是对你很宽容了。”

　　卫零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吃了一口徐月递来的饼子，独自生闷气，附近也没什么人，就连求救都没办法。

　　华镜虚掏出怀里的地图，当初派他们来抓卫零，是因为刚好在附近执行任务，如今若要回京，着实有一番距离。

　　走水路太慢而走山道太险，华镜虚看向不安分的卫零，她能从船上跳下来还能游这么远，显然十分熟悉水性，传递过来的资料里显示，她体质特殊强大是上好的练功鼎炉，在这种邪祟诡乱的世道里，十分容易招引各类邪魔歪道，还是走山道比较容易看住她。

　　再者，华镜虚本人非常怕水，所以也不想走水路。

　　如此算来，快马加鞭，约要半月。

　　华镜虚看着地图，眼下正在淳水附近的树林里，往东有一个村庄，九坡村，是古战场，有名大将埋身于此，故而煞气极重，除了将军的后代以外，周围的人渐渐搬走了，所以人迹罕至。

　　华镜虚指甲划过这个地名，微微点了一下，道：“这方圆十里只有个九坡村，到会儿到九坡村，我们准备干粮，休整一晚。”

　　“是。”

　　卫零心想，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华镜虚刚好和卫零眼神对上，双方都是聪明人，一下就知道对方的想法，华镜虚甩手就封住卫零五识，“休想逃走。”

　　入村之时已经深夜，农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部分已经歇息了，门庭紧锁，吹灯熄蜡，只有几声狗吠还表明这里有人居住。

　　走了几户，发现里面的女人在哭，男人在唉声叹气，四人都隐隐觉得不对劲，跃下马来，牵着马往前慢慢走。

　　邱东旭低声道：“镜虚，你觉得这里是不是有点古怪了？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华镜虚凝神，没有回答，再走几户，他发现了蹊跷：“这里，没有孩子的声音，一个都没有。”

　　此时一个女人从屋里冲出来，对着天大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四人被吓了一跳，那女人早就哭得不成人形，他家里人跑出来赶紧把她拉回去，“你不要命了！”

　　“你们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

　　此时一群人举着火把来驱赶四人。

　　华镜虚走上前，“我们是路过的商旅，深夜打扰，实在冒昧。”

　　村长看了看他们的衣服确实风尘仆仆，但跟商旅之人完全不搭界，勉强敷衍道：“我们村里最近不太平，很多孩子的脑被人挖去......像是妖怪，你们快走吧。”

　　华镜虚和徐月、 邱东旭彼此互相递了一个眼神，眼下还有抓卫零回去的任务，不宜节外生枝，拱手道：“多谢村长，我们告辞。”

　　四人绕出村子，只能走密林。

　　密林里满是荆棘和灌木，马腿伤了几处，再不愿走。

　　四人原地休整，卫零也刚好清醒过来，疑惑道：“我们不是去村子吗？我还想着吃顿好的呢。”

　　徐月掏出干粮：“你饿了？”

　　卫零乖巧的点点头，胃已经开始绞痛了。

　　远处，传来一阵琴声，十分欢乐，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嬉笑着说到——

　　“哎呀，人家也饿了，想吃点你的脑髓补一补呢，听说混沌的脑髓，可是天地最精妙的补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