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17、第 17 章

　　次日，徐月又向卫零引见了太常寺其他随行人员十余人，卫零无心去记，只一一点头致意，至于官眷女子，徐月刻意避开了，没有互相介绍。

　　韩绮看着那把金刀就来气，联合其他官眷女子，刻意冷落卫零。

　　不过卫零不在意，她不需要朋友，谁都不需要。

　　卫零一边这么想，一边又觉得好难过，压抑自己的内心，真的很痛苦。

　　船至京畿惠清一带的石碣村湖荡，徐月带人下去补给日常所需。

　　邱东旭修葺船只，带人下船去采买木材绳索，有个人嘀咕里一句：“没什么要买的啊。”

　　邱东旭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少废话，下船。”

　　二层的人刻意因为孤立卫零都不愿下来。

　　于是偌大的一层船舱甲板上，只剩卫零和华镜虚。

　　两个人就这样在船上站着。

　　像是暗中较劲一般，谁也不先开口。

　　一个觉得自己昨晚说的话太冰冷，另一个觉得自己也该冰冷起来。

　　卫零和华镜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内心的感情即便再压抑，也会从双眼里流露出来，现在没有黑夜的遮盖，两个人眼神很自然的碰上了又转到别处，总之别扭得很。

　　卫零脑子里又想起徐月的话，今后相见不易，她大着胆子看向华镜虚，又慢慢转过头，觉得很可惜很难受。

　　此时仍是春日，湖荡周围满是山花野草，风吹过，落英纷飞，飘洒在二人周围。

　　卫零还是先开口，伸手去接花瓣，“花真好看。”

　　华镜虚看了一眼：“这花有毒。”

　　卫零匆忙把花扔了，局促的样子十分憨态可掬，华镜虚想笑又忍住了，转过脸去。

　　卫零后来发现这不过是寻常的花，气愤道：“你骗我？”

　　华镜虚眼底泛起一丝顽皮，“提醒你而已，怎么能算骗？”

　　卫零又好气又好笑，抱起花瓣洒了他一身。

　　华镜虚也不去拂开，只拈起一朵，看着那白色柔软的花中含着几抹青黄的嫩芽，道：“这花叫繁缕。”

　　卫零往他身边慢慢挪动一步，以期离他更近一点，惊讶道：“你竟然知道这叫什么花？”

　　华镜虚收起一枚放进怀里，若有所思。

　　卫零站的这么近，才能看清他的下颌，有淡淡的胡茬，更添几分年少的意气，华镜虚眼神平静的滑过她，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情绪。

　　卫零不敢再看他，只从余光中时不时瞥了几眼，虽然他十分年少，但气质沉稳甚至有些生冷之味。

　　华镜虚也装不了太久的冷漠，还是缓和语气说到，“外面风大，我看你面色苍白身体似有寒气，进去吧。”

　　卫零看着手里的花瓣竟有些冻僵了，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功法，微微欠身，快步离开。

　　华镜虚看着她的背影，他也留意到，这个姑娘的眼神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烟水浩渺，很是奇怪，但卫零本身就是怪中之怪，似乎眼神含水也不足为奇了。

　　等到众人回来，邱东旭悄悄拱了一下华镜虚，“你们说了些啥？”

　　徐月也贴了个耳朵过来听。

　　华镜虚眼风一扫，“有毒。”

　　邱东旭满头疑惑，“哈？”

　　徐月捂唇微笑，“害，你就不懂了吧，他们之间的小暗语。”

　　邱东旭百思不得其解，有毒？这也能成为暗语？

　　华镜虚没有多解释，低声道：“出发。”

　　行至黑夜，船上点烛燃灯，内外通明。

　　前面就是惠清侯的地界，即将到达惠清的第二大城市，碧空郡，大家习惯称之为碧城。

　　往来的船只也增多。

　　惠清侯因为善于铸造神兵利器，在建国之时，立下汗马功劳，故而封侯。

　　惠清一带，皆以铸造为荣。

　　不远处的船上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接着是妇人的哄弄，沿途船商的叫卖，渐渐人声多了起来，还有唱戏的、杂耍的、铸铁的、耕田的，好不热闹。

　　卫零一边吃饼子，一边挑了帘子看出去，心想，好久没见到这么多活人。

　　天空中绽出一朵绿色烟花。

　　众人纷纷抬头，这是邪祟出现时的信号。

　　此时亮出烟火，恐怕是前面碧城出了事。

　　华镜虚下令：“大家警戒。”但并没有要进城管这件事的意思。

　　卫零握刀，金刀煞气顿时激荡，连船只都微微偏斜。

　　韩绮早已按捺不住，走出门来，斥责一楼的人：“太常寺难道不管么？就看着碧城百姓被邪祟侵害？我朝俸禄难道供养的便是你们这般闲散之人吗？”

　　华镜虚从额心掏出银光寒剑，“是又如何？”

　　韩绮见他语气和卫零如出一撤，更是生气，“叫我父兄参奏你！包庇邪祟！懈怠懒惫！”

　　华镜虚根本不屑与解释什么，道：“随你。”

　　韩绮见他如此无视自己，和妖邪沆瀣一气，偏又生得美艳冷峻，见之忘俗，烛光下垂眸可见他的睫毛微颤，如在心弦轻拨，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描绘，风致如妖。

　　只不过，华镜虚脸庞神情尽是清冷，整个人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所有人心中产生敬畏。

　　她嘴边的苛责之词顿时更加激愤，心里却露怯了，“哼，你等着，我......”

　　徐月为了华镜虚仕途着想，不想让他得罪那么多人，解释道：“韩小姐，我们收到的密令是带回诸位，除此以外并无其他指示，若无此等要事在身，我们自然责无旁贷，要去捉拿妖邪。若我们抛下诸位贸然前去，就是失职了。”

　　韩绮见她这般解释，方才一跺脚，转身回房。

　　一只黑色的影子快速掠过船舱顶，落下巨大阴影，随后长啸一声，一对尸体被抛了下来，华镜虚等人上前查看，这对尸体像是一男一女，浑身已经冻僵，冒着霜气。

　　徐月见船舱骚动，立刻说道：“大家都别出来。”

　　卫零刚走出来，远处响起咻的一声，极烈地破开虚空，一只惊羽箭射了过来，所到之处带起的风成了刀剑，如白天中燃烧的黑鸦，射了过来。

　　此箭射穿了她的头发，钉在她身后的船板上，箭尾犹自颤动。

　　卫零头发散落，四处张望：“是谁？”

　　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落地，眼睛里带着桀骜不驯的神色，持弓落下，“我乃碧空郡尉，王冲！你们是什么人！？”

　　华镜虚拿出太常寺令牌：“太常寺，华俨。”

　　王冲看过，这才收起弓箭，仍旧是一副轻蔑：“见到烟花过来的吗？看样子你们并不想入城？”

　　华镜虚拔剑指着他，“你射我们的人，是什么意思？”

　　卫零心弦一动，看向华镜虚，不禁心中泛起涟漪，他说，“我们的人”?

　　王冲见他不回答反而质问自己，顿时眼中燃起一丝怒火，用弓隔开他的剑，“我看你们各个身法奇怪，以为你们是和妖邪一伙的，当然先下手为强。”

　　王冲的部下此时到达，无数艨艟小船将大船周围死死困住。

　　徐月环顾左右，十分不满：“你想干嘛？”

　　邱东旭已经手握捆仙锁，蓄势待发。

　　王冲抱臂而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到：“虽说你们是太常寺的人，但是难免监守自盗，万一邪祟在你们船上怎么办？我要搜一搜才放心。”

　　徐月当即上前阻止，双手遮挡住船后：“船上都是官眷女子，你休要乱来！”

　　王冲眉毛微微上扬，很是好奇：“官眷女子怎么搜不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官眷，不然怎么会在此处？不在深闺？”

　　卫零忍不住说到：“按照你的说法，那你也不是什么正经官员，不然怎么在这里，不在郡衙坐镇呢？”

　　王冲本就年少意气，听闻此话当即怒从胆边生，握弓的手指尖也掐出青白色。

　　“放肆！”

　　王冲喷出这句话，只觉得四肢都气得发冷发硬，只有胸口是热的，当即往高处一跃，连射三箭，直取华镜虚三人的命门。

　　“叮、叮、叮”三声已过，三支箭被打得乱飞斜插入水。

　　王冲定睛看去，竟是那个手持金刀的女子站在最前。

　　卫零修行水诀真言后略能控制煞气，否则方才落入水里的就是王冲的头颅并四肢。

　　众人侧目。

　　王冲气得脖颈上青经突起，汗渗得满身都是，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然能隔开自己的三支连珠箭矢：“你又是谁？”

　　卫零金刀拄地，将散乱的头发捋到脑后，“我，无名小卒一个，是三位大人的跟班而已，不足挂齿。”

　　王冲不屑一顾，心想她刚才能躲开箭矢不过是巧合罢了。

　　徐月把她拉到身后，怕她受伤。

　　卫零乖巧的躲在徐月后面，像只瘦弱的兔子。

　　王冲吃瘪了，当即怒吼发泄情绪：“愣着干嘛！上船给我搜！”

　　华镜虚隐火在肺里翻腾，他在京是华国公的儿子，在朝是太常寺的风云人物，炙手可热，虽然他不在意这些，但如今却被一个小小郡慰鄙薄，年少人再沉稳也有脾气，于是他指挥着自己的人，围着船上四处不让搜，看着王冲说到：“谁敢？”

　　王冲拿出自己的黑底烫金官牌：“这里是碧城，郡守不在，自然我郡尉说了算！还不退下！”

　　两方人马大多都是少年人，血气方刚，谁也不服谁，眼见着就要撕打起来。

　　华镜虚攥紧手中剑，“我说了，这里没有你找的邪祟。尊你是个郡尉，且容你射了四箭。你再不避退，休怪我不客气！”

　　王冲如今气在头上，不发不行，于是又连射四箭，华镜虚挽起剑花格挡，径直挺剑上前，挑破王冲箭壶，王冲从腰后拔出自己的一双斧子，直接跟华镜虚打了起来。

　　徐月也从舌头拔出自己的短刀，护着所有人，大声道：“谁也别轻举妄动！”

　　卫零躲在徐月身后，看着眼前二人缠斗，并不害怕。

　　或许是因为有人护着，或许是自己也变强大了，反倒是跃跃欲试，真想找个机会试一试自己的水决真言。

　　因太常寺禁忌，对一般民众不可动用道术，故而华镜虚一直以所学武功与之打斗。

　　二人在周围的船上点地飞跃，兔起鹄落间斧剑相碰，惊得周围的鸟雀横飞，各船上的所有人目光都随他们而动。

　　一是怕他们打翻了自己的货物，二是眉目风流身段俊挺的少年郎让人移不开眼，况且还是两个。

　　船舱上的女眷们也不顾什么礼仪，纷纷掀开帘子探头去看，还嘤嘤呖呖的讨论起来。

　　一向刻薄的韩绮也情不自禁说了一句：“这个华大人还真是一表人才。”

　　说完之后又四下环顾，生怕被人发现。

　　卫零自然心悬着华镜虚，虽然她确信华镜虚一定会赢，但还是不自觉攥紧刀柄。

　　王冲的斧子被华镜虚打掉，而他也顺势拉着华镜虚坠入水中。

　　“啊！掉水里了！”不少围观人惊呼。

　　卫零正要跳进水里，被徐月拉住，摇摇头。

　　“他怕水，他怕水！月姨，难道你不知道吗？”

　　徐月有一瞬间的失神，于是卫零确信她不知道，正要跳下去，却见王冲将华镜虚背上来。

　　众人讶异，王冲对着华镜虚行礼道：“是我冒犯了，我们走。”于是二话不说，带着人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