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14、第 14 章

　　符箓的效用消失，大姥姥又能聚魂，阴阳怪气道：“簰教虽然是小宗，但是勉勉强强还算不错，你该高兴才是。”

　　卫零见不可一世的大姥姥都对簰教没有微词，可见的确很强。

　　“你若是不想学，可以给我，我还能融进我们阴山派。”

　　卫零很是无助，抱着经书哭咧咧的说道：“师父......我好害怕。我杀了好多人。”

　　“少说这些俗话，我若是你，有这么个福地，必定勤加修炼，太上忘情，独霸一方。你居然还哭哭啼啼？快去刮腐肉，调整身体才是！”

　　卫零颇有豁然开朗的感受，大姥姥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虽然居心不良，但是说话掷地有声，“也对，师父，那我去喝血食痂？”

　　大姥姥没有回应。

　　卫零见他忽然又懒得搭理自己，只能自行去翻尸体吸血食痂。

　　卫零拿回金刀切掉腐肉，吞噬了河怪的内丹之后，周身的体温时不时下降的非常迅速，金刀所碰之处竟然有冰片霜华。背后的腐肉也因之更容易切下来，卫零心想，长刀就是好用，切自己的肉都那么完整快速。

　　卫零不明白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拖着残惫之身，搜刮了岛上他们带不走的吃食，毫无情绪的往嘴巴里狂塞，缓解即将到来的胃绞痛。

　　卫零洗澡以后，换了身衣服，躺在岛上最舒适的房间里，总算睡了这些奔波时日中最安稳的一日。

　　等到一切复原，卫零翻开《簰教大经》，只感觉这本写在衣服上的经书触手生湿，像是傍水而生，但是仔细一摸没有水痕，真是神奇。

　　不过她看不懂里面的经文，虽然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如坠云雾。

　　卫零十分颓然把经书往怀里一揣，好不容易有机会学道术，结果根本看不懂。

　　她环顾四周，没有人烟，没有船，毫无任何生机。

　　独有阴魂阵阵，萦绕不去。

　　卫零心想，这水匪基业如此之大，真一朝就散去？不见任何人烟？还是早早防备，小心为妙。

　　卫零看着天又要黑了，她躲在床下，手里握着刀，听着周围的动静。

　　岛太大，她来不及设陷阱，只能在门口稍微埋了几根铁钉，只等有人一踏入，就上前搏命。

　　卫零此时葵水极多，身体沉重，心情也很差，手里握着金刀的煞气促使她有强烈的杀机，恨不得与人拼杀，好一泄内心的情绪。

　　随着太阳落下，周围的黑色在不断蔓延，卫零也忍不住开始屏息凝视，水里慢慢有了动静，如同蛇一样盘旋而行，黑云慢慢盖过了月，无可描述的天地扭曲感不断迫近，卫零轻咬舌尖维持清醒。

　　看来这次来的，恐怕不是普通水匪，怕是和河怪结伴而行的妖物。

　　会是什么东西呢？

　　卫零其实不敢去看，只能用力的攥紧了金刀的刀柄，她手指骨节处已经变得苍白，腕上青筋暴起，只消一瞬，她就可以借力掠出去。

　　那东西似乎在门口停住了，月亮出来，勒出了一片黑影，慢慢洒进房内。

　　细长的触手在房内到处窥探，卫零看着那根触手伸进床底，触手掌心长着一只红肿的眼睛，还留着腥臭的粘液，就快要贴到卫零脸上，卫零忍无可忍，拔出金刀将那触手斩断。

　　那东西吃痛立刻咆哮了起来，粘液喷的到处都是，卫零弹射出床底，管他什么怪物，拿着金刀就斜劈过去。

　　月影下，那东西黏成一坨，看不出本来的样貌，随时变换着自己的身躯，时而露出触手，时而张开血盆大口，盘行如蛇，蠕动如虫，软烂如泥，伸缩自如，滑不溜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零几番斜劈根本挨不到它的皮毛，反倒是自己的累的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难不成是淤泥化成的怪物？”

　　卫零劈不到它，心里起了劲儿，焉知这怪物吃了多少生祭，庇佑着白发老头做了多少脏事，越这么想，越觉得非得发泄出去不可，就像胸口钉了几块大钉子，催着她杀了这怪物。

　　可是越想杀，这怪物越是杀不到，反倒是差点被这触手锁住。

　　它似乎不想缠斗，只想从卫零身体里拿什么东西。

　　卫零心想，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东西？难道是那个河怪的内丹？

　　可惜，自己已经吞下去了，除非把胃绞开。

　　卫零胃里的内丹似乎也感应到了卫零的意念，从卫零的七窍生出一股黑雾，冰冷而又带着杀意。

　　外面黏泥般的怪物似乎精神起来，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身体倍大，伸出无数触角化为尖刀捅向卫零，势要将卫零裂开分尸，取出内丹。

　　卫零看着它的身形盖住月亮，越来愈大，无数的泥塑尖刀从他身体分裂铺天盖地而来，卫零身体快速变得冰冷，将周身的黑雾冻成冰墙，抵挡所有攻击。

　　触手怪不断分裂出带着粘液的触手，绕道从背后的地下伸出，如崩山裂石一般迅疾杀向卫零。

　　卫零一躲再躲，很快就到岛边上，衣服沾着水就快要滚到水里。

　　不好！

　　一到水里，淤泥怪物更是伸缩自如，将卫零死死包裹住。

　　卫零看着那些恶心的触手就要伸进自己的嘴巴，将自己从内而外的撕烂！

　　卫零只能任由粘液一点一滴滴在自己脸上，恶臭难闻，滚落耳朵里，浑身顿时粘腻得像被灌了肥油一样，每一处都腻得发慌。

　　此时，《簰教大经》从卫零怀里被触手扯出来，落进水中。

　　卫零实在受不了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劈开一道裂缝，从裂缝里滑进水中。

　　岂料水中全是触手，无处遁形，卫零在水中的速度根本拼不过触手怪，血肉之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要稍有不慎，任由这怪物搓圆揉平撕碎。

　　卫零看着水面浮着的《簰教大经》，她正要去抢，背后一对触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本就稀薄的空气顿时断了，血液向眼球涌去，她不由自主张开口想呼救，却被另一只触手伸进喉咙，她没有力气了，金刀脱手，本就昏暗的视线呈现着诡异的斑斓色。

　　喉咙里的触手快速探进她的五脏六腑，她面色涨红，说不出一个字，眼睛瞪得如青铜怪兽，却无力回天。

　　她咯出一片血，那触手怪却迟迟找不到被吞掉的内丹，于是开始暴涨，要把她内脏撑爆。

　　《簰教大经》在水色中终于成形，卫零瞪着眼看见那衣衫缩成一道符箓，卫零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那怪物也终于找到了内丹，立刻就准备杀了卫零。

　　卫零在水中已经慢慢失去五识，唯有坐忘化身探出神识，力求与那符箓相连接。

　　那符箓沾到了卫零的血，立刻显现出符箓上的大篆，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在水中天罗地网般织就。

　　“杀了它，杀了它。”

　　顿时水中血雾喷发，红线将那触手怪切成千万块，怪物顿时掀起数丈高的水浪，四处逃遁。

　　卫零把头伸出水面，手脚并用往前游动，直摸到浅滩，躺在滩上大口呼吸吐出血污，溢出几行泪水。

　　等缓过劲儿了，她挣扎着捞起符箓，将含在口里的淤血尽数喷出来，那符箓发了疯一般，将整个水域刺穿，水上漂浮着凌乱的淤泥和断掉的触手，卫零从水中捞起两颗内丹，一白一黑，放在掌心，随后晕死过去。

　　晨风带露，寒意将卫零惊醒，她下意识握紧手心的东西，像惊恐的幼兽那样四处在海滩爬行，身上全是细小的沙石和泥污，活像个水怪。看到周围没有威胁，才瘫在地上，冷冷发抖，手指清白打颤，她看着自己全是水褶皮的手，无助又迷茫的看着水面。

　　此时天已经大白了，湖水褪去部分，金刀在湖中显出金闪闪的光芒，卫零潜入水中，拿起金刀，用刀拄地，艰难的走回去。

　　一边走一边倒抽着凉气，明明身上很冷，手心却都是汗，湿冷的黏在那里。

　　刀口舔血，死里逃生。

　　卫零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浑身滚烫，头晕目眩，忍着最后一丝清醒，拾柴烧火，坐在热水桶里，一遍又一遍的吸纳着人间才有的热气。

　　刚才在水里被触手卡住的那一瞬，真的感觉自己快死了。

　　什么神佛也没见到，只有诡异的斑斓色。

　　像是母亲死后身上的颜色，五彩的，炫目的，苍白的，寂静的颜色。

　　她这一刻好想母亲，好想母亲抱着自己，抚摸自己的头发，搂在怀里哄着睡觉，想着想着就哭了，她抬手擦掉眼泪，有有更多的眼泪在流。

　　卫零洗干净后，看着月事布上褪色的红，扔在一边，又绑上从岛上搜来的新的。

　　她裹在被子里，冷瑟瑟的发抖，回想着今天的一切。

　　《簰教大经》原来是需要大量的水，才能起符箓，那么其他的内容，是不是也一样？

　　卫零又掏出那两颗内丹，一颗黑，一颗白。

　　黑的那颗勉强会用，那新的这颗，又怎么用？

　　卫零将内丹收好，浑浑噩噩中，她渐渐昏睡过去，醒了就四处找吃的，胡乱的塞进嘴里。

　　如是这般病了几日，卫零面色更加苍白。紧绷的精神，虚弱的身体，苍白的面目，凌乱的头发，她觉得自己跟鬼没什么区别。

　　岛上的食物日渐腐烂，周围又被淤泥怪打的乱七八糟，抓不到任何水产鱼蟹，乌鸦、苍蝇、蚊虫到处都是，说不定会爆发瘟疫，实在不宜久留。

　　卫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造个竹排木筏，去别的地方看看。

　　此时脚步声响起。

　　卫零冷笑一声，立刻绷直了背，握紧被子里的金刀，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