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13、第 13 章

　　飞烟乱火中，水匪各个蒙面，根本不张嘴，掏出渔网就罩住卫零，身后几人手拿铁杵贴杈，见卫零劈开渔网后，翻身上前，快速将她的双腿按在地上，行云流水进退自如。

　　卫零纵有身法，也碍于□□被困，实在动弹不得。

　　大姥姥刚想上身，却见水匪头领拿出一张黄符，镇在卫零头上。

　　大姥姥阴魂离散无法成形，“你们有符箓？”

　　竟是有备而来！

　　卫零苦笑着被他们拖上小船，她挣扎不过，怒骂有没人理，只能偏头梗着脖子，一语不发。

　　水匪筑基在一处大岛上，周围无遮挡显得整洁阔大，登岛前又有诸多祭祀仪式和穿戴礼节，举着玄鸟对天祭祀，若非亲眼目睹他们烧杀抢掠的事，真以为是什么名门大户、高贤贵族。

　　卫零看着自己的金刀被拿去祭祀，在刀架上接受洗礼。

　　在登岛的那一霎那，卫零还是被恐惧裹挟了全身，失去了金刀的煞气，内心再无对血的渴望和战无不胜的斗志。

　　她第一想法就是，逃。

　　但能逃到哪里去？

　　卫零看着被虏的姑娘们分成两拨，一拨被领去左边，一拨被领去右边，很快就轮到了自己。

　　她看着水匪将那些女子尽数分给所有的男子，之后会发生什么，卫零不知道，也顾不了这么多。

　　好在自己这几天餐风露宿蓬头垢面，一头湿发还来了葵水，这些水匪恐怕看不上自己这副鬼样子。

　　果不其然，自己被押往最里面，是死是活还没个定数。

　　押自己的人也不是一般人，听到周围的水匪都叫他们什么“大哥、二哥”。

　　大哥说到：“父亲，这就是你要的那个人。”

　　水匪的首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深陷的眼窝凝视了卫零许久，说了一句：“你不干净。”

　　卫零脱口而出：“我刚洗过澡，怎么不干净？”

　　白发老头指着她头顶的符箓，“你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干净。”

　　卫零此时被拘着，手脚活动不开，看不到自己头顶的符箓，“你说是就是啊？你以为你是谁？”

　　白发老头并未被卫零激怒，反倒是十分淡然，“姑娘爱怎么说都行，不过鄙教一向治病除妖，为姑娘除除邪，还是能做到的。”

　　卫零觉得他们才不会这么好心，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怀疑，“那你们想要我付出什么？总不会白给吧。”

　　白发老头眼神浑浊，但语声和缓，风刀霜剑侵蚀下的面庞十分平静，“姑娘是聪明人，金刀必须留下，你的阴魂也必须留下。”

　　大姥姥？

　　卫零忽然觉得不舍，“就这样？”

　　白发老头十分淡然的点头。

　　卫零有些将信将疑，“你能治好我的病？”

　　白发老头再次点头，眼神微微起了波澜。

　　卫零左右环视，“我凭什么信你？”她看着左右拘住她的人，“起码要放开我！”

　　白发老头没有松口放人，走到一边，端起一碗净水，左手三指端碗，右手持三根香，口中请神，念咒语，步罡踏斗，用三根燃香水中画符，碗中现出图画，随后大喝一声将图从水中请出来。

　　卫零看见水泼在自己身上，却不沾湿衣角，只感觉浑身无力，似有什么把自己拖拽出来。

　　白发老头见她毫无反应，道：“奇怪。”

　　随后从腰后掏出符箓，点水画符再画符，隔这么远，卫零都能感受到符箓上水势滔天的气韵，不会要把自己淹死吧。

　　“开！”

　　符箓靠近卫零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顶了回去。

　　卫零身体一震，将两边困住她的人震开。

　　白发老头此时脸色微变，“好强大的回力。看来不是一般的邪祟。”

　　卫零见周围人被震开，没等白发老头话说完，拔腿就跑。

　　她刚跑出房间，见到船上的女子们都被洗干净，裹成馒头似的，预备投进湖里。

　　忽然起了一阵风，阴恻恻的，沾着湖水的潮意开始起雾。湖中有两点幽暗的光，像触手一样从湖里伸出来，卫零大着胆子看向湖里，似乎有什么深渊怪物，正在四周逡巡，缓慢而沉重的的搅动着这片黑暗，仿佛在等待什么。

　　这雾气黑而浓稠，站在肌肤上便从骨头缝里生出一股黏意，仿佛蛇一样冰冷而压迫。

　　卫零神志分明还算清醒，眼前却一片缭乱白光。

　　这白光，卫零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自己又要发病了。

　　“河神生气了，快把她们推下去！”

　　活祭。

　　卫零顿时觉得非常愤怒，走到那群人面前，伸出手挡住：“你们在做什么？她们可是官家女眷，若真杀了她们，你们不怕他们的家人找来灭了你这里？”

　　白发老头走出来，既不恼怒卫零的逃跑，又看淡这群官眷的生死，仿佛天生情感淡泊一样，聊家常似的说到：“若是不推下去，我们今晚也活不过去。愣着干嘛！推她们下去！”

　　黑雾显然对这些凡人毫无兴趣，越来越沉的黑雾缠住了卫零脚底，如同枷锁一般，拖着她下水。

　　“河神看中了你，快把她推下水！”

　　卫零始料未及，眼前的白光越来越盛，她知道自己又要发病产生幻觉，但她已经无力张嘴，被黑雾拖进水里。

　　黑雾很快就消失了，白发老头深吸一口气，看着周围的亲众，拨手吩咐道：“没事了，大家分了女人和钱，今晚睡个好觉。”

　　老头刚走几步，湖水底忽然一阵怪啸，老头看见了那怪物的鳞爪胡须，似乎是奋力在逃，鲜血一阵涌过一阵，那怪物翻了肚皮，再无声息。

　　肚皮内伸出一双手，将那怪物整个划开，卫零从肚皮里爬了出来，手里握着怪物的心脏，汁液流了满地，她浑身的鳞片渐渐有了黑色的雾状，不可名状的恐怖和萧杀覆盖了整座岛屿。

　　老头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血色湖水，赶忙向周围还不明觉厉的亲随们发出信号：“快逃！”

　　呲。

　　这声音微小而紧绷，一簇血，两簇血，随后是血涌如柱，溅在空中，地上，所有人的眼神都瞪大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卫零的双眸似乎被什么裹挟，如同燃烧的月亮一样，苍白而耀眼，她指尖快速的掠过老头的脖颈，老头似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捂着脖子上细细的血色弧线，倒地哀鸣，他的嘴里、脖子里、手里不住的在喷血，腔子被血堵住成为青紫色。

　　“你！你......”半刻之后，老头已经说不出话，瞠目蹬腿，气绝身亡。

　　所有水匪见状，抄起武器就要杀了卫零，卫零身上的黑雾渐浓，借着氤氲水汽，隐匿身形，钻入河里。

　　河里的血红之色越发浓重，连天上之月似乎都镀上了一丝暗色，变得浑浊惨红，低压在众人心间，雾色中的压迫感让那些还未经事的官家女眷纷纷头晕目眩起来，有人实在忍不住，开始抽泣进而大哭。

　　水匪们既不敢下河，又不知逃到哪里去，几个略会道术的水匪，端起水碗和香，念念有词，欲再做挣扎。

　　河水似乎凝滞了，只有血腥味还在弥散。

　　水匪们赶紧收拾东西跳上船，奋力划桨离开。

　　卫零此时上岸，看着四下逃窜的水匪，一只脚搭在岸上，一只脚插进水里，捂着头，看见天空无数长着断翅的怪物疯狂攻击自己。

　　她明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如离弦之箭，射破天际，将所有水匪纷纷划烂肚皮。

　　等到一切都平静了，卫零浑身毫无力气，瘫软在地，只觉得浑身冰的心慌，浑身仿佛坠入无穷无源的冰窟里，任由自己冻成一团，再摔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想呕却呕不出来，胃里是自己吞下的东西似乎是河怪的内丹，正堵住了自己的气门，呼吸不顺畅，感觉快要窒息。

　　那群官眷女子见她昏睡过去，赶忙互相扯下身上的馒头皮，穿戴整齐了，互相商议着怎么把卫零捆起来。

　　“她这么恐怖，不会突然醒过来把我们杀了吧？”

　　“你看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血，好腥臭的味道，啊！”

　　“那不是血，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真恶心，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

　　“就是就是，我看把她捆起来，或者推到水里。”

　　“捆起来的好，推到水里，万一她醒了呢。”

　　“还是先跑吧，别说了。”

　　等到卫零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已经发冷发硬的水匪尸体，芦苇荡冷冷凄凄，月光藏进乌云里。

　　她清醒过来，打了个冷颤，回望所有的尸体，她抱着自己止不住在哭。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了？杀了这么多人？

　　卫零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全是血水，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她颤抖着抚摸自己身上的腐肉，想必是自己发病的时候全然不顾什么死活，一尽全杀了灭口。

　　她愧疚看向身边的白发老头，伸手想帮他把双目合上，余光却见他的衣领上似乎有字。

　　她定睛看去，是一些符文，想必和刚才的符箓道法有关，她忍着剧痛，将他的衣服剥了下来，轻如薄纱的衣服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术法，最上面的题头是《簰教大经》。

　　经书分为七大部分，她现在没有心思细读，只是默默到岛内的房间翻箱倒柜找了个布包装好。

　　坐下之后，卫零看着周围寂静无声的世界。

　　太阳已经出来了，身上的冰在融化，只有腐肉在实时生长实时腐烂，被撕破的窗纱，乱翻的器皿，洒落一地的碎屑，无处不在的鲜血，在晨光之下显得无比衰败而残破。

　　她撩开自己的湿发，发现自己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荡平所有，成为荒冢，无一例外。

　　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内心一阵萧索，随后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