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12、第 12 章

　　天地轰然一声巨响，红焰飞火、坍塌如屑，卫零握紧金刀，斜插入海上岩石，险些跌落水中。

　　无数嗜血海物闻血而动，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卫零周围，悬成海底漩涡。

　　卫零在飞石走屑中勉强睁开眼，心想此身葬身海底，也算是一种归宿。

　　但人总归是贪生怕死之徒，临到危机本能求生。

　　许久之后，等她快要支撑不住时，一艘船经过此地，她见状拼尽全力大声求救道：“救救我！”

　　船上之人见她如此危机，但依旧坐视不管，下令绕开。

　　不为别的，只因为再往前，就是水匪动乱之所，乱河聚集之地。

　　卫零冷笑一声，也对，人性本恶，这世间之人本就该如此冷漠无情，见死不救，才是自救之道。

　　她想到了那个为了救自己变成蛾蛹，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华镜虚，内心所有的愤恨怒火和愧疚懊悔不禁倾泻而出，她很想华镜虚，可是她知道什么叫殊途，她和华镜虚的殊途，比人和鬼的殊途还要殊途。

　　在卫零千丝万绪的时候，金刀从悬崖缝隙滑落，她握紧刀柄纵身一跃，抓着船上的绳子如同荡秋千一般滚到甲板上。

　　船上的护卫见她强行登船，以为她是水匪，伸直了刀柄想将她捅翻落船，卫零左挡右晃，拿出金刀捅死了为首的护卫。

　　卫零擦了擦了眼睛观察这艘船的构造和旗头，这才发现，这就是最开始押送自己的官船！

　　真是天道有轮回啊！

　　她站起身来，撩开头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颊。

　　官兵本以为她是水匪或者是水鬼，正要上前砍杀，但一靠近，显然也慢慢想起来了她是谁，不由地退后几步，连上来推她下水的勇气都没有。

　　“是她！”

　　“太常寺抓不住她！”

　　“她回来复仇了！”

　　卫零将自己打湿的头发撩到脑后，拄着金刀，看着他们，好像是跟朋友打招呼一般说到：“又见面了。”

　　官兵或退或跪，浑身冷汗，有个人忍不住跳了船。

　　卫零抬起金刀，指着最近的一个官兵说到：“我要洗澡，给我准备水，还有月事布。”

　　官兵哪里敢违抗卫零的要求，立刻踉踉跄跄去吩咐：“愣着干嘛，还不按照......按照太岁娘娘的意思去办。”

　　卫零体力不支，盘坐在地上，环顾着甲板上的官兵，他们眼中的惊恐还夹着怒火，想必不会这样简单的臣服于自己。

　　至于船舱里的女人，虽然此时孱弱，若真是发起疯来，自己也未必是这群女人的对手。

　　所以要互相制衡一下。

　　卫零弹了弹刀背，说到：“放开那些罪臣之女的脚镣。”

　　官兵愣住：“这不好办吧。”

　　卫零一刀把他杀了。

　　其他官兵见状立刻去办，没有丝毫的迟疑。

　　卫零抹了抹刀上的血，“我说话，没有质疑的份。懂了没有？”

　　官兵们慌乱又整齐回答：“懂懂.....懂。”

　　解开镣铐后，那群本就害怕的女人竟然也不敢乱动。

　　胆子大的女子还敢看一眼卫零和甲板上的血，胆子小的直接哭晕了过去，毕竟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岂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

　　只有一个姑娘走出来，快步到卫零面前，壮着胆子说到：“我是韩绮，韩将军的女儿，她们怕你，我不怕你。”她看着金刀，有一种别样的神情。

　　卫零已经很累了，伸出手，“扶我去沐浴。”

　　韩绮迈着小碎步上去，扶起她，低声道：“我不怕你，是因为我敬佩你。你好勇敢，若是在我父亲麾下，一定是个猛将。”

　　卫零笑了一下，握紧了金刀，“我不屑于做什么猛将，我只做我自己。”

　　韩绮笑了笑，扶着卫零往船舱里走。

　　船舱里官兵笨拙的烧水、讨好的架起屏风，然后把毛巾、月事布放在外面，关好门就出去了。

　　韩绮看着她褪去衣衫后满是伤口的身躯，心疼道：“你真的好厉害，我见过父亲、哥哥们的身体，甚至没有你的伤口多。”

　　卫零慢慢擦拭着自己的身躯，想起只要自己发病，这些都会腐烂再生长，但这些没有必要告诉韩绮，于是笑了笑说到：“我自己洗，你去帮我准备吃的。”

　　韩绮很利索的就去办了。

　　卫零洗完澡，愣愣的坐在船舱里发呆，听韩绮说父亲哥哥之类的话，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父亲，他那么阴险诡诈的一个人，怎么会站错队伍？犯下这种政治大错？

　　虽然没听过韩将军这号人，但是能有韩绮这么一个聪明胆大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会犯什么错导致抄家灭门？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韩绮在外面说到：“准备好了，出来吃吧。”

　　卫零穿好衣服，用毯子裹着湿发就出去了，桌子上满满摆着各种珍馐，让人食指大动。

　　卫零坐下，闻了闻味道，恶心的想吐，大姥姥的阴魂也不住摇头：“烈性毒药啊，这个韩绮很诡诈哦，宰了她。”卫零修过坐忘化生法，基本的辨毒能力还是有的。

　　卫零看了一眼韩绮，韩绮的神色不变，不知道她是故意为之，还是被官兵胁迫。

　　卫零动了动筷子却不吃，问韩绮：“为什么我走了这么多天，而且是跟你们反方向走的，却还能遇到你们？”

　　韩绮见她不吃，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自从你跳船之后，那些官兵就报告了太常寺抓捕你，我们本来要南下，结果那些官兵接到命令，说要遣返帝都。所以又遇到了你。”

　　卫零很是疑惑，“什么命令？”

　　韩绮也不是很明白，“这我就没怎么听清了，反正就是回京。”

　　卫零走出去，指着一个官兵问道：“什么命令，为什么要回京？”

　　官兵如实说道：“好像是政变了，皇帝又换了，有些罪臣又不是罪臣了，所以......你们又是无罪的。”

　　卫零隐约感知到了什么，或许这一切尽在父亲的掌握之中，他支持的人是十四皇子容嘉，而之前登基的是三皇子容晋，于是她问道：“新皇帝，是谁？”

　　官兵本来不敢说皇帝的名讳，但是迫于卫零的眼神压迫，比了一个十四。

　　十四皇子，就是容嘉。

　　卫零如释重负，如此说来，帝都朝夕之间政变了，父亲官复原职，自己就还能回到父亲身边，一切罪不将是罪了？

　　耳边脚步声渐起。

　　卫零一个回身反刺，将身后密谋杀害她的韩绮脸上刮了一刀。

　　卫零看着韩绮不可置信的眼神，冷冷道：“你敢暗算我？”

　　韩绮捂着脸上的伤口嗷嗷直叫，嘴上仍是很强硬：“诛杀妖孽，乃天地之道，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这毒药本来是留给我自己，以在沦为官妓时必要时自杀所用，全了家门的名誉。没想到，呵，能遇到你这个妖人，用来做更大的事。”

　　卫零举着金刀对着她的喉咙：“不怕死么？”

　　韩绮眼神中全是恨意，脸上的血染透了衣襟：“将门之中，最不怕的就是死。你夺了我哥哥的军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你定是也杀了他！除了要替天行道，我也要替我哥的亡魂，报仇雪恨！”

　　卫零看了看手中的刀，原来二当家杀的是韩绮的哥哥，那就一切说得通。

　　“好一个烈性的姑娘，可惜，刀不是我偷的，是山寨里的一个草寇给我的，他已经死了。算是为你哥报仇了。”

　　韩绮根本不信，冲上去还要跟卫零拼生死。

　　此时官兵也齐齐发难，围攻卫零。

　　卫零的刀沾上了韩绮的血之后，煞气立显，一刀荡开所有人，巨大的煞气凝结成看不见的雷霆之势，将整个船都差点掀翻。

　　“又想要我的命？”卫零裹发的毯子被打散，此时又是湿发凌乱。她横刀在侧，一刀一个，毫不退缩。

　　顿时船舱鲜血四流，船舱内的女子面目煞白，惊叫又捂住嘴，巨大晃动迫使她们握紧船侧，甚至有些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胆小的已经闭上眼喊“阿弥陀佛”，有的晕厥过去。

　　韩绮越发肯定，哥哥是含恨而死，甚至亲身祭刀，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煞气反应！不过眼下不是跟她恶斗的时候，韩绮立刻趁乱跳下船去，瞬间没入水流不见踪迹。

　　卫零只留下开船的人，其余人都已刀死。

　　血腥味经久不散。

　　卫零扯下官兵们佩戴的令牌和通关文书，指挥着那群女人清扫现场。

　　她觉得很累，确认没有危险后，卧在船头，沉沉睡去。

　　梦中，她见到了父亲，还是那样一副乾坤在握的表情。

　　“吾儿来归！”

　　她惊醒过来，已是深夜，周遭极为安静，想必是进入了什么静水湖泊里。

　　前面湖泊港汊众多，路径很杂，水波荡漾，不知深浅。

　　划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偌大一艘官船，就这样在水里无目的前行。

　　“这在哪？”

　　无人敢答应。

　　卫零又气又无奈，也是，金刀在手，杀气太重，开船的人估计也是害怕，跳水跑了。

　　船行往前，皆是白茫茫的芦苇荡，不见水路，更不见岸首。

　　卫零立在船头，根本不会划船，只能干着急，“你们谁会开船？”

　　其中一名女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我会，我会行船。”

　　卫零露出了十六岁少女的慌乱，焦急道：“快，快去。”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船已经进入芦苇荡，周围潜伏在此的几艘小船划楫而出，船上人手握吹箭，溅落一船火星，将船上的纱纸、布帆、窗户燃烧起来。吹箭后面还连着绳索，卫零在黑夜中看不清这到底是何方人马做的事，但是不祥征兆已经昭然。

　　随后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筋斗云似的翻进水里，顺着绳索翻上来。

　　剩下的人吹哨摇人，呼哨声此起彼伏，显然十分有组织有谋划，芦苇荡晃荡着无数人影，火光中的官眷们惊呼乱跑，甲板上全是黑烟，这让卫零更是后怕。

　　水匪们没有像响马那样废话，全都闷头做事，举旗摇楫，吹箭攀锁，放烟夺船，行云流水。

　　显然是在这干了很多票。

　　卫零见他们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上船，在迷烟中仿佛坠入人间地狱，那些蒙着面纱的水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见人就杀，见钱就抢。

　　卫零看着水贼们奔向自己，她看着身侧嗜血而越发煞气的金刀，心中的血渴也被焕发，她笑着站起来，拔刀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