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10、第 10 章

　　华镜虚眼神淡淡，信手拭去颊边的黏液，漫不经心的四处闲逛，然后长舒一口气，坐下来吐纳归息。

　　卫零走过去蹲下身，急吼吼的说到：“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在想法子出去吗？”

　　华镜虚收起双手，拿出罗盘看了看，上面的指针乱摆，似乎根本没办法测出方位，“你看，这阵法真的很多，我的罗盘也没办法辨识。”

　　卫零有些丧气，哀怨说到：“你们太常寺也太弱了，被空空门吊打，对青阳观毫无办法，我要是你，我就辞官归家算了。”

　　华镜虚把罗盘放回怀里，听到“归家”两个字眉头一皱，嘴唇泛起一丝戏谑，“归家？我父亲跟你父亲差不了多少，我若回家，也是锁着不让出门。”

　　卫零见他提起父亲，勾起了自己那些痛苦的回忆，产生惺惺相惜之情，软声道：“你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不是挺正常吗？你也会发疯吗？”

　　华镜虚抿唇不回答，闭上眼继续吐纳。

　　卫零见他又闷闷的不说话，索性也躺着，任由化身坐忘法从脑海里自己冒出来，凝成神识出窍看了看四周。

　　却见荒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根本连个人头都没有。

　　“真是个破地方！全是老鼠和臭水！”

　　华镜虚此时却接话了，“大小姐，你大约不知道民间疾苦，很多贫穷百姓，终身也是住在这样类似的贫民窟里，与老鼠臭水沟为伍。”

　　卫零见他冷嘲热讽，不禁也嘲讽回去，“华大官人！像你这样的大官，怎么又知道民间疾苦？”

　　华镜虚面色深深，低声道：“我母亲就是这样的穷苦百姓，你说我知不知道？”

　　卫零张口无话，又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没必要骗自己，看他的样子确实也挺......也许是真的吧。

　　她心中的气愤变成怜悯，又变成愧疚，不自觉讨好着说到：“你长得这么好看，你母亲也一定很好看吧。”

　　华镜虚听完，被戳中心中痛楚，冷哼一声，“是啊，确实美貌，被一等大官看上，强行霸占了，就生了我这么个私生子。”

　　卫零惊讶的说不出话，怪不得徐月和邱东旭明明比他年长，却都甘愿听他调遣，是不是因为他爹是大官？

　　怪不得他一进来就不说话，是不是也因为想到了童年往事？

　　还是说，他真的在骗我？

　　卫零被骗了这么多次，对华镜虚的话一时难以分辨，脑海思绪杂乱无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还是嘲讽他？卫零此时真算是哑口无言了。

　　华镜虚也不想跟她多解释什么，闭眼吐纳。

　　看到宋道士的迷雾时，就猜出了个大概，白虎五绝为了吞噬万物，化为己有，若要破此阵，必要血祭身死。

　　只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值得这么去做吗？

　　卫零被她瞪了一眼，也瞪了回去。

　　两人互相心里都膈应，于是长久无话。

　　时间过得飞快，卫零饿得胃绞痛，又想起华镜虚他们也是因为自己才倒大霉，左右思量，干脆先开口打破僵局，“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华镜虚没理。

　　卫零瘪瘪嘴，“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那个莲花忽然就消失了，什么也不说，我也没有预料到嘛。”

　　“她想干嘛我都没搞清楚，不过按照以前的经历，多半就是学功法，然后取出我体内的什么混沌？”

　　“她又迟迟不动手，我也摸不准要怎么样取。”

　　“你别这样，说句话嘛。每次都这样被人夺来夺去，我很害怕，也不想连累你。”

　　华镜虚听到那句“夺来夺去”，幽暗平静的眸色终于微微涌动，“知道了。”

　　卫零见他终于有反应，脸色煞白的靠过去，也不管看不看得惯，在原始本能的欲望面前，低声下气：“我胃疼，我想吃东西，救救我，求求你。”

　　华镜虚见她身体如坠云般倾斜下来，只能伸出手扶住她，深吸一口气，从额心掏出一枚丹丸，自己咽了下去，只见他的身躯开始妖化，长出无数羽毛，背后幻化成双翼，抓起卫零飞出迷雾。

　　莲花坐在阵眼，看着华镜虚的妖化身躯，“啧啧，牺牲好大啊。”

　　莲花摆弄手里的一簇七瓣花，将每朵花瓣一片片撕下，抛洒在阵眼的七个位置。

　　顿时间，四处冒气，出现了无数的老鼠，如同年轮一般一圈又一圈的迫压过去，化成六道绳索捆扎华镜虚的身躯。

　　无数的鼠齿往皮肤上钻，企图将华镜虚啃噬殆尽。

　　华镜虚似乎漫不经心，只管往天上飞。

　　随后撕开天顶苍穹，如剖开人的肚子一般，血肉飞溅，卫零满脸被喷满了血。

　　华镜虚冲破天穹，看见周围回到树林，眼前的宋道士已经爆肚而死，受尽断鼻，斩舌，裂目，钩耳，缝唇五大酷刑，死的结结实实。

　　卫零疼的嘴唇苍白：“这又怎么是回事？不是说青阳观熟悉奇门遁甲，为什么会这样？”

　　华镜虚满不在乎的说到：“走了邪路罢了。”

　　他妖化后肌肉迅速萎缩，很快就干瘦如柴，缩成团，最后成为一只——

　　蛾蛹。

　　卫零握着他棕色的身子，尬住。

　　她只有一个想法，这是能吃的吗？

　　华镜虚：当然不行！

　　邱东旭、徐月已经带着一批太常寺的从属赶来，约莫有三十人。

　　他们看见蛾蛹和地上腹部爆裂的尸体，显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疾手快拿走蛾蛹。

　　“镜虚为你付出很大，恐怕要多日后才能复原。”邱东旭拿出一个瓷杯，将蛾蛹放进去，吩咐几人坐下，帮华镜虚归本复原。

　　徐月断手之处已经长出白骨，果然修复能力惊人。

　　卫零看着徐月，也不管她白骨还是血肉，抓着她的衣服就开始哀求：“我好饿。”

　　徐月拿出饼，卫零抢过就吃，徐月：“别噎着，别噎着。”

　　卫零果然噎住，缓了许久才好，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谢谢月姨，我好累，我对不起华镜虚，对不起你们。我本来是想不拖累你们，结果还是拖累了。”

　　徐月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头，“好孩子，别哭。也是我们能力不足，不然也不会屡次深陷险境。”

　　卫零紧紧抓着徐月的衣服，对着两人猛磕头如捣蒜，“月姨，对不起。”

　　徐月和邱东旭对视一眼，非常无奈，扶着她，“走吧，找个地方手收拾收拾，也要为镜虚得复原找个隐蔽之所。”

　　众人离去，地上只有一具断鼻，斩舌，裂目，钩耳，缝唇，爆肚的尸体，十分惨烈。

　　莲花一直躲在树上，等人离开，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心想，这白虎五绝阵法，本来是吞噬混沌的最佳阵法，可惜......

　　莲花伸出手，掌心的五瓣莲化出无数老鼠将宋腾腾的尸体啃噬完，留下森森白骨。

　　莲花敲开白骨，吸干骨髓，擦了擦嘴，飘然离开。

　　卫零随着徐月往前，时不时回头看看邱东旭身后的蛾蛹，“华......镜虚为为什么会变成蛾蛹?”

　　邱东旭不好说这其中的秘辛，毕竟卫零本身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于是沉默了。

　　徐月也没有接话，心想，华镜虚这人看着冷冰冰，实际上比谁都......

　　卫零见他们不回答，也不好再去问，心里更加愧疚，只跟着往前走又忍不住掉眼泪，大家萍水相逢，只是为了来抓她回去，结果把命都搭上了，她拿什么回报给人家？

　　正当三人各有心思往前走的时候，一阵歌声传来——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凭谁寄小莲。

　　绛蜡等闲陪泪，吴蚕到了缠绵。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今年老去年。”

　　徐月听到弦乐，摆手让大家停下：“破阵子?”

　　“这个女娃，我非要带走不可。你们叫这么多人来，也于事无补。不如束手就擒，少生血灾。”

　　“你们被青阳观消耗了不少功法，何必再自伤元气保护这个女娃呢？”

　　卫零见此人迟迟不现身，下意识上前护住华镜虚的蝉蛹之身，颤声道：“既然要带走我，为何藏头露尾?”

　　来人并不应激将之法，只说道：“小姑娘，你要明白，你的宿命是在远方，而不是去太常寺被锁起来。”

　　卫零很不服气：“我的命？难道不是由我自己说了算？？”

　　来人哈哈躲在树林里大笑：“是么?”

　　此时一阵哨响，来人立刻飞身离开，大批骑着马拿着砍刀的人冲过来，见人就砍，见包就抢。

　　“绿林响马！”

　　徐月明白过来，这破阵子的弦乐，为的就是引来响马。

　　莲花收起琴，掐嗓躲在树林之后，看着响马来，坐等渔翁之利。毕竟设白虎五绝阵消耗很大，自己也不能维持太久。

　　她知道这群太常寺的官员不能对寻常人使用道法，这就是这些狗官和自己的区别。

　　太常寺的禁制太多。

　　邱东旭护住华镜虚的本体不受伤害，徐月看了一眼惊慌的卫零，心想，这次任务可能要失败了，于是干脆不管卫零，直接和自己的同僚开始斩杀响马。

　　但响马志不在厮杀，而在掠夺。

　　卫零眼看太常寺的三十多人被响马的队伍冲的七零八落。

　　卫零无能为力，只能躲在一边。

　　“好俊的妞，可惜脏了点。”

　　响马首领看见了她，拦腰将卫零抱到马上，卫零反抗道：“放开我！我是太常寺的人！”

　　响马首领哈哈大笑：“你觉得我们会信？还是觉得我们会怕？天子在我面前，都是一坨屎！”

　　“哈哈哈哈哈！”

　　响马们洗劫一番之后，吹响了口哨，随后立刻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