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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医闹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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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渔夺门而出,正撞见等在门外的私人助理何凯,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里。
看来谈得很不顺利,何凯转而迎上自己的老板,江百舸的脸色倒没有什么异样。
“我们走吧。”江百舸说。
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何凯欲言又止。
江百舸看了助理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他们上了车,何凯问:“老板,你……不会来真的吧。”
“是真的。”江百舸头昏脑涨,便用力按摩太阳穴想解解压。
何凯悲悯的脸色下藏着幸灾乐祸:“于老师不会看不上你吧?”
“是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她自己。”他闭目小憩,周遭格外寂静,何凯也没有接他的话。不过……他突然睁开眼,坐直身子,一脸正色,对自家助理说:“你说得对,她就是看不上我。”
“那……”
“别那了,赶紧给娜娜姐打电话。之前的备案先留着,这些日子盯紧点儿,该压死的都压死。”
“好的好的。”何凯掏出手机准备给经纪人崔娜娜打电话,“应该没事吧?没看见有人……”
“你当那些狗仔和私生是瞎子吗,做干净点,别连累她。”江百舸放倒座椅,拉下帽子盖住自己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出租车载着于知渔驶上高架,车窗映出她的脸庞,随着路灯的排列半明半昧地变化着。她伸手去触碰玻璃上那双眼睛,它真的坚定吗?
回到loft,于知渔把外套随手一扔,拖着沉重的身子上楼,坐在床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打开微博热搜。今日风平浪静,她松了口气。当她划到实时榜时,有好几个词条蹿了上来,狠狠刺入她的眼睛。
“一线男星恋情曝光……”于知渔念出这五个字,拇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空,始终没有勇气点进去。
“真该死!”她也不知道自己骂的是江百舸还是狗仔,把手机扔向床尾,好像这样做能把麻烦抛开似的。
手机先是落在了床沿,接着重心偏移,失去平衡,最终“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也不知道屏碎了没有。于知渔暂时没心思爬过去捞手机,摆烂才是她对抗世界的惯用之法,可惜突然而至的铃声把她从烂泥里拽了出来。
“喂?”
“渔渔,都搞定了,你放心。”
平日素质太高,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好的,谢谢你”。感谢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难道不应该把他狠狠痛骂一顿吗?连对面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想必也是被她的高素质给征服了。
热搜迅速跌出四十开外,广场上的头条已经被替换成了一个糊糊(为被波及的无辜人士默哀)。与此同时,新的词条#男顶流与女素人当街热吻#空降热搜榜并迅速攀升至第二位,剩下的则是该删的删,该炸的炸。
于知渔第一次以亲历者的身份见证内娱操控舆论的可怕程度,危险暂时解除之后,这种从未接触过、复杂诡谲的陌生领域总能激发她的好奇心,她开始琢磨江百舸的团队是如何做成了这件事,付了多少钱买断消息,如果是她负责她会如何去公关等等。知识储备不足促成以头脑风暴,她又化身为一只在瓜田里蹦迪的猹,其间不可避免地刷到了带有江百舸黑称的贴子。
“李涛下一线生,这次热搜撤这么快,绝对是真的。”
“狗仔的话还能信?又认识一个糊咖。”
“生圈随便拎出个人来都有粉丝吹‘一线’,现在怎么没有来认领的了。”
“‘影帝’这个词不是爆爆船家专属吗。”
“喘粉破防了吧,立单身人设的是你哥,片场管不住手的是你哥,逼女演员出来站队的是你哥,和素人谈恋爱的也是你哥。”
“生姜丝多买点杂志吧,哮喘这次花了大价钱咯。”
经过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冲浪学习,到了睡觉时她的心态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圜。
而她最后一个念头是:怎么看文献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好学啊?
北方的春天转瞬即逝,当于知渔换上短袖的白大褂时,急诊的轮转结束,后面紧接着是三个月的ICU。
与急诊科的手忙脚乱不同,ICU里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了。早上交班通常两个小时起步,查房花的时间更久。因为床位少,加之病人的病情千变万化,极为复杂,所以每个来轮转的学生都会被安排一名上级医师手把手带教。于知渔的带教林云志是张主任的师弟,得了师兄的嘱托,林云志对她格外上心,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她。
于知渔也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力图三个月内把桡动脉穿刺练熟,这是日后开展心血管相关介入手术的基础。
除了上ICU的班,这个月的周二她都需要去知名专家门诊帮张主任叫号、写病历、解答患者疑惑,顺便旁观一下老师是如何进行医患沟通的。
这天上午,同一个时间段来的病号非常多,时不时有人开门进来想插队,乌泱泱挤了一屋子人。于知渔不得不站起来维持秩序,请还没有叫到号的人先去外面等。大部分病人和家属都很配合地到诊室外排好了队。
诊室里迅速安静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坐回电脑前继续敲病历。
主诉还没写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突然闯了进来,拿着叫号单子怼到于知渔面前,“什么时候叫到我?”
于知渔看了一眼,说:“你是27号,现在是12号,可以先去外面稍等一下。”
“可是我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他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张主任原本正在询问就诊的病人有没有按时吃药,现在也不得不停下来同他解释:“你预约的是10点半的号,现在才9点。”
“我挂十点半的号,就必须十点半才给我看呗?”
于知渔又解释道:“不是的,轮到你外面屏幕就会叫你名字了。”
话音未落,她就挨了一巴掌,整个人被大力掼到了地上。她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打了,半边脸发麻,左侧耳朵嗡嗡作响,《水浒传》诚不欺她,真真有七八个水陆道场在脑壳里做场。
“你别在这里跟我嚷嚷!”男子突然开始发疯,指着于知渔大喊大叫。
“你干什么!”张主任按下报警键,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于知渔起来。
连正在看病的七十岁老头都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指责道:“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打人啊!”
在大厅站岗的保安火速赶来,手脚麻利地制服了男子,张主任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报警!必须报警!调监控!”
于知渔攥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脱下口罩,让张主任和护理老师检查,半边脸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觉有水渍,难道自己哭了吗?她伸手去碰触,指尖竟沾了两三滴血迹。
“知渔,头晕不晕?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张主任问。
她点头又摇头,张主任双眉紧皱,对护士说:“带她去做个核磁,我把这些病人看完就过去。”
于知渔觉得自己完全是被人架着走到影像中心的,木木然拍了颅脑核磁,又被架着去了趟口腔科,嘴角磕了一道小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后就被扶回了心内科。
身为医务工作者,大家都对伤医的恶性事件格外关注,而“张主任的学生在门诊被人打了”这件事更是令人惊骇。毕竟张利铭以和善闻名全院,是公认的最不可能与病号起冲突的人。等她回到科里,护士长接替了门诊护士的工作,两个人简单交流了几句,护士长看向于知渔的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同情。于知渔哆嗦着嘴唇,朝陪伴她一路的护理老师表示了感谢。很快,她又被扶进了休息室,那里有准备好的冰袋。
她拿起来敷在脸上,刺骨的寒冷穿透皮肤,循着神经侵蚀全身。她好似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害怕,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值班的老师也过来了解情况,再一次检查了于知渔的伤痕,柔声安慰道:“没事的。”
临近正午,张主任急匆匆赶回来,身后跟着两名派出所的警察。
他们是来找于知渔了解情况的,老师坐到于知渔身边,给予她最大程度的精神支撑。
她还不太敢张大嘴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虽然正在与人交谈,但她的思绪却不自觉飘远了。
她想起七年前考执业医师资格证时,曾经做过一道题,大体意思是殴打医务人员按照什么法律条例进行处罚,她当时看都不看直接选了《刑法》。
答案是《治安管理条例》,她选错了。
于知渔的手机在中途响过一次,是江百舸打过来的,这是时隔几个月后他第一次联系她。于知渔当然不打算再与他有什么牵扯,直接挂掉了。没过多久,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江百舸发了微信过来,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江妈妈术后复诊,事发时就在门口的队伍中。
于知渔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子上。
她配合警方的工作走完程序,休息室里只剩下她和导师两个人。于知渔缓缓放下敷在脸颊上的冰袋,里面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她看着老师,眼中蓄满泪水,轻声说:“老师,我不想当医生了。”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混入凝结在皮肤上的水珠中,分不清亦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