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繁日如遮》洱羽

33、第33章

　　从金潮海港出关后，陆晋曜就觉得今天顺利的过分。

　　除了没按时到场的陆晋佑。

　　出关后他让司机在一个不起眼的路边停靠等等，看着越来越黑的夜幕，和手机上第三方催促出发的消息，一向小心为上的陆晋曜本来已经做了撤退的打算，但这时始终打不通的路晋佑的电话给他回了过来。

　　电话里还传来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听起来这人好像刚起床，还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你……”陆晋佑简直无语，但他按下心里的怒火，强忍着说，“我让车暂时停在金潮海港出关后C4公路第一个路口处，你0点前赶过来。”

　　“啊？”听筒里明显迟滞了一下，“我现在还在中区的洲际酒店里，这……”

　　陆晋佑瞥了一眼时间，现在他就是插着翅膀飞过去，也没这么快。

　　他索性说：“哥，我看这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出关时不都和以往一样吗？别为了一趟货物自己吓自己。”

　　陆晋曜听到他说话时，听筒里还传来一阵娇媚的呢喃声。

　　“那你自己注意。”

　　陆晋曜语气不善，时间也等不了再耗下去，只好自己带了两个人跟了上去。

　　他一路上正襟危坐在位置上，预想了数种可能突发的意外情况，但没想到根本就没事发生。

　　对方来接货的那批人依然爽快，钱货两讫，开车走人。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来这一趟的必要，是不是真的自己太过小心了。

　　很快，胡亚也给他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信息。

　　陆晋曜这才真的放下心。

　　这边的豪华酒店内，陆晋佑又急不可耐地和怀里的美人温香软语去了。

　　这几天陈厌没再换着样地去堵他，但他自己倒起了反骨。

　　大哥光说不要去招惹陆沉鹤，但没说不许招惹他的马仔。

　　陆晋佑晚八点多去酒吧的时候，人还没那么多，他也没看到陈厌，但是却被一个主动依偎上来的美人勾了魂，想着时间还早，他也没拒绝，三两下就滚到一起去了，没想到一睡就过了头。

　　等他神清气爽地开车出了酒店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一辆在自己左前方间隔一个车道的黑色AMG。

　　这辆车在安静地等红灯。

　　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陆晋佑冷笑着，用舌头舔了一圈自己刚补好的牙齿。

　　找了你一圈都没找到，现在老天爷把你送到眼皮子底下来了。

　　绿灯过后，陆晋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陈厌开着车，副驾瘫着带着醉意的林坤泽。

　　“林先生，你是回家，还是回医院？”

　　晚上美人在怀的林坤泽没忍住，红的白的多喝了几杯，现在这几种液体在胃里混合着一起上头，林坤泽整个人感觉飘飘忽忽的。

　　“我回——啊！”

　　林坤泽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被背后传来的一阵几近摧骨折腰的撞击力打断，他被惯性弹向前方又被安全带扯了回来，胃内容物这下全部翻江倒海。

　　“草，什么情况，停、停车……”

　　陈厌在感受到撞击的一瞬间就紧紧稳住了方向盘，皱着眉瞄了一眼后视镜后，眼里马上泛起了寒光。他并没有听林坤泽的话靠边停车，反而立刻提速从右边车道极限超车又迅速回正，拉开与后车的距离。

　　瞬时提速加左右变道，晃得林坤泽更控制不住了。

　　“弟弟……别、了，我想……吐……”

　　然而陈厌声音很无情：“陆晋佑在后面，你忍一忍。”

　　又按下按钮替副驾落了窗，警告地说：“别吐车里。”

　　陈厌余光扫了后视镜一眼，又计算了下与前方车辆的间距和超车可能，脚下又提了速：“这里人太多，先出城。”

　　骤然加速往城外方向的陈厌，落在陆晋佑眼里，是一种逃跑的示意。

　　“轮到老子来教育教育你了。”

　　在得知陆晋曜那面交货一切顺利之后，陆晋佑咬着牙狞笑着，提速追了上去。

　　陈厌一路飚着高速，在车道中左右穿插，凝神紧盯着前方的路况和车辆，还要时不时看一眼后方的陆晋佑追上来了没。

　　林坤泽被高速灌进窗口的风吹了个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刚想张口说话，呼啸而来的夜风就冲进他的嘴里，把那张俊脸都吹变了形。

　　陈厌擦着极限的角度高速驶过一个C字弯，轮胎贴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纹理在斑驳的路面上留下深色痕迹。

　　他对林坤泽说：“等会你下车，后面是冲我来的。”

　　林坤泽已经被他晃得七荤八素了，哪有功夫多想。

　　“下、下车……哪里下……”

　　“就这里下。”

　　说完，没等林坤泽反应过来，陈厌迅速从中控解锁了对方的安全带，降速开门一气呵成，把人推了出去。

　　林坤泽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半空中时，陈厌的车就已经蹿出了幻影。

　　他翻滚着咚地落在一片松软的草甸上，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地。

　　“我尼玛……呕……”

　　来不及揉一揉摔痛的肩膀，林坤泽刚想骂一句，就见一辆黑车也疾风电掣地高速追了过去，气流掀起的尘土和砂砾扑了他一脸，只能听见两辆车远远地低吼声。

　　卧槽。林坤泽一下子清醒了。

　　酒吧里有陆沉鹤的人看着这小朋友，可他跟陈厌回医院的路上可没有啊……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掏出手机给陆沉鹤打电话，可是拨了几次，都无法接通，提示对方目前处于无信号的地区。

　　草，偏偏这个时候“出海”了吗。

　　林坤泽在心里暗骂，边骂还不忘边给自己的安保经理打电话。

　　但……等等，陈厌刚才说后面是谁来着？

　　是陆晋佑。

　　林坤泽倒带回忆起陈厌的话后，拨号的手指停住了，立在那里有些犯难。

　　竟然是陆家的人，那就有些难办了。

　　陆沉鹤曾明确表示过，别的势力他可以不管，和陆家人的恩怨，他必须自己亲自动手铲除。

　　任何人都不可以插手。

　　这算不算是“插手”？陈厌算不算在“任何人”里面？

　　但他转念又想到陈厌身上系着他未来通往金钱财富康庄大道的命运呢，马上又将陆沉鹤的话抛到了耳后。

　　“老板？”

　　“快来接我，带几个人，这里是——”

　　林坤泽卡壳了。

　　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只有自己脚下软软的草甸和远处模糊的树影……

　　草泥马，这是哪里啊！

　　夜色里只剩下一声哀嚎。

　　好像是猜到对方要出城一般，陆晋佑的车很快追了上来。

　　出了城的路没有市内那么平坦，陈厌的车速碍于路况不佳，没有刚才那么猛了，陆晋佑咧着嘴没过脑子径直冲撞了上去。

　　他的车是越野SUV，马力十足，像他本人一样莽撞。

　　陈厌的车尾被撞出一块巨大的凹陷，整个人也被这种推力顶向半空，胸口被安全带束紧地难受，跌落回座位的时候震得脑中嗡鸣。

　　后轮落地企稳的瞬间，陈厌的车又蹿了出去。SUV的车身笨重，主动撞击时陆晋佑又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没能撞翻对方倒让对方又跑了出去，陆晋佑气得油门踩到底，又追了上去。

　　郊外的路况果然是为这种越野车准备的，陆晋佑很快又追了上来，毫不留情地给了陈厌第二次撞击。

　　比上一次更为猛烈，整个车后屁股几乎都被掀离了地面。

　　陈厌的头先是撞到了方向盘，又回弹撞到了左侧车玻璃，过于激烈的前后摇晃和撞击，让他的颅内和胸腔都混乱成一片忙音，有什么东西被撞得落在了副驾的座位上。

　　陈厌余光瞥过，是枪。

　　他无暇多想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右手直接拿过枪，发现里面满膛。

　　陈厌的车被高速行驶加撞击的状态下，两辆车的方向都有些偏移，SUV的车头斜着滑了过去，陈厌的车尾从陆晋佑车头的侧面蹭了下来。

　　高速旋转的车轮和钣金刮擦的声音和味道，都在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陈厌迅速回调继续全速向前，又拉开了一段距离，陆晋佑摆正车身也追了上去。

　　不对！

　　陆晋佑看着越来越近的前车尾：草！

　　陈厌后背抵着座椅，盯着后视镜，档位调至了倒档，油门踩死，迎着追上来的SUV，毫不犹豫地主动退行迎了上去。

　　两辆对向高速行驶的车相撞是什么结果，陈厌不是不知道，但他不习惯被别人追着打，况且陆晋佑这个人不除掉，早晚对陆先生都是个祸害，既然现在陆先生对陆家下手了，那这个血债……

　　陈厌稳着方向，转身从后窗向后望，后车灯越来越近，几近晃到人失明。

　　那这个血债……我来背。

　　车距近到陆晋佑能隔着玻璃看到陈厌脸上冰冷无谓的表情时，他终于有点怕了。昏暗中那张好看的脸，又变成了上次给他做口腔检查时那只未成型的野兽，不受约束恣意妄为，像眼下这样，命都可以拿出来赌。

　　陆晋佑虽然只是个劣等的Alpha，但到底也是惜命的人。追尾相撞和正面硬刚……草，他咒骂了一声，最后关头，还是紧急调至倒档，同样踩死向后退去。

　　他的车马力十足，四个轮胎高速倒转碾起一片尘土飞扬。

　　他抬头，模糊的光影下好像看见陈厌脸上，泛起一丝冰冷的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为什么，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太阳穴蹿了过去，耳廓边缘一阵热辣痛感。

　　陈厌开枪了！

　　草！对方怎么会带着枪！陆晋佑一瞬间发寒。

　　他今天没去跟车，也没想到会意外碰上陈厌，防身的武器一把都没带。形势比人强，陆晋佑低头一咬牙，决定先撤下次再说。

　　越野极速后退，这地形有利于他，但陈厌的车已经顶撞了上来。

　　两车在激烈的碰撞时方向失控，陈厌的右侧车身从尾部向前，在火花四射中被越野变形的前保险杠撕扯出一条深深的刮痕。越野被瞬时极大的外力撞击的车身不稳，右后轮又刚好陷进一个浅水洼，一瞬间左前轮离地空转，差点侧翻。

　　陆晋佑稳住车身，立马方向打满，换档调头。

　　但陈厌比他更快，车轮还没落地时，陈厌已经不要命地打开了车门，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安全带紧紧箍住他的胸腔，肋骨在刚才的几次撞击中应该是断了几根，陈厌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对着陆晋佑又补了一枪。

　　没理会落地时极强的颠簸震荡感带来的晕眩，对方调头的瞬时减速，让陈厌抓到机会，他一手操作着方向，另一只手瞄准某处毫不犹豫连开三枪。

　　越野的右后轮应声爆裂，高速状态下骤然失衡，整辆车不受控制地翻了过去，在地上侧翻了两圈，才停下来。

　　陈厌解开安全带，想下车走上前去。没想到才脚才刚一沾地面，就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

　　头晕，脑袋里像晃碎了一样，胸口，四肢，骨骼……到处都在叫嚣着痛。

　　陈厌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他缓了一下，撑着地面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将一条死狗一样的陆晋佑拖了出来。

　　比起陈厌，侧翻几圈带给陆晋佑的伤害更甚。

　　他的腿明显地变了形，似乎是伤到了肺或者其他什么内脏，喘息听起来呼哧呼哧的。

　　他躺在地上，看着居高临下踩着自己的陈厌，嘲讽道：“那个……杂种，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你……这么卖命……咳咳。”

　　陈厌抬手射穿了他的手掌。

　　“你还是没长记性，你嘴巴不干净，看来我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剧痛让陆晋佑哀嚎，但愤怒又让他更为上头。

　　“杂种！杂——唔！”

　　陈厌的板鞋踩在陆晋佑的脸上，用了些力气让对方不能开口，对着他的肩膀又开了一枪。

　　“上次我就说过了，你骂一句，我拔你一颗牙。这次换成一句一颗子弹。我很公平的。”

　　两处枪伤失血，加上刚才猛烈的翻车撞击，陆晋佑越来越失了气势，但嘴上还是咒骂着。

　　“你，你也是……野种。当初下贱的仆人，不知道从哪里怀的……”

　　陈厌眸底结起了寒冰。

　　他反手用枪抵住陆晋佑的太阳穴，刚开过火的枪膛一片滚烫，枪口在对方皮肤那里灼烧，蛋白质烧焦的难闻味道传来。

　　“你说我是野种无所谓。但不许你用‘下贱’来形容我……妈妈！”

　　后两个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了，那两个字带来的温情呵护和庇佑他自十岁之后再没有享受过。陈厌孑然在这世间，只剩下陆沉鹤一个若有似无、勉强能谈得上有关联的人。

　　陆沉鹤和周娜。

　　陈厌的世界只有这两个人。

　　等林坤泽的人手按照定位找到他，又吭哧吭哧地循着踪迹追过来的时候，这一片荒地上只剩下一辆侧翻的越野车。

　　陈厌人和车都不见了。

　　“卧槽！”林坤泽大惊，“赶紧找找，什么情况。”

　　不多会，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回复他：“老板，找到了这个。”

　　对方手一摊，是几枚弹壳。

　　.45ACP子弹。

　　这……这不是陆沉鹤常用的枪吗。

　　林坤泽不禁想到他被陆沉鹤栓在水管上，被暴躁的马格南威胁的那天，自己那时问他：换枪了？你平时用的M1911呢？

　　还能在哪儿呢？这不是在陈厌手里呢吗。

　　陈厌啊陈厌，陆沉鹤的枪……原来在保护你啊。

　　看这一片狼藉，吃亏的应该不是陈厌，林坤泽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又赶紧再去拨陆沉鹤的电话，得到的依然是礼貌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域。

　　草啊。林坤泽抓狂。

　　陆沉鹤，你再不回电管管陈厌，你的掌心肉和我的财神爷都要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