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繁日如遮》洱羽

29、第29章

　　陈厌刚出房门，就听到许婆对自己说，陆先生在餐厅等你。

　　他连头发上翘起的呆毛都没来得及整理，抬脚就往餐厅的方向走。尽管陈厌自己觉得已经竭力压抑，但许婆还是从他离去的背影里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跃动。

　　唉。许婆笑着摇头叹气。

　　陈厌行至餐厅门口，调整了下呼吸，才进门。

　　“陆先生。早。”

　　陈厌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沉鹤就听到了声音，还听到了对方刻意在门口停留了两秒的喘息。

　　陆沉鹤低头拌着调羹，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于是陈厌又小心地开口叫了一声：“陆先生？”

　　陆沉鹤这才抬头，抹去了嘴角无意漾起的一丝弧度，又变成了那个刀削斧凿面庞的陆先生。

　　隔着手机听陈厌的声音，是一种朦胧的感觉，但还是现实中在自己身边的声音，更为真实抓耳。他没应对方，就又多听了一句。

　　面前的陈厌来得匆忙，头发没有完全抓成型，衬衫的纽扣系错了位……陆沉鹤叫他过来，示意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

　　陈厌坐下后，陆沉鹤推过来一碗糯糯的粥，让陈厌先吃早饭。

　　陈厌尝了一口，甜的。

　　等他喝了一小碗，陆沉鹤才开口：“手上的伤，怎么……”

　　还没说完，陈厌就很配合地直接摊开了右手，他不知道陆沉鹤已经拿到了林坤泽办公室里的监控，还企图掩饰真相：“我在林先生那里，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陆沉鹤没接他的话，只直直看着他。

　　陈厌被盯的心虚，餐桌上一片沉默。

　　良久，陆沉鹤的掌心拢上陈厌的头发，压好那根翘起来的呆毛，又提醒陈厌把系错的纽扣系好。

　　等陈厌都做完了，陆沉鹤才出声。

　　“陈厌，今天开始，你跟着林坤泽吧。”

　　什么？跟着谁？

　　陈厌桌下放在膝上的左手猛然攥紧，摊开在桌上的右手也缓慢地收拢，微微颤抖缩回到自己身前。

　　他今早起床已经感觉不到睡前那种痛感了，甚至还有一种清明的感觉，还以为身体终于适应了这场蜕变，满心欢喜地奔向餐厅，却没想到在这里等到一个残酷的判决。

　　“陆先生，是我错了，能不能不要……”

　　陈厌机械地道歉，刚吃下去的甜粥，变成了岩浆在胃里灼烧。

　　“你错哪了呢。”陆沉鹤的手慢慢地一圈一圈地缠着陈厌的头发，语调不急不缓，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我的伤……”陈厌想坦白，但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结果他磕磕巴巴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陆沉鹤收回手的一瞬间，陈厌觉得再不开口就永远会失去些什么，他低下头脱口而出：“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陆沉鹤点点头，本欲收回的手又重新轻缓地覆盖上陈厌柔软的头发。

　　“故意让我赏你？还是故意让我罚你？”

　　陆沉鹤声音依旧轻缓，半点听不出来诘问的意思。

　　这要怎么回答。陈厌一瞬间失语。

　　因为惩罚对自己来说，好像也是一种奖赏。

　　陆沉鹤也不着急，或者说已经猜到陈厌无法回答。他缠绕着陈厌发丝的手掌逐渐下移，缓缓停落在对方的后颈处。

　　“我让林坤泽来接你。”陆沉鹤从后收拢手指，圈住陈厌的脖颈，“或者，你自己过去也行。”

　　陈厌低头不说话，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自己暴露了吗？陈厌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脸色又变得很白。

　　“不吃了吗。”陆沉鹤悠闲地很，丝毫没察觉陈厌的窘迫。

　　他像一只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猛兽，即使是蛰伏假寐着，也让陈厌这只困兽感受到了天克的压制感。

　　欣赏着对方被咬的泛白的唇，还有脖颈身躯竭力隐藏的细微战栗感，陆沉鹤像被一股清流通体贯彻了一般，莫名地很快意。

　　“不愿意？”

　　他加重了手上捏住对方后颈的力度，声音也冰了两分。

　　不愿意的。陈厌心里无声喧嚣。

　　但说出口的却是：“陆先生希望的话，我就过去。”

　　一贯的乖顺。

　　明明身心都在抗拒，却还是没有伸出会伤人的爪子。

　　陆沉鹤好心捏了一下他的后颈，说了一句稍显没那么冷心冷血的话：“去一段时间。”

　　只是去一段时间，之后还可以回来。

　　陈厌转头看向陆沉鹤，没想到对方也在直直看着自己。他这次没有躲开陆先生的目光，很倔地和对方对视，想从对方的目光中确认真的“只是去一段时间”。

　　但陆先生的眼光太深沉了，陈厌猜不透。

　　他在胡思乱想中任由陆沉鹤揉捏着后颈那块骨肉。

　　“只去一段时间。”陆沉鹤没有移开过目光，“你还有没领的罚。”

　　我还没认真罚你。暂时不会让你逃走。

　　陈厌眼底失落的星芒又渐渐染上了色彩。

　　他再三确认陆沉鹤的眼神，然后说：“我自己去。”

　　又低头问道：“什么时候……去呢？”

　　这声音比刚才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去的那句，低落的太明显，让陆沉鹤本想说“今天就走”的话没能成功。

　　“再等两天，这周末吧。”仁慈地替他延后了几天。

　　又说：“你开车去。”

　　自然是不能开陆先生的保时捷的，那……

　　似乎是看懂了陈厌的疑惑，陆沉鹤起身离开餐厅，留下一句：“开你车去。”

　　留下陈厌还坐在原位：我的车？

　　他把别墅里几辆车都排了一遍，然后才惊觉：那辆AMG……是我的车了？

　　在陈厌追上来之前，陆沉鹤已经打完了一通电话，交代了即将动手的事情。

　　他要对陆家收网了。

　　但有黄家的耳目在，这次他不打算让陈厌参与其中。

　　北方之行看到黄老爷子那探究的目光之时，他就知道这张伪善的脸皮下又像以往一样，暗藏了一股恶意。

　　他潜意识里就想把陈厌藏起来。

　　昨天他去林坤泽的住处“教育”了对方一番，除了是真的对他“故意”迫使陈厌受伤的报复之外，还有一点是想把陈厌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至少他对陆家动手的这段时间，他不想陈厌跟在自己身边。

　　成为……黄家的新目标。

　　即便知道陈厌和林坤泽两人之间有瞒着自己的秘密，但和陆家比起来，这两个人的事情，可以暂时往后稍微放一放。

　　只是那时的陆沉鹤没想到，此刻为了保护陈厌而把对方摘出去的做法，意外地成全了林坤泽。

　　陆家两兄弟，自从被迫答应了陆沉鹤30%的抽水之后，生意做的是一天不如一天。

　　道上混的都是人精，迎来送往拜高踩低，久而久之，曾经清高不已的陆晋曜也开始吃不消，逐渐放低姿态，逐渐市侩，逐渐也习惯了谄媚逢迎的笑容。

　　偏偏陆晋佑还是像以往那么虎，多次在有第三方在的情况下明里暗里嘲讽咒骂陆沉鹤。但大家都是靠着金潮海港的黑线吃饭的，现在整个金潮海港被陆沉鹤把持着，陆沉鹤与陆氏兄弟的龃龉圈里人尽皆知，任谁不要给陆沉鹤一些面子，你陆晋佑仗着姓陆就这么莽，其他人可不想因此开罪陆沉鹤这尊大佛。

　　再加上被陆沉鹤强行抽水之后，为保利润陆家兄弟二人相对于其他势力来说也没有了价格上的优势，萨锡倒了会后他们也缺了地界上的话事人，资本与权力双双缺失，一时被动的很。

　　所以当不久前有个接头线人隐晦地说，有一批拆解开的枪支套件可以走货时，陆晋佑不可避免地动了心思。

　　有了上次截胡陆沉鹤走私的枪支最后却没能成功出手的惨痛教训，陆晋曜本来是竭力阻止的，但是陆晋佑直接把账本扔到了哥哥面前：

　　“你不做这一单，我看陆家下个月就可以卖祖屋了。”

　　但陆晋曜还是想自己再在别的地方试一试。

　　可是股市、基金、不动产，甚至其他的走私类目，尽管他都陪着笑脸放下尊严去做一只自以为合格的舔狗了，但是总有一只手冥冥中把他们与其他人划清了界限一般，往往让陆晋曜觉得功成在即，又瞬间功亏一篑。

　　陆晋佑催促他时，他也犹豫了。

　　最后陆晋佑一句“大不了让楼上的老爷子顶着”，让曾经以“孝顺”著称的陆晋曜也失声默许了。

　　拆解的枪支套件，可比他们以往小打小闹的黑货，要暴利的太多。

　　陈厌开车来到了医院。

　　林坤泽早早的就等在私密通道那里，他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虽然被陆沉鹤好好教育了一顿，却意外捞到了陈厌的“临时看护权”。

　　美滋滋，着实美滋滋。

　　恨不得邀请陆沉鹤再去自己房子补两枪，问问能延长点看护的时间吗。

　　他揽过陈厌的脖子走进院长专用的电梯，亲热地问他要不要住在自己的家里。

　　陈厌掰掉他的胳膊，说：“林医生，走了吗？”

　　“没呢，但他这几天没空，估计得走之前才能见你一面了。”

　　陈厌点头。

　　林坤泽的手臂又绕了上来：“去哥哥那，哥哥那房间舒服。”

　　陈厌再次掸掉了对方的手：“我住医院。你给我开个病房。”

　　但林坤泽像没听见陈厌说什么一样，第三次欲对他勾肩搭背。陈厌直接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个反绞，林坤泽猝不及防胳膊被反剪在后背，拧出一个很痛苦的弧度，然后整个人没反应过来时，就被陈厌用手肘摁住后心抵在了墙上。

　　他那张惑人的俊脸在墙上压扁成一个不太美妙的画面。

　　“草。疼疼疼，弟弟你轻点，你怎么每次见面都动手动脚！”

　　陈厌是真动手又动脚，林坤泽忙求饶。

　　“林先生。”陈厌声音冷的很。

　　“陆先生最近有什么危险计划，对不对？”

　　早上陆先生的行为，陈厌在痛苦过后逐渐找回了理智。

　　于是他顺从地来到了林坤泽这里。

　　陈厌不想违背陆先生，但没关系，他可以折腾林坤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