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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   回程的时候,陈厌先把晕晕乎乎的张落安全交到了张嫂的手上,才载着陆沉鹤一起往半山别墅开去。

      车厢里又只剩下了两人。

      陈厌专注开车,保持着跟前车的安全距离,远远地看见路口绿灯开始跳闪,他计算着前车的行驶速度,感觉加速一把应该可以擦着绿灯的尾巴过去。

      他正缓慢踏下油门,忽然陆沉鹤的声音响起:

      “是什么都记得好,还是只对某人的事情记得好?”

      “什么?”陈厌一惊,下意识想转头。

      “看前面!”

      陈厌猛然踩下刹车,一个急停,车前脸差一点贴到前方的车屁股,他被惯性带着向前,又被安全带拉住,向后跌回座位。

      前车车速慢,没能越过这个红灯。

      陈厌因为陆沉鹤突然地发问,竟然没注意到,差点出了事故。

      他忙说:“对不起,陆先生,我的错。”

      你错的也不是这一件两件了。陆沉鹤没应他的道歉。

      又是个超长红灯,90秒异常难熬。

      他还没有回答陆先生的问题,陈厌偷偷希望对方能因为刚才的突发事件,忘掉还有这么一回事。但是……

      陆沉鹤敲了敲后排的扶手,提醒他:“回答问题,陈厌。”

      之前的饭局上,林坤泽问陈厌的问题,陆沉鹤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陈厌握紧方向盘,认真看着前车后尾,没敢再乱回头。他也像之前回答林坤泽那样,试图模糊重点:

      “都记得的。”也没说到底是关于谁的。

      反正等红灯无聊,陆沉鹤索性想玩玩。

      “真的什么事都能记得?”

      “嗯,大多数吧。”陈厌偷偷模糊重点。

      陆沉鹤听完,用指尖无意识在扶手上敲出一串不规则音调,然后问他:“翼楼,我去过去几次?”

      陈厌依然认真盯着前方,但是却回答的很快:“三年里去了68次。”

      翼楼,算是陆沉鹤在南加港的一个据点,外表是普通的茶楼,一二楼供本地居民吃吃点心喝喝闲茶,三楼不接客,闲人免进,上了四楼……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是么。”陆沉鹤语气淡淡的,没真的怀疑。

      但他又接着开口:“香露金盏,是哪次?”

      “是您回来后的第11次。”陈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是……那是主厨新出的创意菜,第一次出品就亲自递到了您面前。您很喜欢,主厨高兴了很久。”

      他很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企图掩盖自己的刻意,反而欲盖弥彰。

      “翡翠鱼羹呢?”

      陈厌纠结了下,还是继续说:“很多次。您很喜欢鱼羹,几乎每次都要点。”

      “具体一些?”

      “42次。”陈厌说出这个数字后,略微低了下头,语气有些低:“仅我知道的来说。”

      陆沉鹤知道他说的“仅我知道的”是什么意思。

      他回到南加港后,起初对陈厌也满是防备,但是蔡叔说可以保证,他当时刚落地也缺人手,就把陈厌也带在了身旁,跟着张落一起。

      只是一开始,陈厌是没资格跟着上翼楼的。

      前几次都是陆沉鹤自己和张落一起上去,陈厌被单独留在一层或者楼外的车里,等着他们。

      饭局上吹牛闲扯还是谈判博弈,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对方虚与委蛇,一两个小时都算快的,三四个小时然后外加二轮也不罕见。陈厌那时刚出山不久,对现代社会的时间断层还在调整适应中,这个小傻子只知道坐在一楼呆呆地等,连个餐品都不知道点。

      好几次张落红光满面酒气熏天地从楼上下来,都看到陈厌一个人干坐在四方桌前,发呆或者看着别人桌发呆。陆沉鹤自然也看到了。

      张落神经大条,某次终于反应过来,痛心疾首悔恨自己怎么没早点给陈厌弄个社会身份,银行账户手机设备什么的陈厌都没有,他能点个屁啊。

      张落是自己喃喃自语,但陆沉鹤也听到了。

      是陆沉鹤自己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

      他第一次决定带陈厌出门时,就知道对方会面对什么样的状况。那时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陈厌露出破绽,然后顺理成章地赶走他,还是更希望看到对方真的满心满眼,全是自己,毫无怨言。

      甚至直到现在,这种思绪还是不清不楚。

      反正第二天陈厌就有了全套的社会身份,一身上下的行头许婆也给备齐了。前段时间让他发现了陈厌和林南夫往来短信的那个手机,就是陆沉鹤事后给陈厌的。陈厌竟然,用到现在都没换过。

      想到这里,陆沉鹤声音缓慢地说:“香露金盏那次,还有谁?”

      话题又回到了“香露金盏”,陈厌短暂停滞了一秒呼吸:

      “还有……我。”

      陈厌都记得。

      陆沉鹤也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决定带陈厌上四楼,恰好前几天翼楼的总厨研发新菜,邀请他有空去试吃,他在电话里无意问了一句“有没有适合小朋友吃的”,再去时,对方就端上了一盅香露金盏。

      甜甜的香露羹,煨在雕刻精细的南瓜盅里,香气清冽诱人,总厨递到陆沉鹤面前时,陈厌的眸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于是陈厌面前也摆了一盅。

      他慢吞吞地细品着,可惜小小一盅,很快就吃完了。

      陆沉鹤明明还在跟旁边的人说着话,语气也很严肃,手上的动作却是把自己的那盅甜羹,推到了陈厌面前。陈厌那一瞬间异常机灵,欢天喜地地吃完了陆沉鹤的那一份。

      小东西喜欢吃甜的。

      陈厌那时刚住进半山别墅,总呆在副楼,几乎不会与陆沉鹤在园内或屋里有交集,但是心腹许婆总会私下向他报备陈厌的一点一滴。

      于这座庄园,于彼时的陆沉鹤来说,陈厌是半生不熟的存在,许婆对陈厌的提防,也算是对陆沉鹤的一种保护。

      许婆一开始还是公事公办,慢慢地事无巨细都要讲一遍,以至于后来变成对陈厌不自知地偏爱。许婆曾絮叨着说,陈厌胃不怎么好,喜欢吃甜的,可能是在山里的时候太苦了,留下了执念……这都是不重要的小事,不在提防的范围内,但陆沉鹤都默许了,甚至耐心地听完了。

      不久后,陈厌就第一次上了翼楼的四楼,第一次吃到了香露金盏,第一次……正式踏入陆沉鹤的黑色世界。

      陈厌似乎也回想到了这里,嘴角弯了一个浅笑:“就是那次,我好像,还给陆先生找了麻烦……”

      那时的他跟在陆沉鹤的后面一路向上,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几层。饭局中间的时候他出来上洗手间,回程的时候在翼楼蜿蜒曲折的内空间里,迷了路。他在周围没看到服务人员,就想沿着楼梯下去找找。

      结果他被困在了三楼。

      翼楼的三楼不接客,闲人免进。但是跟着陆沉鹤乘电梯上来的陈厌并不知道。

      闲人免进,就是字面意思,三楼整层常年被刻意地维持在一种杂乱无章的施工状态,在一二层的太平盛世和四楼黑暗暴力之间,隔绝出了一道天堑。

      混乱的脚手架、乱堆放的水泥砂石、故意垒砌的迷宫一样的隔断……昏暗、破败、充满潮湿和霉菌的气味。

      陈厌只慌了一秒,就慢慢冷静下来,凭他的记忆力,很容易复盘出回去的路线。他正平闭眼平复心情回想着,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陆先生给他的手机,此刻屏幕上也正显示着陆先生的来电。

      陈厌接通电话,刚说了一声“喂,陆先生”,空旷场地里的回音就暴露了他的位置。

      “在三楼?”陆沉鹤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嗯,可能是,我不知道,周围都是施工地。”陈厌确实不知道。

      “是三楼。”

      陆沉鹤说完这三个字,就沉默了,陈厌静静地等着。

      陆先生没挂断电话,却也一直没说话。陈厌等了几秒,却突然明白了陆沉鹤的意思:

      陆先生在等自己做选择。

      他站在三楼灰色空间里,向上是陆沉鹤狼戾阴诡的不仁世界,向下是令人安心的人间烟火。

      十九岁刚出山的陈厌,还有选择。

      陆先生“仁慈”地给了自己选择。

      四楼的陆沉鹤咬着烟,眼眸中凶光毕露,身旁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尊大佛突然间浑身充满了戾气。

      陆沉鹤以为第一次来到四楼的陈厌,在真正见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样黑暗阴诡的事情之后,害怕了,退缩了。他听到对方手机里的回音时,以为对方偷偷要离开,已经跑到三楼了。

      陆沉鹤鲜少有耐心,在烦躁的状态下更是耐心全无,刚准备挂断,就听到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你逃走了吗?陈厌。

      他的眼光太过犀利,叫旁边的人毫不怀疑这人一瞬间真的起了杀心。

      陆沉鹤缓慢地放下手机,闭上眼眸,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凉。

      他刚准备起身,包房的门被无礼地大力推开,陈厌扶着门框喘得厉害,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形象,急急地说:

      “对不起……陆、陆先生,我找不到……路了。”

      但这个理由,并没有效。

      “你不是,记性很好么?”陆沉鹤丝毫不留给他余地。

      “我……”陈厌有点窘迫。

      他今晚太高兴了,陆先生带自己出来,陆先生第一次允许自己上四楼,陆先生给了自己他的金盏盅……单纯的陈厌从没这么满足过,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的要飘起来了,晕晕乎乎的,连走路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才没及时注意到四楼的动线。

      “过来。”陆沉鹤又坐回位置。

      陈厌赶紧也坐到之前自己的位置上。

      他脸上蹭了些灰,奔跑过来皮肤上也浮了一层薄汗,衬衫领口松垮着,整个人还在压抑着喘息。

      陆沉鹤盯着他,觉得此时的陈厌,就像……像……被凌虐了一样。

      他端起酒盅把玩,心里想的却是:陈厌,你既然选择上来,以后可就……走不掉了。

      眼底的寒冰一点一点地化开,让人不安的凶兽又蛰伏了回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陈厌,还盯着空荡荡的汤匙,一边暗自对陆沉鹤道歉,一边想着还能不能有第三盅香露金盏……

      前车的车身有点高,陈厌看不到红灯的时间,只能在心里预估。他听到后座的陆沉鹤传来低低的笑声,以为对方也想到了自己那次的窘迫样。

      陆沉鹤倾身向前,长臂伸向陈厌的驾驶位,细长的手指撩拨着他的头发。

      陈厌的头发有点长了,拢起来应该能扎出一个小揪揪在后脑。

      然而——本来还是舒缓和谐的车内氛围,下一秒风云骤变。陆沉鹤的手毫无预兆地突然抓紧陈厌的头发,用力向后拉扯,疼痛迫使陈厌顺应着对方的力道努力抬高下颌。

      “陆、陆先生?”陈厌不解,但怕出意外,双手还是没敢离开方向盘。

      明明陆先生刚才还是轻松的,为什么突然……陈厌的瞳孔扩了一下,他又闻到了陆沉鹤信息素的味道,深沉又危险的乌木味道……

      陈厌没猜错,他刚才确实很愉悦。陆沉鹤自上而下看着陈厌不解的表情。

      他愉悦的点,在于陈厌确实满心都是自己。可是——

      陆沉鹤的声音很阴沉:“陈厌,你观察我啊?”

      他在“观察”两个字上,重音咬得极为缓慢低沉。

      观察这个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意思,监视。

      事无巨细,许婆也曾这样监视过陈厌。

      陈厌被陆沉鹤抓着头发,被迫仰着头,眼光只能看到车顶,他慌张着找理由:“我没有,陆先生。我只是……记性好点。”

      我不想记住的。

      但对陈厌来说,记住陆沉鹤的一切,已经驯化成了“本能”。偏偏他记忆力那么好,忘又忘不掉。大概也不想忘掉。

      陆沉鹤紧盯着陈厌绷得笔直的脖颈线条。

      车后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催促他们快点起步。陈厌用余光看到一抹绿色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陆沉鹤松手,坐了回去。陈厌来不及细想别的,抓紧起步。

      车辆缓行,继而加速。陆沉鹤在后座盯着陈厌的后背。

      陈厌这个小东西,不重要的事情完全坦诚,毫无保留;想瞒你的事,藏头露尾,都是马脚,偏偏还表现的很害怕被发现。

      让人想动怒又想……垂怜。

      陆沉鹤很想戳穿他,但每次对上小东西那惶惶又纠结的眼神,总又会想着,再等等吧。

      再等等,等最后罪证揭露,数罪并罚,毁天灭地,让陈厌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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