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繁日如遮》洱羽

17、第17章

　　隔天林坤泽费了点功夫，还是把陆沉鹤请了出来，理由很是理直气壮：说是去庙里给对方求了个平安符，得表示表示。

　　陆沉鹤本来直接挂了电话，可是林坤泽锲而不舍又打了过来。

　　“别吧，陆二少，好歹我夜场这条线，在北方也有点人脉，几个圈里的朋友最近在南加港，一起吃个饭，就当认识认识，你给我个面子。”

　　他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很担心陆沉鹤的安全。林坤泽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在替对方着想，万一有什么纰漏，他在北方那点不清不白的夜场人脉，虽然力弱，但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陆沉鹤应了，领了他这个情。

　　林坤泽继续说：“张落跟着去，也叫上张落一起来吧。陈厌也一起吧。都是你信得过的手下，认识一下混个脸熟，以后说不定能帮衬上。”

　　他语气很自然，不着痕迹地把真实的目的暗藏在其中。

　　对方说的确实有道理，陆沉鹤没有怀疑。

　　饭局定在一家私密性很高的私房餐厅，陆沉鹤到的时候，林坤泽已经点好了菜品，只等着他落座。总共不过七八个人，林坤泽没有让安排旋转桌，说是随意点，不用那么正式。反正这里都不是干正经行当的人，倒没人在意这些。

　　陆沉鹤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干得又确实是比他们更黑更脏的行当，大家认了脸，互相客气客气后，就没人敢主动去找陆沉鹤的话茬了，只有林坤泽跟他交谈的比较多。

　　倒是张落对这种应酬的场合游刃有余，捧哏接梗，吹牛皮跑火车，真情假意地替陆沉鹤把场子圆了，哄得对面几个生面孔主动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反观陈厌，只会低头默默地吃菜。

　　林坤泽看在眼里。

　　之前落座时，陆沉鹤自然是坐在林坤泽旁边，陈厌本来想把陆沉鹤旁边的位置留给张落，毕竟是对方这次要陪陆先生过去。但没想到林坤泽先下手指了指陆沉鹤旁边的位置：“来，小朋友，坐这里。”

　　导致现在一桌子人就他在低头干饭，倒真像是陆沉鹤带出来的小朋友。

　　林坤泽越过陆沉鹤，递了一满杯的液体给陈厌：“不喝酒？”

　　陆沉鹤推了回去：“他要开车。”

　　“卧槽。”林坤泽好笑，“你陆少爷什么时候把交规放在眼里过？要不要请市长来给你颁个五好市民奖章？”

　　陆沉鹤没理他。

　　林坤泽反正都习惯了，靠近他说：“你上次拿的那种药，药性不猛，我给你整了点别的，去北方用的上。”

　　他说的很有技巧，故意模糊不清重点，声音也刚好能让隔了一个人的陈厌听到。

　　陈厌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没注意到自己正咬着一根青菜，动作呆呆的，停了很久。

　　药？什么药？还要去北方带着？

　　陆先生不是说没有危险？

　　陆沉鹤不欲让林坤泽知道那药要用来干什么，于是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一会儿。

　　他刚起身出门，林坤泽就坐到了陆沉鹤的位置上，揽着陈厌的肩膀，开玩笑地意有所指：

　　“你可真乖，跟三年前……真不一样。”

　　陈厌此时完全没心思猜对方是在指什么，像仓鼠一样机械地把剩下的半根青菜咬进嘴里，薄唇被油光镀了一层亮亮的膜。

　　林坤泽装作无意，把最后又另加的一盘新菜换到陆沉鹤座位的面前，还叨叨地说：“等下给陆少尝尝，我觉得味道不错，这家新出的。”

　　听到陆沉鹤的名字，陈厌看了一眼那碟子，握着筷子说：

　　“陆先生不爱吃这个。”

　　林坤泽正坐回自己的位置，转头：“哦？”

　　“嗯。”陈厌又确定地点点头。

　　“你又知道了？”林坤泽余光看到陆沉鹤的身影已经倚靠在了门边。

　　“去年……”陈厌边说着，边看向林坤泽，伸手想把那碟子换个位置，见对方没阻止自己，继续把菜盘换到了张落的面前。

　　然后才说：“去年陆先生吃过，只夹了一筷子，没再尝过了。”

　　大概是因为陆沉鹤不在旁边，陈厌对着林坤泽说的很放松，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对普通身份普通人来说，有什么不妥。

　　“真的吗？你不是在诓我吧……”林坤泽兴味盎然。

　　陈厌以为他又要把菜盘换回去，继续说服他：“嗯。去年在平昌街的翼楼，和里海那面的卖家谈合作的时候，点过。陆先生尝的时候，皱了眉头。”

　　林坤泽继续套他：“真的啊？陈厌，时间地点你都记得？”

　　大概是因为一晚上自己都闷头吃菜没机会说话，陈厌这时候对林坤泽没有设防，他盯着餐盘，声音不大：

　　“387天之前。”

　　“什么？”

　　陈厌垂眸：“确切的时间，387天之前，陆先生就试过这道菜了。他不喜欢。”

　　他没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东西多么令人吃惊。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陈厌，那他上面说的那些话，林坤泽大概会以为对方是个别有用心的偷窥狂。

　　“不是吧？小朋友记性这么好？”林坤泽说。

　　这个时候张落刚好跟对面几人吹完了一波，想歇口气，夹了一筷子自己面前的菜：“嗯？好吃，这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吃呢。”

　　陈厌没及时回林坤泽的话，思绪被张落的行为带着跑了。

　　“张哥你吃过的。”

　　当时陆沉鹤没动的那盘，张落给扫平了，还说什么高级食材不能浪费……

　　张落：“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欸？又来？还喝？来来来，奉陪到底！”

　　张落还没吃几口，有人又在叫他，忙一放筷子，又跑到对面支起的赌桌上划拳斗酒去了。

　　林坤泽贱兮兮地：“记性这么好？是一直这么好，还是只对某人这么在意啊？”

　　他确信倚在门口的陆沉鹤听到了。

　　陈厌也不敢让林坤泽发现自己喜欢陆沉鹤的事情，含糊地说：“只是有一点点好吧……”

　　那就是没有特别在意某人的意思。

　　林坤泽抬头向某人倚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笑话他。

　　“你这能力，别浪费了。还跟什么陆沉鹤啊，跟了我吧，说不准圣心医院几年后还能多一个救死扶伤的俏医生。”

　　林坤泽当着陆沉鹤的面挖人家墙角，虽然知道对方是开玩笑的，但陆沉鹤还是第一时间走回来重新坐下。

　　“陆先生？”陈厌被突然回来的陆沉鹤吓了一跳。

　　陆沉鹤看着望向自己的陈厌，对方的唇很润，晶亮的一层不知是水光还是油光。

　　“想走了？”陆沉鹤的声音低而沉。

　　陈厌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没有，林先生开玩笑而已。”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本来陆沉鹤只是想问问陈厌是不是吃饱了想回家了，但既然对方会错了意，陆沉鹤就顺着他的意思继续下去了：

　　“想走也没关系。嘴上说说的东西，没必要像白纸黑字一样作数。”

　　陆沉鹤往嘴里送了根烟，咬着，看着陈厌。单手把火机的火石摩擦得“嚓嚓”作响，亮起的火苗似乎在拷问陈厌，没有去点烟。

　　林坤泽不满陆沉鹤还在对陈厌诛心，但又乐见其成，万一自己捡了个漏呢，就也没出声制止，撑着下巴笑着看陈厌会怎么说。

　　陈厌摇头，靠近对方一些，想让他能听得清：“我只会跟着陆先生的呀。”

　　明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语气也很呆板单调，半点没有撒娇谄媚的意思，但陆沉鹤就是被讨好到了。

　　林坤泽发出啧啧地奚落声，陆沉鹤当没听到，泰然自若。

　　散桌的时候，林坤泽想到了陆沉鹤从自己那里拿的药。

　　不是去北方要用，那就是要用在……林坤泽把陆沉鹤身边的人想了一圈，这种基本无害的药，对付仇家是不够看的，而能让陆沉鹤上心又想动手的，就包房里的那个人了。

　　他是知道陈厌为救陆沉鹤在山里呆过很久，今晚他也确定了陈厌的某些特点，再加上林南夫的资料，还有前段时间破天荒来找自己问林南夫事情的陆沉鹤。还有……林南夫不为人知的疯狂的想法，几件事情一串联，林坤泽猜到了隐秘的大概轮廓。

　　趁着陈厌先去停车场的时间里，林坤泽碰了碰陆沉鹤的胳膊：“我说，北方这么危险，别带小朋友去了吧。”

　　陆沉鹤没看他，但林坤泽知道他在听。

　　“小朋友的能力这么有趣，借我几天？我保证你不在的时候，照顾好他，等你回来，全须全尾地交还给你。”林坤泽大言不惭。

　　前脚还在极力劝自己带上陈厌以防万一的人，后脚就变卦想要留下陈厌，甚至想带走陈厌。陆沉鹤慢慢转头看他。

　　陆沉鹤的目光太过锐利，林坤泽怕被发觉自己暗藏的心思，便搭上了对方的肩：“别这么小气吧，上次还说脚在人家腿上，还说没拴着人家……放小朋友出来玩玩没什么吧？我不带人去酒吧，行了吧？”

　　陆沉鹤看向陈厌驶过来的方向，掸掉林坤泽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面无表情：“要是他自己愿意的话。”

　　车停在陆沉鹤面前，隔着窗玻璃陈演的脸在夜色下看的不真切。

　　陈厌落下车窗，看到陆沉鹤在和张落讲事情，便耐心地等着。

　　林坤泽见状绕到驾驶位那里，弯腰跟他说：“陈厌，陆沉鹤去北方，可把你交给我了，你到时候来找我玩，知道么？”

　　陈厌戳穿他：“林先生，您喝多了？”

　　啧，真不可爱，给点面子好啵。

　　林坤泽也不气馁，又继续说：“小朋友，你知道身体不舒服了，要干什么吗？”

　　对方突然抛过来莫名其妙的问题，陈厌没反应过来：“看医生？”

　　看起来林先生真的喝多了。

　　“对啊。陈厌，要是不舒服了，记得看医生，知道吗？”林坤泽笑眯眯地，似乎真像对待懵懂的小学生一样，教导对方生病了要看医生。

　　陈厌：……林先生真的醉了。

　　林坤泽像是猜到他的想法了一样，揉着太阳穴走开了：“确实，今晚有些上头，店家上的什么酒……”

　　他其实没喝几杯，但确定了陈厌的某些事实，他差点抑制不住脑中的冲动。

　　陆沉鹤还没走，现在……还不行。

　　那药，林坤泽几乎已经百分百确定，陆沉鹤要用在陈厌身上了。他给了对方暗示，希望陈厌到时候能明白：

　　要看医生。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