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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妹妹被我暂时放在一楼的冰柜里,我一边小心用冰块盖住她,一边祈祷今天没人来抢包子铺,不然劫匪发现了冰柜里的人,肯定会猜到这地方有人住。

      神情恍惚的小男孩则被我带下了地窖。

      男孩说他叫侯瑄平,今年八岁,爸爸妈妈是在末日第三天相继消失的。

      “爸爸说他出去拿补给,但是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妈妈特别担心,也联系不上爸爸,她跟我们说没事,但是我看见她偷偷哭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自己一个人出门了,她以为我和妹妹都睡了,其实我没睡着,我也担心爸爸。”

      我准备做点易于消化的汤给他,男孩坐在我的钢丝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随着我的动作而动,似乎生怕我在他眼前消失一样。

      我一边切丝白菜,一边问:“后来妈妈没回来吗?”

      他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又道:“一直都没回来。”

      “我和妹妹在家里待了两天,家里有馒头和棒棒糖,还有苹果。“

      他低头搓了搓膝盖:“但是昨天晚上妹妹吐了,吐的特别厉害,她的脸都是绿色的……我不知道她不能吃馒头棒棒糖和苹果。”

      我把白菜和肉丸子放进滚水里,理性道:“你给她吃的食物是没关系的,环境变动等一系列问题都可能导致小孩儿生病……妹妹应该是生病走了。”

      小侯安静了下来,昏暗的地窖中,一时只能听见咕嘟咕嘟的烧水声。

      我盘膝坐在大米袋上,等着汤里的肉丸飘起来,早起出门“打猎”的疲倦后知后觉涌上来,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手撑着头,眯起了眼睛。

      浑浑噩噩之间,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一切开始之前。

      在那里,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正如此刻噙着泪水坐在我对面的小孩儿一样。

      上辈子,末日开始爆发的那天晚上,我正在楼下24小时便利店里改方案,改的昏天黑地,颠倒昼夜——直到凌晨的某一刻,外面的警笛忽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不是从大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警笛声,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咖啡喝多了,我本就心慌,乍一听见这种动静,吓得直接摔了手机。

      正在打扫货架的小哥好心地弯腰帮我把它捡起来。

      外面的动静也吸引了他的好奇心,小哥把扫帚放到柜台后,探头出去,嘀咕道:“出什么事了这是,哪儿着火了?”

      我没把警笛声放在心上,远方哪里着火了都有负责任的消防员去救,但是眼下要烧到我屁股上的火只能我自己拯救了。

      小哥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啥情况啊,怎么还有人穿个裤衩在街上裸奔。“

      ——这话我就不能当没听见了。

      我放下手中的电脑:“哪儿啊?”

      小哥招呼我来看,我们一起探出头,确实有一个裸男在大街上狂奔,狂奔的速度极快,像是要参加什么短跑比赛。

      然后,我们眼睁睁看着他跳到了一个烧烤摊上,像青蛙一样冲刺跳跃——抱住了其中一个喝酒的客人。

      尖叫声随之响起。

      “神经病吧?”小哥点评道。

      有警笛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听声音就让人安心,于是,我们像两个二傻子般伫立门口,津津有味地吃瓜,等待着看这场闹剧要如何落幕。

      警车在烧烤摊前一个急刹,却没有人下车,不知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烧烤摊里的人忽然全部作鸟兽散——那突袭伤人的裸男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哥举起了手机,打开摄像头:“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警车风驰电掣地开到了便利店门口。

      驾驶座的男人双目通红,摇下车窗吼道:“把店门关上!把卷帘门合起来!别出来!“

      小哥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讷讷道:“可可是,可是我们……”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没动的裸男,神情中竟涌出几分恐惧。

      他再度看向我们:“想活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做!……出事了。”

      出事了——这是那几天一直笼罩在我们心头的话。

      我和小哥关上了店门和卷帘门,半步不出地窝在便利店里,物资不缺,起居照常——只是心头的恐惧和担忧愈演愈烈。

      到底出了什么事,出了多大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好……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哥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念叨着他老婆,外面每传来一次骚动,他都要不死心地给老婆打个电话——哪怕通讯在很早之前就被切断了。

      就这样,我们期待着通讯重新连接上的那天,期待着卷帘门打开重新见到太阳的那天——却没想到,那天会是地狱的开始。

      那大概是第四天,或者第五天,便利店中不分昼夜,手机早就没电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应时间——而某一刻,强烈的击打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有谁在砸门。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员工休息室长椅上翻身起来。

      店员小哥一直没有睡,几天来一直守在店门前像个门神,他的神经大约已经绷紧到极致了,突如其来的巨响直接锤碎了他残余不多的理智,

      他怒吼一声,从旁边操起一个拖把,砰砰往玻璃门上砸:“想干什么!想干什么!操口口!我操!口口……”

      我在一旁看着却不敢上前,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几声炸响,像是谁在门口放了几个窜天猴。

      下一秒,小哥猛地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坐下来——血花从他的腹部前后蔓延开来。

      我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只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倒了下去,才慌忙上前查看。

      小哥一把抓住我的手,他手上全是血,身上也是,脸不正常地发着白。

      我吓呆了,整个人语无伦次:“怎么了,你还好吗?怎么回事?……你,你……”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卷帘门上多出几个小孔,有阳光从孔缝中射出来。

      ……是子弹吗。

      我从小到大受过最重的伤不过蹭破了膝盖,哪里知道该如何帮助一个被几发子弹贯穿的人。

      我拖着他躲到货架后面,抱住他,替他捂着伤口,苍白又无助地对他讲话:“没事的,你坚持住,会好的,我马上就出去给你找医生,你会没事的,别害怕,别害怕……“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我自己了。

      血根本止不住,小喷泉一样从我指缝里往外涌。

      那一刻,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出现在我脑海里:“他要死了。”

      死亡。

      好陌生的词。

      店员小哥其实年龄不大,和我差不多岁数,这几天的煎熬让他下巴长出一层不短的胡茬。

      卷帘门刚合上的时候,他还有心情与我聊天,他说他胡子长得比别人快,一天要刮两回。

      他不说话,可我觉得他也是害怕的,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里死死攥着我的衣服。

      外面的砸门声还是很响,我看见他嘴唇蠕动,耳朵凑过去,却一点听不见他的声音。

      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很久之后,他慢慢的就不再拽我的衣服了,而我还是紧紧地抱着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他再留一会儿。

      然后,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一辆皮卡猛地撞破卷帘门,半截身子撞进便利店。

      我呆呆地跪坐在那里,抱着已经不动的男生。

      半晌,才抬头望向从皮卡车上跳下来的人,茫然又无措地乞求道:“……救救他。”

      那人逆着光来,笑出一口黄牙。

      他吹了声口哨,很婉转,很清亮的口哨:“哟!兄弟们!这儿还有个女的活着呢!”

      ……

      “……姐姐?”一个声音打断我的回忆。

      我猝不及防抬头,没收住的戾气一下子对上小瑄平干净的眼睛,明显能看出来他惊了惊。

      “……不好意思,”我压下砰砰作响的心脏,垂眸深呼吸,半晌,才有了回到地窖的实感。

      面前的汤已经滚了有一会儿了,我滑下米袋,招呼他:“汤好了,来喝吧。”

      小孩儿却没动,他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牙齿咬了好几下唇,才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什么?”

      小侯瑄平攥了攥衣角,再次开口,低声问我:“……爸爸妈妈会原谅我吗?”

      没有保护好妹妹,爸爸妈妈会责怪我吧?他们会很生气,会不要我吗?……会原谅我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我。

      内心的某一处,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说,没有原不原谅这一说,他们已经都死了——哪有父母好好活着却会把自己两个幼小的孩子单独放在家里。

      ——可即使是从没体验过父爱母爱的我,也觉得这话说出去不妥。

      我绞尽脑汁,觉得得安慰两句,但贫瘠的大脑中空空如也。

      如果是她现在站在这里,会说什么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想都不用想。

      于是我学着她的样子,走过去,摸摸男孩儿的头发,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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