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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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楚清离揉着眼坐起身，迷迷蒙蒙间，瞧见床边坐着个人。
是个男人，年岁瞧着比他稍大一些，面目俊雅，清凌凌一副好相貌。楚清离熟人不少，可对这张脸却是毫无印象。他心里正纳闷着，那男子忽然侧过头，悠悠然问一句：“舍得醒了?”说罢，也不等他回话，随手将桌上煮好的茶递过来。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再加上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楚清离捧着茶杯，真诚发问道：“这位仙友，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杯中的热茶漾起馥郁的馨香，云无尘小啜一口，斜睨过来轻斥了一句：“什么仙友，没大没小！”
这话是云隐长老常骂的，不怪他听着耳熟。不过在他印象中，他师父在外的形象一向是形容草率、洒脱不羁的世外高人——修仙话本中最标准的那种。眼前这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实在很难把二者联系起来。楚清离试探着问道： “……师父?”
“你还知道自己有师父啊?”云无尘重重放下茶杯，避开受伤的胸腹，在他肩颈处狠戳了两下：“你上去替人挡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师父呢？”
这语气听起来就熟悉多了，楚清离被骂了也美滋滋的，眼眸一弯，冲上去就要抱他：“师父！”
“哎——”云无尘被他这一抱弄得手忙脚乱，“你这小祸害，我说的话你听——”
楚清离迅速转移话题，一双桃花眼睁得圆溜溜：“哇，师父你原来长这个样子，简直英俊得让人不敢直视！各大世家的师姑师伯们见了您，只怕都要无心修炼了。”
楚清离此话虽是恭维，不过所言非虚。云无尘年轻时便是世家子弟中十分出挑的美男子，灵力高强驻颜有术，稍稍花点心思皮肤便光滑紧致了不少，再配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瑞凤眼，举手投足间，活脱脱一位翩翩佳公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刚送来的时候，个头就那么一点大，鬼主意却不少。”云无尘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我长得年轻，说什么也不肯拜我为师。还说要跟我拜把子，认我当大哥。”
楚清离讪讪低下头。
云无尘放下茶杯，对着他这副窘样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哎了一声，道：“咱们那位‘天下第一剑’哪去了？”
楚清离抬起头：“师父，您也知道了?”
“岂止我知道，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那孩子当真是块飞升的材料。只是……”云无尘眼中流露出困顿的神色，话头突然顿住。
楚清离下意识追问道：“难不成您觉得，蟠龙的死有蹊跷?”
“那倒不是。”云无尘微微蹙眉：“顾辞渊看起来不像是会冲动的人。”
这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只是当时的情况他一无所知，顾辞渊又是那样一个性子，他也没多问。一个凉凉的眼风扫过来，楚清离本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无尘吹了吹茶水，不紧不慢道：“反正不像某人，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连命都不要了。”
楚清离酸溜溜道：“是啊，徒弟还是别人家的好。”
这小混球平日看着挺皮实，这点和他娘还真像，谁来也说不得，金贵着呢。云无尘笑了一声，换个话题给他顺毛：“这孩子一天天忙什么呢，我还真想见见他。”
后颈处有些酸痛，他刚皱眉去揉，楚清离已经十分有眼力地凑过去，捏捏捶捶，十分拿手，一对黑眼珠满是好奇：“您找他有事?没有吧。”
云无尘舒服地眯起眼：“你懂什么?修真界三百年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出来这么一个有望飞升的天才，不仔细盯着点，万一被哪只小狐狸精拐跑了怎么办?”
楚清离心道哪只小狐狸精会那么不知死活的来勾引顾辞渊啊，这点你们大可放心。他点点头：“那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云无尘稍稍棱了棱眼睛：“你怎知他一定会来见你?”
楚清离原本捶得很起劲的拳头一下子慢下来，不知为什么，他莫名有种必须慎重回答的感觉。
好在师父没有发现什么反常，他目光悠远，似乎已经陷入回忆：“魔物猖獗，修真界如今正值低谷。上一辈倒是有几个挽大厦之将倾的天才，可大多也已经陨落了。”他转过身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个你老子，整日游手好闲，一门心思只想着谈情说爱。还有一个顾辞渊他娘，那丫头更是糊涂……”
是顾辞渊的阿娘，楚清离默默抿了口茶，没有多问。
云无尘骂完了这俩糊涂蛋，仍觉不过瘾，又对上一辈年少成名的人中翘楚点评了一番，其中不乏几位威名赫赫的玄门仙首，仙门名士，无一例外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楚清离心惊胆战地听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不对啊师父，怎么没有我阿娘，我阿爹说我阿娘比他厉害多了。”
云无尘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猜你老子和谁谈情说爱的?”
楚清离：“……”
“他俩当时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般配。”云无尘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是忍不住笑了：“不过生了你这么个小祸害，还算合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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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殿。
“辞渊。”
顾辞渊颔首示礼：“师尊。”
屏风之内，茶香袅袅，顾承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殿中之人，慢声开口：“你以一己之力斩杀蟠龙一事，各大世家皆是交口称赞。可在我看来，你此番却是功过相抵。你可知这功是何功，过是何过?”
“弟子不知。”
“以凡人之力诛杀半神之物，的确是不世之奇功。”他吹了吹杯中茶水，不紧不慢道：“你可知你有何过错?”
顾辞渊略一思索，答：“弟子贸然与蟠龙交恶，此战若败，会将秘境众人置于危险之中。”
听闻此言，顾承安早有预料般勾起唇角，明明是正直庄严的面容，却莫名显出几分嘲讽之色：“即便将他们置于危险又如何?不过是几个蝼蚁一般的凡人。”
像往常一样，顾辞渊漠然听着，没什么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修行多年，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这照幽秘境便是你此番飞升的机缘，秘境之内变数重重，你本不该冲动行事。可惜你杀了蟠龙，亲手打破了秘境。”他幽幽长叹一声：“东风已去，错失如此机缘，不知又要等几个百年。”
说罢，他放下茶杯，顺着屏风的缝隙直直向前看去，试图从顾辞渊如玉的面容上窥探出一点懊恼的神色，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霜雪一般的淡漠。
“弟子无意飞升。”
“真是年轻啊。”简直天真的有些可爱。他唇畔笑意更深，身子不由向椅背上靠了些：“还有什么事吗?”
顾辞渊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面前典雅素美的屏风，“师尊……近日，可有母亲的消息。”
“且不说这个。”顾承安呷了口茶，状若无意道：“听说，你前几日恢复了味觉?”
顾辞渊颔首：“是。”
顾承安眼神变得幽邃了点：“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的。大道无情，可凡人身怀五感，难免受七情六欲之扰。因此自从他记事起，师尊便作法封了他的一感，以此虔诚之心进献神明。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秘法，不但过程冗长痛苦，能封感成功的人也少之又少。人们通常把他们称为：被神选中的人。
人们还说，这是神的恩赐。
这就是神的旨意，往往慈悲又残忍。
“不过你也不必忧心，过几日为师会重启封感仪式，届时……”
顾辞渊罕见地忤逆了他： “不必了。”
“不后悔?”
“不悔。”顾辞渊淡淡道：“为人如何，为神又如何。”
“好。”他笑意微凝，脸上的光明明暗暗，说不上是什么神情，语气却更加慈爱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为师都支持你。”
顾辞渊颔首，离开。
然而，几乎在他迈出殿门的刹那，顾承安手中的茶杯无声碎成了齑粉。
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不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