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绗舟见闻录》小蓝本

6、授域

　　我隐隐感到事情顺利得出奇，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没错，毒药。

　　终考张榜后，将进入下一个流程——入学礼，即祝贺新一批学士的庆典。类似的典礼在中小学已有过无数次，这种形式主义让我不胜其烦。但凫鸯一副憋足了劲儿的激动模样，入会的第一次典礼也不好缺席。

　　翌日，绗舟学师院，大礼堂。

　　此时礼堂内已撤去了考试用桌椅，横着排列了百余条长桌，每桌坐一个学会的新成员，前八张长桌是八大学会的。桌子上铺着大红绒桌布，摆着果酱面包、松饼、糖衣糖果等等。

　　最前排的长桌铺着紫色绒布，那是各学会代表的席位，有主席、副主席或者骨干学师，但我都不认识。

　　边上坐着红莪会的其他新生，这使我惴惴不安。还好小泉和凫鸯坐在我左右。躲避着别人的目光，我悄悄拾起叉子。

　　这时，一块抹了果酱的面包送入我的盘子，是凫鸯递的。我欣慰地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无地自容。

　　因为凫鸯用正常音量说了句：

　　“主人，你怎么不吃？”

　　大厅里很静。

　　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大概觉得这是两个变态在玩角色扮演。

　　我轻轻咳嗽一声，借此遮住半张脸。

　　旁边小口吃着蜂蜜布丁的小泉发出一声嗤笑。

　　今后在红莪会抬不起头了，还怎么组织内部力量啊。

　　“用餐时间结束，下面进行授域仪式。”

　　授域即是传授魔术领域，不知为何，小泉微微蹙起了眉头。

　　“有请咲筠会夕夕主席授域。”

　　霎时间一座皆惊，忘了掌声。入学典礼请来这样级别的人物，还是第一次。夕夕只接手咲筠会一年，学会便由八大会之末冲上第二，甚至与红莪会旗鼓相当。其分会也居于十大会之后的第一位。她的才能和实力已传为佳话。

　　这不是最让人瞠目结舌的。

　　侧边台幕后翩翩然转出一人，不用问便知是夕夕主席。可谁知……

　　大名鼎鼎的夕夕，是个萌系萝莉？

　　洛丽塔式的粉色褶裙镶着蕾丝花边，大蝴蝶结头饰上有个小猫的图案，白色小飞袖遮住了半边白生生的肩膀，荷叶边的袖口拖到指尖，印着粉色小花的吊带袜裹着纤瘦的小腿，显得很轻柔。身后环绕着一条长长的粉色金边纱布飘带，没有一丝褶皱，反射着柔和光亮。

　　粉色短发很自然地向里弯出弧线，齐到脖项，清丽中带着一丝俏皮的小脸和小泉有几分相像。

　　但她面色绯红，笑容有些不自然。

　　长久的沉寂。学生们呆呆地望着夕夕。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很大勇气似的，声音颤抖。

　　“授……授域仪式开始，请……请红莪会学生上台授域。”

　　她说着，生硬地迈开步子，走向台面中间。那模样颇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忽然，她脚下一个踉跄，张开双臂就要俯面摔倒。鼻尖将触到地面之时，身子怪异地弹起，堪堪恢复到直立的姿势。她显得手足无措。

　　后边人群中零星有几声嗤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夕夕刚才露了手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大匠运斤的魔术。她在一刹那间抓住了“眼”，并且把魔力的释放把控得不差分毫。

　　若她这下平地摔是故意的，那夕夕着实是个心有城府的角色，她的外表也不由得让人放松警惕。但归根结蒂，这些不过是我的主观臆测罢了。

　　“玉泉同学。”

　　夕夕报出了小泉的名字。授域的顺序是按照终考排名的。

　　夕夕掀开台面中央圆桌上的布，下边罩着的是一个塔形杯架，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锥形银色酒杯。旁边有几个银壶。这可能就是激活魔术领域的药引了。

　　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小泉有些局促不安。夕夕小心翼翼地倾倒银壶，涓泻下品红色液体，很清澈。酒杯被双手递到小泉进前，小泉像是沉吟了片刻，恭敬地接过，一饮而尽。

　　小泉本身就有魔术领域，这就全然是走形式了。可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至于为何不妥，我说不上来。

　　下一个是凫鸯，她欢欣鼓舞地喝下了液体。

　　当我来到夕夕近前，愈发有种信任，甚至想要爱抚她的感觉。那双活灵活现的眸子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底。

　　我不经意地观察着夕夕斟药，忽然……

　　酒杯内壁的反光中有粒粒暗淡，像是有什么粉末。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又狠狠震颤了一下。

　　那种白色粉末……分明就是……上次在阔叶树林中的……

　　我没有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因为小泉和凫鸯已经喝了。是啊，她们已经喝了。

　　头脑中闪过无数种想法。我想冲上去揪住夕夕的衣领大声质问，但她多半会摆出无辜委屈的嘴脸，咲筠会的新生会叫骂着把我轰出去。我想一把推翻杯架，摔掉银壶。可这些有什么用。

　　小泉和凫鸯，她们已经喝了啊。

　　如同槁木死灰，胸口像是被开了个大洞，冷风穿堂而过。我倒庆幸这种吗啡，麻痹了所有的痛。

　　我还需要挣扎什么，夕夕若是要我的命，指头都不用动。

　　既然如此，不如就喝了吧。虽然对不起爸爸，但我真的……不行了。

　　端起酒杯，我一饮而尽。

　　没有发觉噙满的眼泪已经破眶而出，流淌下来。夕夕有些慌张地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摸向我的肩头。

　　我猛地打向她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她没有避开，有些痛苦地捂住手。

　　在人群或震惊或愤怒的眼神中，我跳下台面，拥抱了凫鸯，然后抱住小泉，毫不掩饰地放声痛哭。

　　若要毒死所有新生，毒药显效必定有延迟，我得珍惜这仅剩的一会儿。

　　她们两个显得很错愕。小泉抚了抚我的背，轻轻推开我。

　　（我们，不，死）

　　小泉怎么知道我在在想什么？她的动作轻，但有种不容置疑的确信，像丰厚的脂腴填充起我胸口的镂空。

　　（诡计，泄露，不敢）

　　小泉的意思是，一支送药队被我们打发了，幕后黑手怕败露，以防万一，一定会取消计划。

　　我惭愧自己一时叫悲愤冲昏了头脑。小泉明显在一开始就在斟酌毒药的事，。以她的聪敏，怎么可能没发现粉末。

　　如此想来，酒杯是一开始就做了手脚，而液体是打算后来再加红粉。这样一来，粉末分开各不显效，就能骗过安全检查。

　　夕夕反常地当了授域者，自然嫌疑最大。

　　现在再作解释也无用，我尴尬地笑着，向夕夕深深鞠躬，大声说道：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夕夕甜甜一笑，那表情，真像是一点不生气。

　　刚刚的言行，希望众人权且当我喜不自胜才歇斯底里。或者他们会认为我在哗众取宠博人眼球。是的，人性就是这样。

　　几个小时后，仪式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下接近尾声。

　　人群已经如坐针毡，但最受罪的莫过于夕夕了。虽然只有七大学会（神殿附会已不存在）新生由夕夕亲自斟药，可也斟了上千杯。

　　到后来夕夕手也抬不动，只得浮动身后魔器飘带拂起银壶斟药。她的大魔器很奇特，一直保持着实体，穿过她手臂间隙悬浮在身后，飘然若仙。

　　总之，这次的典礼算是平安度过。虽然有些波折，但归终是好的。没错，只要她们没事，归终都是好的。

　　可至此，魔术界的暗流汹涌，已露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