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绗舟见闻录》小蓝本

7、雁归

　　学会的管理不似中小学拘于一格，距离红莪会报到还有两个月时间。

　　我打算回家报喜，虽然和小泉暂时离别很是不舍，但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形式上，我们都在同一个学会，总是分不了的。爸爸是遇到小泉之前唯一关心我的人，总不能忘本。而且凫鸯也会跟着，不至于孤单。

　　话说认识小泉这么久，我们对彼此的生活状况知之甚少，可能是知之无益，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

　　当我问起小泉住在何处，哪里作为新的神殿附会根据地时，又惊又喜。

　　原来神殿附会町兰总会被铲平之后，残余不足一成的会众聚集隐遁起来，暂避锋芒。而聚集地点竟然就是……夕狐镇——大概纯粹是位置偏僻的缘故。

　　住在夕狐镇这么久，还不知道那儿有着神殿附会现总会，可见其隐蔽

　　如此一来，我们全蓝fu（泉兰凫）三人组便又在一起了。

　　路上无话，此时来到夕狐镇 。

　　还是一副熟悉的模样，与我一个月前离开时并无二致，人来人往，闹市长街。我和小泉早已熟悉，凫鸯则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张圆了嘴左瞧右看。她大概没出过缤绛。

　　走入主干路第二条支路，第220号——我家的老木屋，已经不远。

　　小泉忽然扯扯我的袖子。

　　（这里，284号，神殿附会）

　　我不禁惊叹这样的巧合，神殿附会竟也在这条道上。但我旋即疑惑起来，因为我家木屋靠在山丘脚下，已是路的最尽头，如何还有更大的门牌号？

　　怀揣着困惑，我决定先去神殿附会拜访。因为这时间爸爸不是泡在酒吧，就是找了几个朋友打麻将。

　　转过老木屋背后的土丘，这儿树林阴翳，沿途又有纸条峭石阻隔，正常人根本不会到访。

　　小泉领着我们攀上半坡，转到刁钻的角度，小泉唤出飞雁栖杖轻挥，一片岩石虚影消散，眼前赫然显现出一个不大的山洞来。

　　凫鸯轻呼了一声，小小的黑白身影闪现，她已率先跑进了山洞。我紧随其后。就像是爱丽丝的兔子洞，眼前豁然开朗。

　　洞内宽高均有数十米，一条向下的宽阔阶梯蜿蜒曲折，台阶是大块较为平整的岩石，道旁长杆上挂着着灯毯，让昏黑色微明，路上无人。两侧稀疏排列的房屋与夕狐镇大同小异，但低矮老旧些。处在这种环境中，让人不寒而栗。

　　后边的石壁悄然现形，遮住了外界光线。凫鸯打了个机灵，噌地躲到我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向外窥探。

　　听小泉的解释，这儿竟是条下界延伸出的街道，直通向地面。

　　要知道，下界的出入口仅有弓蜀城和霞纱镇两处，分别由第三会红缟会和第五会嗣真会负责把守。并不是不想开放其他出入口，而是大陆地下五百米左右存在着基岩，毁灭性魔术也无法破开，而两处通道是用探测型魔术道具发现的天然洞口，通向地下空洞——即下界。

　　那么这条街道……是下界唯三的入口。怪不得夕狐镇乞丐多。

　　事实上，下界居民乐于自己的世界，那儿虽然环境杂乱，但物价便宜，他们也早就习惯了不见天日。因此频繁出入上下两界的人并不多，除了乞讨需要。

　　但私自开设下界通道是违法的，因此这片区域的下界住民团结地保守了秘密。

　　神殿附会竟被逼到这步田地，小泉的处境也可想而知。

　　小泉在前，我紧紧跟着。偶尔遇上几个衣衫褴褛的路人，摇摇晃晃，脚步散漫，对我们眼皮也不撩。

　　转过深洞的第八弯，在第九弯凹面的缓坡处，瑟缩着一处小小的酒馆样建筑，石壁上伸出半片屋顶和两只翼角，看来是个半洞穴式房屋。若不仔细观瞧，根本发现不了这昏黑中的小精灵；若凝神细看，则会寻见一丝弓蜀城式建筑的朦胧的美。

　　小泉放缓了脚步，我已隐隐猜到那是哪儿——神殿附会总会。

　　来到近前，旧木门纹饰古朴，黑色木栏的墙壁，蓝瓦的房檐，上方摆着一块不大规整的木牌，上书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鲵吞庭”，边上绘着一只蓝色白肚的娃娃鱼。

　　看来是伪装成了酒吧的样子，防止暴露。

　　小泉走上吱呀作响的台阶，轻轻敲了敲门，像是闯祸的学生去学师办公室自首，哪里是一会之主回家的姿态？

　　里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今天休业调整，抱歉。”

　　小泉听不见，兀自敲个不停，显得有些慌张。

　　刚想上去提醒，门开了，小泉向后一缩。

　　门后现出一张妩媚的脸来，化了淡妆。长发梳了两条马尾披在肩头；柳叶眉上挑，平添一股凛然之气；凤目中眼波流转。

　　这位是典型的美艳一类，俨然是此类的标本。拍卖会场的侍女，进一步说，夜总会的小姐，多半是这副模样。

　　她一见小泉，原本僵硬的笑容只剩下僵硬了，竟是破口叫嚷：

　　“你倒是学公鸭吱一声啊，又不是发不了声，还以为摊上什么事给找上门了。”

　　我像是挨了一闷棍，一时摸不着头脑，震惊随后演变成一股烈火。她只知小泉哑而不聋，还情有可原，可她如何以这等话语相辱？

　　小泉仍是不闻，冲双马尾点了点头，便伸手招呼我。这让我心里一阵绞痛。

　　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双马尾尴尬地撩了一下右侧辫子，艴然不悦。蓦地，她抬起手，推向小泉后背。前方就是阶梯，小泉的下巴已狠狠磕上木板——她不可能有夕夕那等魔术功底，尔后便往梯下滚。

　　没有思考的余地，我疾奔上前。双马尾是正儿八经的学士，我不可能拿她怎么样，但万一小泉有什么不测……

　　被愤怒充斥的恍惚间，两道粉色淡影已经蹿上。是两条触手。一条卷住小泉的腰，防止她继续滚落，一条虚甩向高空，随即鞭子似的打了个响，向双马尾抽落。不用问，那是凫鸯。她已经过授域，此时实力大增。

　　两道粉影过后，黑白的娇小身影已跑到我身前。凫鸯轻轻放下摔得有些懵的小泉——她脚没着地便即坐倒，我忙上前搀扶。

　　凫鸯简直像是变了个人，她可爱的圆圆小脸做不出生气的神情，却拼命锁起眉头，瞪圆双眼。

　　双马尾一见学士，凌厉的眼神微乱，不由分说，大声喝问小泉：

　　“如何有别的学士？玉泉，你吃里扒外！”

　　她随即高举右臂，掌中蓝影闪动，现出一柄雁尾杖来。此杖较之飞雁栖杖较细，也更显轻便。

　　双马尾把杖并到双手，手腕扭转，手指也不住挑拨，把那杖旋转起来。起初能见杖影，后来越转越快，呼呼带风，仅见飞雁的闪耀翅尖划出的圆周。

　　蓝色光亮已演变成明暗的律动，双马尾猛然把杖上甩，掷于空中，仍然转动如飞，却从杖尖雁翅散开一圈圈白色光点。光点倏然加速，统一划了道向前的弧线，便向凫鸯急射。

　　雪花似的弹幕密密麻麻，我替凫鸯捏了把汗，她虽然有魔术领域和特殊触手，但毕竟还没有魔器，怎么可能是第原第六会学士的对手。

　　小泉曾简单介绍过神殿附会的魔术。那是一招“鸿雁传书”，是二阶魔术，也就是说雁尾杖修炼至二阶才能使用——小泉现在也只有一阶。

　　凫鸯毫没犹豫，两袖一抖，荷叶褶的袖口竟砰一声破成碎布，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而七八条触手，从手臂上伸出，虽然触手不丑，但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白色飞弹速度并不快，触手上下翻飞，形成有力的挥砍，随着白色光焰的爆破，飞弹被尽数拦下。但许多条触手被爆炸力弹射腾空，溅出了粉红色汁液。凫鸯发出痛苦的长音，但仍苦苦支持。看来触手也是她的本体。

　　我心如刀绞，但却无能为力。虽然我有魔术领域，但没有魔器，根本不知道怎么运用魔力。上次的治愈术全然是误打误撞。

　　老天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突然赋予我超能力，让我上演一场英雄救美。

　　小泉估计是缓过了气，闭目思索片刻，挥出了飞雁栖杖。那是一招“衡阳雁断”。一道蓝色网格屏障铺展在二人之间，凫鸯收回了触手，手臂恢复，但血痕累累。双马尾的“鸿雁传书”打上屏障，波纹都未曾激起，只得撤了魔力，雁杖隐去。毕竟大魔器拥有强大的魔力加持。

　　“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我跑道当中打圆场。

　　虽然对双马尾极度愤怒，但她毕竟是神殿附会的会员。我知道，此时再闹内讧，就一点希望也没了。

　　“我们是玉泉的朋友，触手不是别的学会的魔器，那是她的天生能力，我们都是新加入神殿附会的。另外，玉泉耳朵也聋了。”

　　“嗯……”

　　双马尾从鼻子里哼出声，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们。

　　“好吧，既然是玉主席的朋友，那么，欢迎。”

　　任谁都听得出她的阴阳怪气，她还特地加重了“玉主席”三个字。

　　她也太容易相信了，不，是她本来就了解小泉的为人，根本没起疑心。那么……她是故意攻击凫鸯！

　　不论是出于炫技还是其它什么目的，这都让我怒火中烧。

　　现在的神殿附会，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会众们貌合神离，她们之前只是迫于折芙的实力才服服帖帖。现在，她们对小泉阳奉阴违，不，是阳不奉，阴也违！她们根本没把小泉这个主席放在眼里，反而嫉妒、憎恶她得了折芙的传承。

　　（对不起，学姐，我）

　　小泉低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已经看不下去。这样的神殿附会，已经烂到了根，烂到了每一丝分生组织的末梢。我怀着伤痛看向小泉。

　　“我们走吧！”

　　没问过小泉，自作主张地，我已拉起她的手，带了凫鸯，向来时的方向疾走。

　　小泉微微一挣我的手，但没有挣开，也就依了我。她恋恋不舍地回头一望，双马尾正以轻蔑又得意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小泉说，夕狐会区她只来过两次，也没去过下界。双马尾名叫琉彦，是小泉的学姐，但并非折芙学徒，折芙死后她就没给过小泉好脸色。

　　好一个神殿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