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夏》美美酱肉丝

21、十八岁的爱恋

　　昏暗的房间，只有一束光从窗帘缝隙跑进来，在地板上折射成几何形状。

　　慕夏表情呆滞，一时分不清年月，他好像走进了时空隧道，又好像被亿万年前的陨石砸中，脑子里错乱的一团。

　　躲在云里的光，随着云朵的离开变幻莫测，钻进了慕夏的眼里。突如其来的光，似乎才让慕夏恢复了一点真实。

　　他趴在床上，捂着被子，仿佛想抽掉氧气，让自己忘却一些事情，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所有的隐匿的秘密，苍白而有力地倾巢而出，敲击着他的脑袋，心脏，四肢。

　　一双无形的手，仿佛从地狱里而来，生生剥着他的□□，要把灵魂拉拽下去。

　　“小夏，小夏。”是谁，谁在呼唤？

　　那声音穿过厚厚的土层，飘荡在地狱中，慕夏感觉自己似乎蜷缩着，听见有人呼喊着自己，声音仿佛变成一只手，生生地把他拽了出来。

　　“小夏，开开门。”原来是夏晴，慕夏想。

　　慕夏身心，似乎都受到了地狱的淬炼，他狼狈地踩在地板上，地板有点暖，从脚心蔓延至全身，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活着。

　　“妈妈，”慕夏打开了门，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看向门口的夏晴，眼神充满了忧伤和绝望。

　　夏晴一怔，眼前的一幕，和两年前的少年重叠到了一起，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小夏，”夏晴把慕夏拉到床边坐下，“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慕夏任由夏晴牵着自己，木楞地坐在床边。

　　“慕言深……”慕夏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夏晴知道多少，更不知道如何告知夏晴他所知的真相。

　　夏晴握着那双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借此让慕夏冷静下来。

　　“你想起什么了？”夏晴试探性地询问，纵然心里知道答案，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颗温柔的心。

　　“慕言深的出轨并没有那么简单对吗？”慕夏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是个同性恋，对吗？”

　　“你都想起来了？”

　　“他在电影院和他的助理接吻。”慕夏一边回忆，一边说，“还记得初三下学期，他带我看电影，唯一一次带我看电影，竟然……”

　　夏晴微微怔住了，这件事，慕夏从来没说过，原来从那时，他就知道了，在没人看见的角落，竟然已经承受了那么久。

　　夏晴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失望，还是对慕言深的失望，她觉得自己没有把慕夏保护好，更怪始作俑者。

　　“还有呢？还想到了什么？”

　　“我出车祸那天，”慕夏说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顿，“慕言深和他的助理，在家里……还是你们的房间……”

　　“能想起的，都想起来了。”慕夏颤颤巍巍，“妈妈，你不生气吗？”

　　夏晴摇摇头，“小夏，我不生气，我只在乎你，你想起来了，还会难受吗？”

　　慕夏颔首：“我觉得很恶心。”

　　夏晴握着慕夏的手微微收紧，似乎想起了什么，“除了慕言深，你还想起谁了？”

　　慕夏抬头，夏晴的眼里有心疼，还有担忧。

　　“还有谁？”慕夏重复着，虽然记忆里并没有，可直觉告诉他，就是那样，“我也是……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夏晴叹了口气，抱住了慕夏，半晌才开口：“小夏，妈妈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但这都是慕言深的错，无论你做出了什么选择，都不是你的错，错不在你。”

　　“妈妈，你知道吗？”慕夏抓着夏晴的手松开了，“我也是这么恶心的人，我和慕言深都不是什么好人。”

　　夏晴用力地把慕夏拉回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就像曾经无数次安慰一样。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夏晴一边拍着慕夏的头，一边说，“他是出轨，错的是他。”

　　“小夏，你是个好孩子，你和慕言深不一样，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慕夏听着夏晴的声音，好似有什么魔力，安抚着他战栗的心。

　　“我不会了……”慕夏说，“我不可能像慕言深，我不会了……”

　　夏晴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叹了口气，“不要勉强，做自己，妈妈只想你快乐。”

　　太阳终于破开云层，迫不及待地将光，一寸一寸地洒满大地，窗外的树叶，在金黄色的光里摇曳着，慕夏拉开窗帘，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

　　灰白色的学习桌上，一张又一张的试卷叠在一起，仔细看能看见上边有力的答案，安静的房间，窗外有风声，鸟鸣声，以及房间里签字笔在纸上快速划开的声音。

　　江栀羽握着签字笔的手，骨节分明，在密密麻麻的试卷上，划出各种几何形状。他不知道刷了多少题，像一个刷题机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隔绝在外。

　　滴滴滴～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江栀羽握紧笔的手一顿，窗外的风似乎吹过了一个漫长的时光，吹进指缝里，带着独属于冬日的凉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由绷紧转而放松，再轻轻地放下笔，拿起手机，打开未读消息，一气呵成。

　　【慕夏：我们算了吧。】

　　【慕夏：对不起，是我的错。】

　　江栀羽握着手机的手攥得很紧，手背的青筋凸出，似乎也在呼应主人的心情。

　　时间刺破静谧的空气，桌上的试卷，被一阵风，吹得四处散去，笔墨的香气还没散去，藏在风里，吹进了少年的心里。

　　攥紧的手，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松开，只见两只修长白皙的手，在手机上慢慢地敲打着。

　　一个字，仿佛跨越时空，让江栀羽回到了那年的失去。

　　那是电影院事情后，差不多半个多月，唯一一次对话，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对不起，”那时还更加稚气的少年，站在江栀羽面前，“我们还小，做错了事可以及时纠正。”

　　“嗯。”江栀羽没什么表情，仿佛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始终如一的样子。

　　“我可能是喜欢你，但这份喜欢，是错的不是吗？江栀羽，对不起，是我先招惹你的，如果你心里过不去，我可以赔偿你。”

　　“不用了。”江栀羽的声音平直，似乎并没什么情绪，“我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你做什么选择都可以。”

　　“对不起……”

　　江栀羽听见少年再次说这三个字，似乎藏着数不尽的隐忍和秘密。虽然不舍，但他始终没有勇气再次挽留。

　　那个时候的江栀羽或许并不知道，慕夏心里拉扯的两个声音，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如果他知道，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或许他会试着再挽留，或哄，或骗，都好，只要不是最终结果。

　　……

　　半掩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打开，冬日的风，蜂拥而入，带着刺痛的刀刃，一阵阵地拍打在江栀羽的脸上，再用力掀起额前的碎发。

　　棕黑色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似乎被无情的风冰封了，静谧的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遥远的风笛声，浸透了江栀羽的听觉，触觉，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Summer：好。】

　　时间真的暂停了吗？不，没有的，江栀羽想，他动了动手，先把全开的窗户关紧，然后看着输入框里简单的一个字，最终按下发送。

　　心脏好像也不会痛了，其实放手也没有那么难不是吗？江栀羽吐出一口气，好似把什么沉重的东西吐了出来。

　　慕夏在发送完微信，就像被抽掉灵魂的木偶，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遮光窗帘连一丝光线都不曾偏心，严丝密合地挡住了一切。

　　夜，还是太黑，慕夏使劲睁开眼睛，跌入眼底的还是一片黑暗，如同心里的阴影，笼罩了所有。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着，并不会宽待任何人，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从枕头边缘跑了出来，撞进了慕夏的眼里。

　　慕夏条件反射地把手伸向枕头下，掏出了振动的手机，突如其来的光线，让眼睛产生了轻微的不适。慕夏微眯着眼，试图去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手机画面还定格太聊天框，画面由模糊渐渐清晰。

　　【江栀羽：好。】

　　简单的一个字，仿佛被赋予了无尽的力量，在屏幕光的映衬下，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心脏的位置，一下一下的给予痛的真实。

　　慕夏把手机放在心脏的位置，隔着手机感受着那里隐隐的痛。

　　这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又好像不是所谓的答案。明明只需要这个字，一切就可以结束，一切就可以回归正途，但又好像有哪里走岔路了。

　　十八岁的爱恋，是酸涩的，像草莓，很甜泛着酸，像今夜吹过的的风，爬上树梢，穿过城市大街小巷，途径田园，攀上高山，所到之处一偏荒凉。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镌刻了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印记，或许当下放下的，只是一段爱恋，却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像初次心动般，刺痛着因心动而雀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