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那个烙饼大师》唐不二

2、天降艳尸

　　他的马车不就是被他一脚踢爆才寿终正寝的吗？

　　宋晏皮笑肉不笑道：“雁王殿下也要南下？”

　　此话一出，阿南等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以雁王殿下的性子，大概是要去江南寻花问柳了。

　　说来复杂，雁王殿下掌管军机处、御林军与千机阁，本应日理万机难以偷闲，但此人似乎主张“大事绝不含糊，小事诸君随意”的原则，无论朝前宫中，皆抓大放小，能不管就不管，能推脱就推脱，推脱不掉才勉为其难上点心。因此雁王殿下颇有时间寻欢作乐，今日载歌载舞，明日走马观花，惹得都察院那帮直臣天天上奏弹劾。

　　但雁王殿下显然是个想得开的，万事不往心里去。京中参他的折子堆成的小山不比参宋晏的低，他这会儿还有心情来刺激宋晏。

　　雁王殿下捂着胸口满脸忧伤：“京中美人看久了难免乏味……烟花柳巷终究乃是非之地，终日浪迹对身体不好，本王这几日便觉得头疼得很，江南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正是个将养的好去处。”

　　宋晏的脸又黑了。

　　雁王殿下觉得自己对宋大人十分友好且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大人始终像只刺猬一样扎他，无论朝堂上还是江湖中，总是不给他好脸色。

　　直到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默默将他捂在胸口的手挪到了脑门上。

　　萧衡：“……”

　　雁王殿下颇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再次试探道：“宋大人？”胳膊悄悄撞了撞书生模样的青年。

　　书生青年翻了个白眼，似无奈似不耐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宋大人，如今朝中已是惶惶不安，南下之事迫在眉睫，雁王殿下虽方法不当，但本意也是想让宋大人尽快抵达江南，车轿良驹已备好，宋大人，看在江南千万百姓的份上，便委屈一程吧。”

　　他语气谦和从容，条理清晰，十分有说服力，宋晏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林丞相次子，林行之。他记得此人，经常跟随在雁王身侧，与雁王同进同出，宋晏倒是有几分印象。

　　似乎是千机阁的一名造器师。可惜了。

　　宋晏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上了萧衡的马车。

　　林行之说得没错，他南下之事已惊动文武百官，若不尽快出发，等到了江南，怕是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查不出来。

　　他此行先下徐州，路途遥远，即使离最近的东平郡也还有不小的距离，再不情愿也只能和萧衡同行。

　　至于萧衡，胳膊拧不过大腿……路上见招拆招吧。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地上了路，一路上萧衡见什么都新鲜，镇上奇形怪状的器皿、西域流通过来的美酒、县令家中貌美的舞姬……无一不入他的眼，几乎每经过一个县都提出要停留几天，理由是吃坏了肚子，要休息几天。

　　宋晏语气凉凉地以“南下之事迫在眉睫”堵了回去。

　　萧衡眼神幽怨地望向林行之，得了林行之一句“该”。

　　烈日灼灼，田间农夫正在耕种，偶尔直起腰擦会汗，便又继续耕作，树上的鸟儿被热得有口难言，只能不停地叫。宋晏被一旁酣睡的萧衡感染，也犯起了困，脑袋随着马车一晃一晃，这么晃着晃着，便到了徐州界内的临安县。

　　说来也怪，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刚一进入临安县，便变得阴沉沉的，隐隐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宋晏此番行事低调，每到一处并未知会各省知府，而是到了哪个县才通知县令来接人。

　　当然，主要是接雁王。他可以一切从简住客栈，但雁王殿下却必须有美人美酒伺候，否则就浑身这里疼那里疼，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

　　连林行之都忍不住吐槽：“你是大姑娘吗？怎么总肚子疼？”

　　对此雁王殿下投以杀气腾腾的一眼。

　　官大一级压死人，宋晏只能由着萧衡去。

　　刚到关口，便见县令携着几人侯在中间，宋晏几人下轿，县令便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

　　宋晏与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介绍起萧衡的身份。县令姓刘，一听当今亲王也来了，脸色唰的一下白了，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行礼。

　　萧衡十分受用地扶起县令，鬼话张口就来：“本王在京中便听闻刘县令治理临安政绩斐然，这一路沿途所见，果如传闻。”

　　刘县令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当即又要跪下。

　　萧衡再次把他扶起：“临安县虽地处徐州边界，但往来商贸众多，隐隐有繁华之势，亭台楼阁，市列珠玑，应不在话下。”

　　刘县令老泪纵横，连连应“是”，说着推开雁王殿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坚决要给他跪一个。

　　雁王殿下却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问：“可有美人？”

　　宋晏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可有好酒？”雁王殿下摇了一下满脸愕然的刘县令。

　　林行之一脸木然，负手望天。

　　* * *

　　萧衡提出在街上走走，逛回刘县令家中，刚好宋晏这一路坐马车也坐得腰酸背痛，正好下来放松一下。

　　“王爷，大人，两位请看，那边便是徐州最有名的望江楼，楼高百尺，徐州城最好的厨子和琴师都在那儿，往来商客都喜欢到那儿……喝酒。”

　　宋晏顺着刘县令所指的方向望去，望江楼四周皆立了一道形状奇怪的柱子，柱身靠近望江楼的一侧满布小孔，看不出是做什么用。

　　但这望江楼却实在华丽奢靡。

　　楼高九层，尖塔屋顶，飞天檐角，廊柱间雕刻精美花纹，楼层间纱幔低垂，旖旎至极，风雅至极。

　　刘县令说到酒，雁王殿下的眼睛霎时亮了几分。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见宋晏长眉一扬，道：“这望江楼是青楼？”

　　“宋大人，这么正经富有诗意的名字宋大人怎么会往烟花之地想？”雁王殿下笑着，眼睛却看着望江楼蠢蠢欲动。

　　宋晏瞥了他一眼，抬手往上一指，雁王殿下便不吭声了。

　　只见望江楼三楼的位置，一个穿衣露乳的姑娘正含情脉脉地往这边招手，千娇百媚地挥着手中的丝绢。

　　雁王殿下横眉一竖，严肃道：“刘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带我们来这种地方呢？我与宋大人皆是正经人……”

　　宋晏立刻往旁边站了一步，生怕跟他扯上关系。

　　刘县令尴尬地赔笑着，帝京来人向来是荤素不忌，他惯常在望江楼宴请京中贵客，但这位宋大人的名声响彻江南，当年的杀伐手段他虽未曾亲眼见到，但只闻传说也心有余悸。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把这位往青楼里带，当下只是试探了一下，见不成便立刻改口：“大人放心，下官治理临安县多年，从未踏入此等烟花之地，也绝不会带两位贵客往这腌臜之地！”

　　刘县令言辞之激烈痛恨，仿佛与青楼有血海深仇。

　　雁王殿下目光黏在楼上挥舞着丝绢的姑娘身上：“那便好，那便好。”

　　林行之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眼底的一抹失望之色。

　　刘县令顿了顿，又犹豫着试探道：“只是望江楼中有一个琴师，才华样貌名动徐州，下官倒是想着请来与王爷和宋大人一同聆听欣赏……”说着眼睛斜向上瞄了宋晏一眼。

　　帝京中人嘛，谁还没点心思，装模做样拒绝一番，后面也就心花怒放地接受了。

　　果然，雁王殿下瞬间就来劲了：“美人？”

　　刘县令想了一下，肯定地道：“是美人。”

　　望江楼阶前光鲜繁华，宋晏狀似心不在焉地观望临安县的小城烟火，忽然道：“刘大人治理有方，每年传回京中的考核文书总令本官印象深刻。”

　　林行之注意到他用的是“本官”，脊背莫名爬上一丝凉意。

　　连得两位贵人夸赞，刘县令喜色溢到脸上，却听宋晏话锋一转，道：“只是纸上所见终如迷雾里寻人，摸不着，不踏实，刘县令可否向本官说一说，临安县如今民生如何？”

　　刘县令连连点头，弯着腰拍了一番马屁：“宋大人果真如传闻，爱民如子，体恤民心。”

　　“临安县在上一任县令时，还是个破落的边远小县，近些年北边的商贾不断涌入，临安县的经济也慢慢发展起来了，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烧杀抢掠之事一概未见，就算是自杀也绝对没有的。”

　　林行之见他还没听出宋晏的弦外之音，默默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刘县令你保重。

　　萧衡挑眉道：“自杀也没有？”

　　“绝对没有！”

　　“砰！”

　　刘县令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忽然在人群中炸开。

　　周围的百姓霎时像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吵吵嚷嚷，边惊恐喊叫边四处退散。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刘县令惊慌吼叫。

　　只见不远处，人群四散后围成了一个圈，圈内不断有鲜血流出来。

　　宋晏面色一冷，推开人群，挤了过去。

　　周围的百姓见他衣着气度皆不俗，自动让了块地出来。

　　后面跟上的萧衡和刘县令等人这才看清了人群中间的景象。

　　一个衣着简单、身形颀长清瘦的男人躺在血泊里。

　　林行之伸头瞧了一眼。哦豁，死不瞑目。

　　雁王殿下往人群中间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呆住的刘县令：“绝对没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