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子》苏流年啊

54、老太太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的拍摄明显轻车熟路了。
　　GoPro拍摄下陆无为的视角，自然而亲切，真实地用镜头记录下了他清晨起床、喂羊、卸货、熬汤、备菜、火锅上桌的全过程。
　　因为这些都是陆无为一天的工作日常，拍摄得极为顺畅，也几乎全部写实，偶尔为了画面的美感会摆拍几个角度。
　　紧锣密鼓的一周的拍摄之后，短视频数据反响平平，流量和推广都买了不少钱，可效果并不理想。

　　此时，祁栩、周正和多乐姐在会议室商讨账号下一步的拍摄方案。
　　继续走老路根本行不通，资源投入和数据产出的差距过大，必须进行改良。
　　周正说：“利用GoPro拍摄主观视角的方案是需要确定还是再议？”
　　祁栩犯了难。
　　无疑在短视频层出不穷的今天，想出圈就必须推陈出新，打出差异化。
　　他自认为用主观视角拍摄的方案是有新意的，可结果差强人意，这让他对“是否要创新”的想法起了动摇的念头。
　　多乐姐做出自己的判断：“第一周的数据不好，只要来源于两方面。第一，我们作为内容方，自身存在问题。第二是平台可能我们账号的定位不清晰，导致推送的用户人群不鲜明，从而没达到预期的数据。”
　　“也许，是露脸的部分太少了？”周正的手指一哒一哒地叩击着桌面，“不可否认，现在的人看脸的多。不管长相如何，主要露脸就能吸引观众看下去。后台数据显示，我们视频的完播率太低，观众大多看了一小半就走了，留不住人，就更别谈热度和粉丝了。主观视角确实更真实，可一旦没有视频的主体人物，观众就没有自己的定位和认知。”
　　“我同意你的观点。”
　　祁栩心里明白，多乐姐把数据太差归功于平台，是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可既然要做内容创作，就该抛开一切，为内容服务。
　　祁栩问：“可问题就在于，主观视角……怎么让主角露脸？”
　　GoPro在陆无为身上，陆无为怎么才能在干活的时候拍到自己的脸？
　　“借助旁人呢？”
　　“旁人？”祁栩缓缓凝视着周正，期待他的发言。
　　此时的周正意气风发，褪去了往日的疲态：“不要陷进去。主观视角拍摄确实能增强真实感，可主角不露脸，趣味性和带入性就减弱了。现在只需要一个人来佩戴GoPro，充当带入观众的作用，而陆无为就可以在GoPro的拍摄下全程露脸了。”
　　“那跟……直接拿摄像机拍摄有什么区别？”
　　祁栩的一句话，堵死了周正。
　　确实。
　　GoPro拍摄的画面不仅从美感和质量上都跟专业摄像机有差距，本以为能改良一个更好的新版本，到头来发现，都是徒劳无功。
　　好端端的复盘大会陷入了僵局。
　　还是陆无为敲门进来，才打破了这个局面。
　　他提了一大盒草莓：“新鲜草莓，刚从地里摘的，我洗过了，快尝尝。”
　　见没人搭理他，陆无为把草莓放置在桌子中央，扭头瞥了愁眉苦脸的众人一眼：“这出现问题了才正常呢，先吃水果，放松放松脑子，一会儿再想。”
　　众人泄了气，纷纷挑了颗草莓往嘴里塞，吃得不咸不淡的。

　　祁栩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咬到了草莓蒂。
　　陆无为凑近，从他嘴里把草莓取出来，拧开草莓蒂，把果肉重新塞进他嘴里：“想得这么入迷？”
　　回程的路上，周正和多乐姐两人要去一趟附近的草莓园。说是助农直播已经谈妥了，下一场直播在草莓园里进行，直播间粉丝现场下单，现场采摘，当日保鲜发货。
　　“不是说价格太高，还没谈下来么？”祁栩找周正打听。
　　周正摆摆手：“之前是没谈好，不过现在有了新进展。”
　　清岩镇附近的好几个水果种植基地跟当地的顺丰聊了合作，以后所有果园的水果都发顺丰，但前提是，运费得便宜。
　　于是，种植基地的老板和顺丰在清岩镇的负责人就快递的事来回开了好几次会，终于把价格压到了可接受的氛围之内。
　　这才有了今天的助农直播。

　　自打做短视频起，祁栩的兴致一直不高。
　　他是个做事认真，而且想立竿见影的急性子。一旦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期的进行，就会陷入内耗，然后疯狂想解决方案。
　　车停在了裴小环家后面的水泥坪。
　　“好啦，别想啦，好好睡一觉。”
　　陆无为搂过祁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车载香薰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混合着陆无为缱绻的呼吸，徐徐地扑在祁栩的脸上。
　　有些撩人，和瘙痒。
　　“好像……做一件事，没有我没想的这么简单。”祁栩的额头抵着陆无为的肩膀。
　　他的声音小小的。
　　“我真的好自负，总因为靠自己的本事和努力，一定会把事情做到最好。可现实是很多事情我都无法预测，我是个不成熟的人。”
　　陆无为轻拍着他的后背。
　　从春节前跟唐老板和解除合作之后，祁栩就陷入了一个想要证明自己的怪圈。
　　“没人逼你做到最好，宝，是你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祁栩说：“我就甘心。凭什么同样一批人，同样的团队，唐老板的账号我们能做起来，我们却做不起来。”
　　“付出的比之前更多，可没有看到回报。无论是谁，面临这种的处境都会难受。觉得这不公平，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的。”陆无为擦了擦祁栩泛红的眼角，“成功除了努力，还得有运气。”
　　眼眶充盈的泪，没滑落下来。
　　压了一个多月的不满，在这一刻，他得到了释放。
　　祁栩说：“我不想做了。”
　　“好，不做，我们不做。”陆无为哽咽了，轻轻地擦干他的眼泪，把他抱在怀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小孩一样。
　　直到……哭声渐弱。

　　事实证明，祁栩就是轴。
　　哭的时候说的气话，都是不做数的。
　　他在纠结完的第二个晚上，又重新燃起了战火。
　　往往在一个人接近放弃的时候，才是他成功萌芽的开始。
　　祁栩在备忘录里敲下了这行文字，并且把备注放在了手机和电脑最显眼的位置，时刻激励自己。
　　适当的鼓励能让干活事半功倍。
　　摄影工作室的拍摄进了正轨，祁栩就没去工作室帮忙，一直在家里做方案，想创意。
　　这天阳光正好，祁栩正在洗头，满头的泡泡。
　　突然，房内咚咚响，有人在敲门。
　　他吼了一声，谁啊？
　　外头没人答应，敲门声不止。
　　这又不是公寓，这是裴小环自家的三楼，按理没有外人才对。祁栩自打住进这里，就很少点外卖，连快递也都是放在一层的楼道，每次上楼顺带拿一下。
　　眼看外头敲门声急促难停，祁栩也来不及洗头，火急火燎地去开防盗门。
　　“你是……哪位？”
　　祁栩面前站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戴了副老花眼镜，一身碎花袄子，像是从大东北来的。
　　老太太从来没见过祁栩，上下打量完后，警惕地往房内瞟。
　　“楼下漏水了，我上来看看你在干什么。”说完，老太太不管不顾地推开祁栩，大步流星地进了厕所。
　　祁栩也顾不得泡泡没打干净，寻了一条毛巾裹住头发，跟了进去。
　　老太太应该是裴小环的外婆或者奶奶，倒是一点不把这儿当别人家，指着洗脸池靠近瓷砖墙面的交流位置：“这儿漏水不知道么？”
　　祁栩没看明白是哪儿漏了，凑近去想看仔细。
　　洗脸池边上不是一直都有水么？
　　谁洗脸洗头的时候，水不漏出来点，水沿着瓷砖往下淌不是很正常么？
　　“没漏啊，我之前就这样洗的。”
　　“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老太太声音嘹亮得很，从嗓音方面跟陆无为的阿嬷有的一拼，“洗个头，洗脸池放这么大一盆水，能不漏么？不漏它也浪费！”
　　祁栩没反驳这话。
　　他以前在家里，在出租房里都是这么洗的，也没人质疑过这个问题。
　　祁栩气鼓鼓地站在墙边，听她训诫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耐烦。
　　租客租房，怎么洗头，用多少水，还需要经过房东家里人的同意？
　　老太太从厨房寻了个塑料桶，把洗脸池的水沿着下水管，冲进塑料桶里。
　　“诶，那桶……”
　　老太太抬头瞪他：“这么大一桶水你就打算直接冲入下水道？拖地啊，冲厕所不行？浪费！”
　　祁栩嘀咕：“可是……”
　　“可是什么？”老太太喝完，祁栩就闭了嘴。
　　可是……这个桶是用来洗菜的。

　　为了防止老太太再说他浪费水，祁栩索性头发不冲水了，等她走了再冲。
　　“房子你租的？”
　　祁栩摇了摇头，还有一个。
　　老太太瞅见鞋架上放的全是男鞋，更纳闷了：“小环说，住了一对啊。”
　　“一对……”祁栩找补，“一对朋友。”
　　老太太大摇大摆地转了一圈，甚至连垃圾桶都翻了个遍：“卫生保持的还挺不错，这年头男生还这么爱干净，很少见了。”
　　祁栩：“……”
　　就当是老太太在夸他了。
　　十五分钟后，老太太找了个师傅把厕所里外都做了一层防水。
　　离开前，老太太还再三叮嘱，白天房间要多通风，一屋子香喷喷的怪味，闻多了不好。

　　奇怪的是，只要祁栩在家，老太太总跟定了闹钟似的，准时光顾，并开始挥斥方遒。
　　抽油烟机用完要把油擦干净、厨具要有规律地摆放整齐、粘板要准备两块，切生食和切熟食不能混用、厕所外面要铺一块吸水垫，不要让客厅湿漉漉的，等等。
　　一开始老太太指点祁栩怎么整理房间，再后来，渐渐过渡到指点他的生活习惯。
　　吃外卖不健康、早上要早起、按时锻炼身体、不要长时间看屏幕……
　　哪里是房东亲戚，简直是请了个居家，还不干活的保姆。

　　某天，陆无为和往常一样，天没亮就去火锅店忙活去了。
　　清晨祁栩在床上滚来滚去，房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祁栩以为是陆无为早上出门着急落东西了，没想到红红火火进来了一个白发老太太，开着震耳欲聋的录音机在客厅打太极。
　　祁栩忍无可忍，搂着抱枕推门而出，愤怒即将喷薄而出。
　　老太太做了个野马分鬃的动作，指了指餐桌：“起来了，吃早餐。”
　　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祁栩，气就跟扎破的气球似的，一下泄了个干净。
　　“一大早上就给我送早餐。”
　　祁栩光着脚往餐厅走，老太太骂他：“也不知道穿双拖鞋，地上不冷啊。”
　　“这包子真软乎，哪儿买的，改天我也去买点放冰箱里冻着。”祁栩洗漱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多年不早餐的人吃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幸福感满满。
　　“买你个球球，这我大清早起来和面包的。外面买的能有自己包的好吃？”
　　祁栩咬了一大口：“这猪肉馅的很香诶，你什么时候也教我包。”
　　“球个猪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是牛肉！都不是一个价位，给你包包子，连吃都不会吃，小废物。”
　　“谢谢奶奶。”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祁栩喝了口豆浆，严肃地回答：“食不言寝不语。诶，这豆浆不甜。”
　　“吃这么多糖做什么，控糖不晓得啊？！”
　　老太太一边鼓捣着她那还算娴熟的太极动作，一边小觑着祁栩吃包子，眼睛里居然闪了点泪花，很快，这一抹别样的情绪就消散了。
　　她整理好情绪：“吃完了，把碗洗了去。懒死你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