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子》苏流年啊

23、做决定

　　黄灿灿煮了酸菜鱼，又做了黄焖鸡，两层的小平房里飘着浓郁诱人的菜香。
　　咚咚踮着脚在橱柜里翻动，实在够不着，脚下才垫了张凳子，从最顶上拿了一瓶婚宴上没喝完的五粮液。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无为现在一看到酒脑袋就疼，立马把酒杯推远了，立誓坚决不沾。
　　咚咚这人脾气性格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嗜酒。每天吃饭必须得抿上一小口。
　　陆无为不喝，碍于媳妇管得严，咚咚又不敢多喝，就抿了一小口，便把两杯酒小心翼翼地倒回了酒瓶里。
　　为了解馋，他从冰箱里顺了两瓶雪花出来。
　　白都不行，啤的还是能喝的。
　　陆无为“滋啦”一声，拉开拉环，灌了一口啤酒：“照片和U盘我给嫂子了，有问题也没法了，照片已经拍完了，凑合看吧。”
　　陆无为风轻云淡地夹了两粒花生米往嘴里塞。
　　黄灿灿这时着急地端着酸菜鱼上桌：“哪有什么问题！”
　　她呼了好几口气，手指捏了捏耳朵，碗壁还挺烫。
　　菜全上齐了，黄灿灿熄灭了厨房的灯，坐下跟陆无为和咚咚一起吃饭：“你大学同学有两把刷子啊！拍的够专业，比人家婚礼摄像都好看！”
　　“要不人家能帮忙料理林二木的摄影工作室么？”咚咚吐了块骨头，洋洋得意。
　　“也是。”
　　黄灿灿要给陆无为盛饭，陆无为摆手，说自己来。
　　他今天可不是来喝酒蹭饭的，得时刻提醒自己要干正事。

　　“你家林二木拍的照片也好看。”一提婚礼，黄灿灿的嘴巴就没合拢过，一直喜笑颜开的，明显还沉迷于婚礼的喜悦之中，“我平日都没注意。林琳婶和马东叔往上数三代全是农民，也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别说拍照了，林二木长这么大要不是碰到祁栩，连相机都没摸过吧？拍的还挺好！”
　　咚咚灌了一口酒，小夫妻饶有兴致地聊起来：“那是人家祁栩教得好。咱们镇还真是发展起来了。头几年前鸟不拉屎的，年轻人纷纷出去打工，每家每户就剩下几个老人小孩。谁能想到，政府还发展起旅游了，外地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地往我们镇上跑，都赶上移民了！”
　　黄灿灿老实本分，却也是实打实的爱八卦，都聊起祁栩了，正好借坡下驴，用胳膊蹭了蹭陆无为。
　　陆无为把嘴里的菜囫囵咽下去：“怎么了？”
　　黄灿灿鬼鬼祟祟地问他：“我听许子妈说，祁栩加入了□□组织，本来是来咱们镇跳楼的，说是咱们镇那个烂尾楼有个阵眼，从那里跳下去，死后能飞升，真的假的？”
　　“瞎说！”咚咚瞪了他媳妇一眼，厉声打断，“什么神神鬼鬼的。我跟祁栩打过几回交道，虽然性格是冷淡了些，对人不理不睬的，但心思绝对是纯良的，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咚咚替陆无为解释了，他也就不用多费口舌：“他就是前段时间过得不顺遂，来镇上放松度假的。许子妈也是听林二木说的，林二木打小招猫逗狗，天天不是吃鸡就是峡谷，他的话不可信。”
　　“嗐！”黄灿灿筷子一压，“吓我一跳，我说咱们镇也没有地儿能飞升当神仙，传言就是传言，不可信！”
　　“吃啊！”黄灿灿又瞥见陆无为无精打采的，一块鸡肉半天含在嘴里，也不咽下去，以为自己做饭手艺退步了。
　　她品尝了一块，味道还行，便问：“不合你的口味？我再给你做个汤？”
　　“不用。”
　　陆无为把筷子平放在碗上。
　　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才开口：“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有件事想找你们俩帮忙。”
　　陆无为说话时，双手十指交叉放置在桌上，表情严肃。
　　咚咚夫妻俩人面面相觑，被他的表情给吓着了，各自心里都在打鼓。
　　陆无为以前无论遇到多大麻烦都没有露出过今天这种表情。
　　咚咚仗义地拍着他的肩膀：“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黄灿灿也连连点头：“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夫妻两人对陆无为绝对是没得挑的。
　　当年他们能走到一起，说起来还多亏了陆无为。
　　陆无为最先认识的是薛东咚。薛东咚刚退伍时，一直因为前女友跳楼的事情郁郁寡欢。开了家食材汇也是每天无精打采的。来陆无为的火锅店送冻货，就一直板着张脸。陆无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回礼，陆无为起初还以为他这人有精神疾病。
　　陆无为活泼大度，几次相处下来，薛东咚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
　　咚咚的母亲那阵子情绪也不高，逢人就唠叨，说他家咚咚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她还义愤填膺地指责咚咚那个当老师的前女友，人活着总归是有盼头的，何必要跳楼，搞得两家人都不快活。
　　咚咚跟陆无为关系不错，咚咚母亲私底下就招呼陆无为多帮忙开导他儿子，最好是能帮他物色一个对象，毕竟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黄灿灿就成了最佳人选。
　　黄灿灿家在隔壁村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她有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天天在家里游手好闲，却让他姐姐四处卖豆腐。陆无为的火锅店需要新鲜豆腐，黄灿灿就骑着三轮车，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准时给他送货。
　　每次黄灿灿总会多送给他一些豆腐，逢年过年捎带送点小礼品。陆无为看人准，觉得黄灿灿是个不错的人选，才撮合她和咚咚在一起。
　　算起来，陆无为是他俩的媒人。

　　咚咚是个直肠子，看不惯陆无为说话支支吾吾、慢慢吞吞的样子，直接吼了一嗓子：“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有话就直说，卖关子急死我了！”
　　陆无为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他和祁栩的事，肉眼可见的，他的脸都被憋红了。
　　咚咚脑子没拐弯，黄灿灿倒是察言观色的主儿。
　　她从陆无为脸上看出了羞涩和内敛，以他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一般这种撬口不开的，绝对跟感情分不开。

　　黄灿灿猜了个大概，便在咚咚的大腿上拧了一下，让他少说两句，疼得咚咚眼泪汪汪。
　　黄灿灿才拉着他丈夫的胳膊，低声耳语了什么，咚咚脸上的乌云一下就溃散了，立马阳光明媚起来。
　　咚咚灌了一大口酒，装起来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半天嘴里放不出一个屁，是感情问题吧？”
　　陆无为的心事被咚咚无情地拆穿了，他不仅不震惊，反倒有种释然感。
　　果然，他还是脸皮薄，得等别人来发现。

　　“瞧上谁家的女儿了？”咚咚更感兴趣了。
　　陆无为来镇上几年，跟他打交道的女生数以百计，可时常联系的却屈指可数。就连几个月前，众望所归的蔡多乐他都没看上。
　　这才不到半年，陆无为居然有喜欢的人了，简直不可思议。
　　“陆无为多高的眼界呀，连蔡多乐这种小老板都没瞧上，能看上咱们镇上的？”黄灿灿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可不是清岩镇的，还能是哪儿的？
　　陆无为这段时间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没见她跟其他女生行为密切。

　　“你怎么我们问一句，你说一句，急死人了！”咚咚一巴掌呼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汤汤水水都在晃，“你到底喜欢上谁了？”
　　“祁栩。”
　　陆无为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夫妻两人压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陆无为实在忍无可忍，拉长声音吆喝：“祁栩——我的大学同学！”
　　沉默持续了足足十来秒，也没人打破。
　　咚咚和黄灿灿以为自己听岔了，各自喝了口水压完惊，各自打起马虎眼：“是你的大学同学祁栩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啊？”
　　他俩其实早就猜到怎么回事，就是不愿意接受现实，故意自欺欺人。
　　陆无为说：“我说！我喜欢祁栩！”
　　“单身久了！”咚咚指了指陆无为，不着调地跟他媳妇打趣，“净说胡话，他说他喜欢祁栩，太逗了！”
　　“我真喜欢他！”陆无为一句话说了三四遍，厌烦了，说话气冲冲的。

　　糊弄不过去了，咚咚才示意黄灿灿掐他一下，看看是不是自己活在梦里，没醒过来。
　　黄灿灿不愿意再装了，决心开诚布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祁栩低下头，黄灿灿生怕他多心，连忙解释：“咱们也不是说接受不了，就是稍微有点刺激……我们俩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你让我俩先缓缓，缓缓。”
　　“是！是！缓缓！缓缓！”咚咚喝水的时候都被呛得眼泪直流。
　　他是真被吓到了。
　　“那你们是个什么想法？”
　　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来取经的，实在不成，还不如早早回去自己想，省得在这里跟他们多费口舌。

　　咚咚顺了气，直言不讳道：“所以你今天就是来问我要怎么追他？”
　　陆无为心里那口气终于落下去了。
　　咚咚了解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好的开始。
　　黄灿灿揉了揉脸：“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陆无为实话实说：“昨晚睡了。”
　　“睡了？”咚咚单纯理解成了字面意思，“都是男人，睡一张床而已，媳妇，不是我们想的那种意思。”
　　“不是！”陆无为要崩溃了，“就是……我喝了点酒，没把持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真睡了？！”咚咚长吁短叹。
　　信息量大得有点吓人。
　　黄灿灿率先给陆无为支招：“那你喝了，他没喝？”
　　“没。”
　　“那还有什么要问的，他也喜欢你！”黄灿灿下了定论。
　　咚咚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质问他媳妇：“你怎么知道？”
　　“你傻啊，祁栩要是不喜欢陆无为，能跟他睡？既然他心里也有陆无为，这说明两人就有戏！”
　　咚咚吸了吸鼻子，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所以……陆无为之前跟我说，他在大学的时候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只可惜毕业之后就分手了。那个初恋就是祁栩？！”
　　陆无为中肯地点了点头。
　　咚咚狠狠地在脑子上扇了一巴掌：“诶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识人不慧啊，他怎么就没看出来陆无为的取向不正常呢！

　　黄灿灿还在继续这个话题：“陆无为，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怂了！拎不清自己的感情。你让林琳婶帮他找杂物间，又帮他收拾屋子，还把之前张婶编织的小玩意送给他了。你心里既然在乎，为什么不敢面对？既然当年有一道心坎没迈过去，时隔几年又再次偶遇了，这说明你俩的缘分没尽！这个时候是最好乘虚而入的时期！再错过了，小心抱憾终身。”
　　陆无为挠了挠烧红的耳朵：“什么乘虚而入……”
　　“你还自欺欺人呢！来咱们镇上的年轻人，要么工作不顺，要么感情不合，又或者两者都有。祁栩一看就不是工作上的问题，他这么优秀，肯定是失恋了！”黄灿灿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给陆无为指点迷津，“他失恋，你去疗愈他，去打动他，跟他重归于好，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我之前看的言情小说就是这么写的！”
　　陆无为：“……”
　　咚咚不解：“你看的什么小说？”
　　黄灿灿来劲儿了：“退婚后，总裁的漫漫追妻路！”
　　陆无为：“……”

　　酒足饭饱，已经十点过了，秋夜寒凉，咚咚提议让陆无为在他家睡下，明天再回去。
　　陆无为婉拒了。
　　他开着二手桑塔纳回家时，一颠一颠的，脑子也混乱的很。
　　他跟祁栩大学时期的回忆如同涨潮一般，一层一层地涌上心头。
　　他实在没法集中记忆力开车，便把车停在了路边。
　　田边的路灯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陆无为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有些狼狈。
　　他茫然地打开了车窗，萧瑟的秋风倒灌入车内，陆无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把车窗合拢了些。
　　他告诉自己，不能跟过去一样得过且过了。
　　黄灿灿说得没错，既然发生了，就得正视这一段感情，不能再逃避。
　　当初的分手是自己提的，现如今想和好，被伤害的祁栩反倒没有拒绝，这说明对方已经释怀了。只有他一直在纠结和挣扎，原地踏步。
　　陆无为下定了决心，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