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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陈雪韵 ...

  •   “嘟——嘟——”
      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了。
      “儿子。”
      声线温柔甜美,乍一听还以为讲话的人只有二十多岁。
      陆无为听到称呼,鼻尖一阵酸涩。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声音喑哑了:“妈……”
      “快小半年,一个电话也没有,我还以为你真就要在外面漂泊一辈子,不打算认我了呢。”
      陆无为擦了擦湿润的泪眼,面颊上是挂着笑的。
      从南极离开之后,他已经整整五年没回过家,每次跟家里人通电话,还没入正题,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淌。
      “我爸,他身体怎么样了?”
      “血压有点高还老爱吃炸鸡!还炸鸡配冰啤酒!我是死活管不住他了。”母亲长叹了口气,没有怨,更多的是老夫老妻之间的爱,“我是管不住他!跟你一样倔驴脾气的,还就只有你这种同类人能降住他。”
      “陈雪韵,拿出你在课堂上叱咤风云的手段来。”
      陆无为在田埂边坐下,弓着大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你可是人民教师,有什么纨绔你降服不了的?”
      “臭小子!没大没小!”陈雪韵用撒娇的语气骂他。

      陆无为从小跟阿公阿嬷在新竹长大,阿嬷是个典型的老闽南人,打小就把孙子捧在心尖尖上,惯得他一副飞扬跋扈,上天入地的猴儿性格。
      一上初中,陆无为的老爸陆有才工作才清下来,他每回去新竹看儿子,父慈子孝不到半天,就开始骂他儿子不上道。阿嬷护孙子,每次都会拦在儿子面前,呵斥他对孙子好点,他就一个孙子了,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陆有才没空带儿子,在他母亲的思想观念里,就没有资格在孙子面前指手画脚。
      陈雪韵的思维方式跟丈夫完全不同,她见儿子打小就好动,不仅不急,反倒高兴,总说男娃就要好动,调皮才好。太老实了,长大容易吃亏。
      陆有才没有媳妇的口才好,每回都吵不过,只得捂着胸口,假装大口喘气:“陈雪韵!你就惯着他吧!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事实证明,陈雪韵不愧是人民教师出身,她的育儿方法是科学且有效的。
      陆无为虽然小时候被阿嬷教得顽皮捣蛋,却懂礼貌,嘴甜得很。方圆几里没人不知道陆家有个相貌好,还懂事的孩子。
      听了几回邻居的好话,陆有才的心就飘了,以前还会骂儿子,现在是越看他儿子越顺眼。
      甚至连媳妇的话也不听了,就听陆无为的。

      “你阿嬷想你了。”陈雪韵温柔的话语像娓娓道来的念诗。
      “来呗!台北到林阳坐飞机才多久?”陆无为笑完就打趣她,“我阿公小时候总在我耳边念叨,就想在天安门前照一张相,没等到我长大,他就过身了。趁现在阿嬷的身体好,你和我爸得带他出来多逛逛。”
      “你阿嬷现在可会享受了,可不用我们!”陈雪韵说起家事就滔滔不绝,仿佛跟儿子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说,阿嬷年纪大了还闲不住,上上个月参加了一个老年合唱团,上个月参加了一个国际舞老年大赛,上个星期刚报了个去泰国的夕阳红旅行团,就连她这个做媳妇的,都没有她这么丰富的生活。

      母子俩的聊天涉猎很广泛,从家务事聊到了工作。
      陈雪韵每次跟陆无为打电话,都要抱怨她有个特装的同事。以前晒衣晒包、晒老公,这段时候开始晒娃了,给女儿报了各自兴趣班,什么钢琴书法英语报了个遍,她甚至都怀疑孩子会不会年纪轻轻就抑郁了。
      陆无为也不打断,总眯着眼,笑着听他母亲说八卦,就好像听多了,这事儿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似的。

      陈雪韵突然想起了昨天那通电话。
      她昨天本想打电话找儿子求证的,奈何她昨天批学生的作业太晚了,浑浑噩噩就睡过去了。今天白天又得上最早的一节课,一来二去就给忙忘了。
      恰巧这通电话让她记起来了。
      “昨天蒋璇给我打电话,说给我寄了好几盒云南的鲜花饼。”
      陆无为心里一惊,他觉得蒋璇应该不会只是寄吃的这么简单。

      大三那会儿,陆无为和祁栩恋爱谈得正浓,陈雪韵提出让陆无为带祁栩回家吃顿饭,祁栩总觉得见家长这事心里没底。
      蒋璇就鼓励他见一面以后好相处,蒋璇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台湾,正好他也想借这次机会去台湾旅游。
      也是从那时起,蒋璇认识了陆无为的母亲。
      陈雪韵觉得祁栩哪哪都好,蒋璇也是个懂礼貌的,三个人关系处得极为和睦。离开台湾前,还相互加了联系方式。
      这些年,蒋璇逢年过节的都会跟陈雪韵打个电话。
      就算后来陆无为和祁栩分了,两人的联系也没中断过。

      陈雪韵喜欢祁栩这个孩子,但奈何分手她也阻拦不住,做母亲的也不好冒昧地去打搅祁栩的生活,便会偶尔给祁栩的朋友蒋璇打电话,问祁栩的近况。
      就连祁栩也不知道,这些年蒋璇陆陆续续买的吃穿用品大多都是陈雪韵买的。
      当然,陈雪韵也瞒着了陆无为。

      “妈……”陆无为更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老跟蒋璇搞单线联系!你跟他又不熟。”
      “又不是我主动联系的他!”陈雪韵不爱听他说这种话,“他惦记我,我作为长辈,当然得跟他处好关系,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陆无为实在没法往下接。
      “他给你打电话,就为了送鲜花饼?”陆无为浅笑一声,“还说了别的吧?”
      陈雪韵嘻嘻一笑,羞涩地捂着嘴。
      怕被人听见似的,她说话很小声:“你是不是跟祁栩和好了?”

      就知道蒋璇会说!

      蒋璇跟祁栩的前男友贺楠处在一起了,蒋璇为了消除内心的愧疚,肯定要做点事来弥补。
      比如……修复祁栩和陆无为的关系,就是最好的方式。

      “也不算和好吧……”陆无为支支吾吾地把偶遇祁栩跳楼、邀请祁栩住在家里、顺道醉酒乱情的事一字不落地全告诉了母亲。
      陈雪韵听得跟坐过山车似的,心情一会儿落到谷底,一会儿上了云端,确实精彩纷呈。
      “我……我是想跟他在一起的。”陆无为走心了,他低着头,折着地上茂盛的野草在手里把玩。
      他把野草杆盘成一枚戒指形状,戴在食指上转来转去。
      “可……可我还没做好准备。”
      “你向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已经伤过他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陆无为说,“我不能头脑一热,想一出是一出。当时想去南极,就急忙忙地分手。现在再一次碰到他,就小鹿乱撞就想跟他和好……这对他不公平。”
      陈雪韵问:“那这次,做好和他一生的准备了么?”
      这一问,问得陆无为手上的动作卡壳了。
      “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陈雪韵说,“在一起之前是谈恋爱,在一起之后就是生活,会遇到各类风风雨雨。在你上大学的时候,是否去南极就是对你们感情的一道坎,可你没迈过去,爱情才会悄然散场。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跟他重新在一起,就要做好两人披荆斩棘的准备。祁栩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珍惜他,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着你的儿子,你很幸运,你能有重来一次的运气。”
      陆无为恍惚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是幸运的。
      幸运的人该去为当初做的事道歉。
      就算祁栩早已经不在意,这声迟到了五年的道歉他也必须要说出口。
      否则,道歉就如同一道横亘在两人感情里的一道裂缝,就算和好了,这道裂痕在经年累月之后,会越来越深,追悔莫及。

      陆无为那一夜,抽了这几个月里最多的一次烟,他一次性抽完三根。
      壮完胆,他才踩紧了油门,往自家的火锅店驶去。
      这一路黑灯瞎火,连火锅店也熄了灯。
      他白天出门之前,就跟林琳婶交代过,今晚不回来吃饭。林琳婶平日里只要陆无为不在,火锅店只要没生意,天一黑就准时上床睡觉。
      在她的认知里,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好的。

      想来,这个时候林琳婶已经睡得很沉了。

      陆无为在偏厅停了车,又从偏厅拧开了一道小木门,绕进了火锅店的大厅。
      大厅内同样黑黢黢的,泼墨一般的黑。
      只有祁栩所在的杂物间的缝隙里渗出来微弱的灯光。
      陆无为的脚步虚浮了。
      他眯着眼,鼓起勇气,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头上的吊顶灯还亮着。
      平时这个点,是祁栩码字的时间。
      人呢?
      桌上的物件摆得整整齐齐,床上也没有褶皱,像今天没人呆过。
      祁栩码字累了,或者腰酸背痛的时候,总会闭着眼,往床上那么一躺,眯上一小会,养精蓄锐之后,再重新开始。

      祁栩的电话没打通,陆无为便火急火燎地上楼。
      走到门口时,他犹豫了,没敢敲门打搅林琳婶睡觉。
      可林琳婶还是被他的脚步声吵醒了。
      一问,林琳婶也不知道祁栩去了哪儿,只说是他下午给隔壁张婶写了一幅字,之后便出门了,灯应该是从下午开始就没关,至于去哪儿了,祁栩也没跟她说。
      陆无为又喘着粗气跑去问张婶,张婶还没睡,仍兴头正盛地欣赏着祁栩的字,陆无为着急忙慌地问了她两遍,张婶才慢慢悠悠地说:“不清楚。”
      其实,他不该这么担心祁栩的。
      他是成年人,肯定走不丢。
      可他更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退怯,祁栩对他失望了,才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一样,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昨晚的事之后,祁栩已经接受了他的感情,明明可以捅破窗户纸的,可陆无为却中途退场了。
      他在这段感情里率先当了逃兵。
      他要挽回。

      这时,火锅店的正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侧着身钻了进来。
      陆无为欣喜若狂,他迫切地想看到门缝里祁栩那张脸。
      直到,纤细瘦弱的身影转身,是林二木。
      他侧过了脑袋,冲陆无为笑了笑:“我以为我妈堵门了!”
      他从陆无为的眼神里看出了慌乱和急切,林二木狡辩说:“我没出去打游戏!我家WiFi信号不好,我就是去附近蹭了一会儿,我看网课视频。”
      “祁栩呢?”陆无为直入主题,“你看到你祁栩哥哥了么?”
      “他没在房里么?”
      林二木好奇地去杂物间绕了一圈出来,来回踱了几回步,他才猛地把头一抬。
      诶呀一声,他全记起来了:“祁栩哥去市里了!”
      “他去市里干什么?!”陆无为问。
      “好像是电脑开不了机,试了好几次都没用,说可能是主板短路了,镇上没法修,得去市里。你别担心他了,他说过晚上会回来的。”
      说完,他自己都意识到不对劲,又诶呀了一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十一点多了,从清岩镇去市里得走很长一段时间的山路。
      弯弯绕绕,崎岖坎坷,夜里走山路危险得很!
      别说公交车,夜里就连出租车和网约车都不一定能有,晚上怎么能赶回来?就算能赶回来,那也很危险!
      陆无为咬了咬牙,发动了自己的二手桑塔纳,往喇叭街上冲。
      林二木追车跑到了县道旁边:“你去哪儿!”
      “找人!”陆无为摁开了车窗。
      “山路危险!你明天再去吧!”林二木是真着急了,“祁栩哥可能今晚在市区住下了呢?”
      这几年陆陆续续都有私家车掉下盘山公路的新闻。
      这么高的悬崖坠车,绝对车毁人亡。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山里会起薄雾,视线特别不清晰,很容易发生事故。
      “他手机关机了,就算住在市区,也得回个电话吧?我去找找他。”
      见陆无为慌张地打着方向盘拐弯,没有停下的趋势,林二木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话音还没落呢,陆无为无视他,踩着油门,冲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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