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子》苏流年啊

17、多灾难

　　祁栩往五号店铺赶的途中，又接到了林二木断断续续打来的好几个电话，催他赶紧过来，他要招架不住了。
　　他的声音在发颤，祁栩细问，他又支支吾吾的，只顾着哭。
　　恰逢国庆，旅游度假区人流量爆增，人来人往的，都快赶上春运了。
　　沿途的小吃文化街挤得水泄不通，可一到五号店的这条街，瞬间就冷清了，只有零星几个游客走走逛逛，也不进去消费，跟相隔不远的小吃文化街像是两个世界。
　　好在街尾聚集了不少游客，围得里三环外三环的，应该能热闹很多。
　　街尾——
　　不对！祁栩一惊，笑容立马收敛了。
　　街尾，那不正是他们租的五号店铺么？

　　林二木看到祁栩，就像抓住了海上飘的浮木。
　　他跑着过来，把眼角的泪痕抹了：“祁栩哥！我爸没跟你一起么？”
　　“你吃完饭就赶来盯装修了，你走之后，陆无为和咚咚喝醉了。”两人往回赶，“到底怎么回事？”
　　“水电工让我找度假区的物业给他评评理，物业那边的经理打电话说这一片已经承包出去了，要我去联系周正。周正就找了一群人过来处理，没说两句，就吵起来了。”
　　“又是周正……”祁栩捏了捏眉心，自打碰到他起，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店铺选址的时候周正推三阻四，签合同的事一拖再拖，等合同好不容易签了，这水电又出了问题。
　　周正频频从中作梗，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等他们往下跳，明显就是刻意为之。

　　“别打了！”
　　祁栩驱散了看热闹的游客，拦开了和水电工扭打在一起的几个穿工装的男人。
　　“都住手！”
　　祁栩扫了一眼这几个来势汹汹的男人：“你们是周正找来的？”
　　那几个人不认识祁栩，没把他当回事，其中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指着他：“你谁啊？我们是谁找来的要你管？你管得着么？！”
　　林二木之前屁都不敢放，这回有了祁栩壮胆，突然就硬气起来了：“他是我们工作室的负责人！你说他管得着么？！”
　　一听这话，众人剑拔弩张的气焰才平息了不少。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付了房租的，也不敢随意撒野。
　　那个混混模样的男人笑了一声：“行，你来的正好，你是负责人，那你就来给我们评评理！周老板让我们几个过来给你们把水电给摆平了，我们几个给你们搞水电，可你店里这几个人死活拦着，不让我们进，还打算抄家伙打人呢！”
　　水电工气不过，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反驳：“是你们先动的手！你们一进来二话不说就要重新弄水电，那我辛辛苦苦干这么久的活，我的工钱谁付？”
　　“水电弄成这个鬼样子，你还想要钱？”男人呸了一口唾沫，“你去，你去度假区外面顺便拉一个小孩，闭着眼睛都做得比你好！”
　　“你骂谁呢？！我在这镇上做了十多年的水电了！徒弟都出师了！正儿八经的房子哪回出现过像今天这种状况？我看，你们之前的租户水电接的就有问题！我只是按照祁老板的要求改，怎么可能会出错？！”
　　“你这话说的就问题了。蔡老板之前这家店铺是租过几天给临时商贩，可他们用得好好的呀，怎么到你们这儿就有问题了？我看，不是地方有问题，是你们人有问题！”
　　“你再说一遍！”
　　“行了！”祁栩喝止了双方，“今天节假日，都少说两句！”
　　两方各执一词，都说对方的不是，祁栩自然不会偏听一方。
　　专业的问题祁栩不懂，但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总而言之，双方都有问题。
　　水电工有问题。这个水电工是镇上一个老乡介绍的熟人，祁栩好几次都撞见了他干活磨洋工，偷工减料的，碍着陆无为的面子没当场揭发他。
　　而这家店铺初始的水电布局也有问题。多乐姐在饭局上就说了，当初这家店铺是开发商看她一口气拿下了好几个大的商铺，一起打包送她的。送的小店铺，开发商做的水电布局能好到哪里去？
　　双方都有问题，祁栩不能激发矛盾，只得先安抚住大家的情绪，和稀泥。
　　水电工是镇上本地人，怠慢了他日后损的是陆无为的形象，祁栩便让林二木带着水电工去附近买包烟，当赔礼。又忙活着给店里几个工人一人买了一瓶饮料，好生招呼着，这大下午的，大家吵了这么久，也都口干舌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个农民工都给了他面子。

　　吵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后还是惊动了度假区的物业经理。
　　经理一上来，就对祁栩表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是国庆长假第一天，园区大大小小、芝麻粒大的事都要我操心，我又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实在是忙不过来。祁老板，附近这一片游客量大，万一闹大了，对度假区的影响也不好。你以后这家店还要靠度假区营生，不能砸了度假区的招牌是不是？咱们还是要和气生财。”
　　“这事多乐姐怎么说？”祁栩也不兜圈子。
　　“多乐姐？”物业经理挠了挠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哦，你是说蔡老板？”
　　物业经理听出祁栩跟蔡老板关系非同一般，立马就毕恭毕敬起来：“实不相瞒，这家店确实是承包给了蔡老板，如果是度假区蔡老板其他的店铺，我们物业肯定是要管到底的。可毕竟你这家店吧，又窄、又小、还在街尾，当初做规划的时候，都有想过把那片直接拆了做过道的！当初要是没有那个店，压根就没有现在这个麻烦了。”
　　“可现在店还在，我们就得要个说法。”祁栩说。
　　物业经理说：“后来，这不是又换了好几波人么，那窄小的店铺起是起来了，可设施做的就没有一般的店铺正规，水电确实也不太合理，这不才一起打包给了蔡老板么。”
　　说到这里，他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物业也没收这家店的钱，那肯定也管不了这件事啊，对不对？”
　　物业经理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一句话：物业管不了，还是得找多乐姐。
　　林二木买完烟回来，就在物业的办公室听墙角，听经理弯弯绕绕说了一堆，还是在撇清干系，他之前积累下来的怨气直冲脑门，怒不可遏地推门进来。
　　林二木厉声喝道：“那好端端一家店，物业不管，东家不管，谁管啊？合着这家店是我们自己找人盖起来的呗？！那是不是房租也不用掏了？我们盈亏自负！”
　　“你懂什么？”经理唯唯诺诺地拉开他，低声说，“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我就是个小小的经理，我发话没人听的。而且你们来找我那也是治标不治本，根本还是在蔡老板那，她才是这家店真正掌权的。”
　　“你以为我们不想找她么？”林二木喝道，“那也得见到真人啊！”
　　“她现在在外地出差，得这个月中旬才能回来。”祁栩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远水救不了近火，总不能等她回来，再开工吧？”
　　桌上的手机嘟嘟地震动，经理说了声抱歉，走远些接了个园区投诉的电话，让他赶紧过去处理。
　　祁栩知道他们这事儿确实麻烦，找经理也于事无补，只得放他走。
　　经理是个明眼人，看出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走前还背着林二木偷偷给祁栩支招：“这点小事，以前压根蔡老板都不管！这是明摆着周老板成心跟你们过不去。你也知道蔡老板在外地，天高皇帝远的，所以这事儿你们还是得跟周老板聊。你是不是哪得罪他了？”
　　祁栩冲他尴尬地笑了笑，心里记下了。
　　哪是我得罪了人家？
　　算起来还得怨陆无为，谁让他魅力这么大，勾得多乐姐跟他关系这么好，引人家未婚夫嫉妒。

　　出了物业，祁栩就在五号店铺外打量，看了许久。
　　装修把里面搞得乱糟糟的。
　　跟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如果当初不是他自作主张，定了这五号店铺，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出这么多麻烦。
　　饭局上，他就该直接坐在陆无为和多乐姐中间，将两人隔开的。
　　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却被周正搞得以公谋私了。
　　“祁栩哥——”
　　清凌凌的嗓音一下子把祁栩从自责里拽了出来，他低头目视着声音的来源。
　　林二木比他矮了一个脑袋。
　　祁栩从心底里萌生出一番愧疚，对林二木、对林琳婶，还有……对陆无为，他们对自己这么信任。
　　“嗯？”祁栩吸了吸鼻尖，笑着回应他，“怎么了？”
　　“低头。”
　　祁栩哥的眼眶都泛红了。林二木猜到了什么，忽然抬起手，用手背在他的鼻头上蹭了一下。
　　他的手背上有汗，触感湿湿黏黏的。
　　祁栩不太适应被人摸鼻子，更何况面前这个小孩都比自己小了快一轮了。
　　林二木看他心情大好，这才双手插兜，大步向前：“我爸说，摸摸鼻子可以缓解焦虑和不安。”
　　“滑头！”祁栩快步跟上他。
　　“没事的！这点小事才哪到哪！我要全都趟过去！让摄影工作室做大做强！”
　　“那你给我打电话还哭哭啼啼的……”
　　“别拆我台么……”

　　刚好都到了镇上的繁华地段了，祁栩决定找个打印店把今天拍的婚庆照片洗出来。
　　单反是林二木背的，今天拍了一上午，就剩下一块备用电源还有半格电。
　　陆无为对着屏幕翻来翻去，总觉得拍的哪哪都有问题，没几张能用。
　　林二木态度却和他完全相反，翻一张就说一张好看，让他别要求太高，要多留些底图。就算不全洗出来，考在硬盘里留给薛叔以后当纪念也是顶好的。

　　他俩选的这家打印店人不算多，祁栩挑挑拣拣了五十多张图片，让他们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就招呼林二木去附近买U盘。
　　冲洗、裁剪和装订都需要时间，祁栩实在等得无聊，就挎着单反去附近闲逛，顺便拍点照片。

　　小镇的中心地段商业化很严重，一条街几乎全是快餐和饮品店，祁栩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出了商业街。
　　他看到了一条延绵百米的长廊，长廊的一侧是一条清澈的溪流。
　　不少身着汉服的少男少女们在长廊里摆着姿势，用手机拍照。
　　一河之隔，这面是现代商业，那边是古朴自然，虽然碰撞得有些违和，却在这日薄西山、落霞千里的黄昏景致里，显得跟其他地方与众不同了。
　　祁栩又拍了几张风景照。

　　长廊深处有几个胆子大的、穿汉服的女生看祁栩随身带了单反，认定他摄影技术好，大着胆子请祁栩帮忙拍照。
　　刚好祁栩也想拍点什么，便应允了。
　　镜头里，那位汉服的女生侧倚着长廊的栏杆，手持一把素色油纸伞，目光幽怨地注视着小河的尽头，似是在期待故人归来。
　　表情和动作都有故事性，祁栩满意地按下了快门。
　　女生看了预览图，双手捂脸，大呼惊艳，更加不舍得他走了，拉着几个游玩的姐妹来找祁栩。
　　祁栩给她们一人拍了几张，在单反没电之前，他才把照片传到手机里，隔空投送给一位女生。
　　至于后面选照片的事，祁栩也管不了了，卯足劲撒丫子往回跑。
　　为了赶时间，他抄小道绕到了长廊的对面，打算走石桥的那条路回打印店取照册。

　　天色渐晚，祁栩取了相册，林二木还没回来。
　　祁栩心急地朝着街道两侧四处张望。
　　忽然，他的目光被两个人吸引住了，祁栩彻底石化住。
　　两个身形相貌都很眼熟的人从一个纪念品销售店里出来，亲密地搂着背。
　　其中一位身形瘦弱的男生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由于风衣快裹住小腿了，所以看不出裤子的款式，脚下还穿了双英伦鞋，不累么？与他那身复古穿搭相比，头上那顶纯白色的棒球帽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顶棒球帽是祁栩送给蒋璇的生日礼物。
　　蒋璇身边那位则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卫衣，留的还是贺楠标志性的三七分发型，那还是祁栩拉着他去理发店挑的。
　　街上没人路过的时候，贺楠就会不经意地去牵蒋璇的手，
　　蒋璇多数时候会刻意避开，但他眼神里绝对不是厌恶，更多的是欲拒还迎。
　　如果说三个月前，祁栩只是凭借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推测他俩的关系不正常，那现在，眼前的一切就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的第六感很准。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祁栩并没有表现得很震惊，反倒是如释重负。
　　他侧过身去，呼出一口长气，有种水落石出的酣畅感。
　　反正分手已经提了，人也被他拉黑了，留在蒋璇公寓的所有物品在祁栩离开之前也都清空了，自己跟他们已经彻底划清了界限，再也没有关系了。
　　祁栩这样安慰自己。

　　也许，是他心里曾经有过贺楠的一席之地，自己曾经喜欢过他。
　　也许，从大一起他就把蒋璇当做自己最好的兄弟，感情好到毕业之后还合租了同一个公寓，虽然公寓是蒋璇全款买的，自己顶多是借住。
　　祁栩的心还是像被一根根细针扎了一下，不疼，却千疮百孔。

　　大学毕业之后，最重要的两个朋友就站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对面，可自己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祁栩承认，他不够果敢。
　　他怂了。
　　可现实并没有因为他怂，而放过戏谑他的机会。
　　林二木去买U盘，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赶上了这个荒诞的时刻回来了，还扯大嗓子冲他吆喝：“祁栩哥——”
　　祁栩：“……”
　　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U盘买回来了！我跟你说！我跑遍了这附近的好几条街都没看到卖U盘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还好在附近碰到一个姐姐，她看我实在着急要，就低价卖给我了！薛叔应该不介意二手的吧！”
　　说罢，他伸出了笔直的胳膊，手一撒，掌心冒出来一个Hello Kitty的U盘。
　　Hello Kitty瞪着两个椭圆的大眼睛看着祁栩，像极了此时此刻祁栩的表情。
　　祁栩身体一激灵，不说二话，搂着林二木的脖子，背对着街，横着往停车的方向走：“你叫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耳朵不好使！下次大庭广众别叫我名！”
　　“为什么？”
　　“哪这么多为什么？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是非之地？祁栩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为什么要学螃蟹走路？”林二木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了，“我跑回来的，一身汗呢，你搂着我的胳膊我不好走……”
　　“当然是回家了！还能去哪？”祁栩压低声音，都想钻进地底下，“我都没嫌弃你一身汗味……”
　　“那个……车停在那边。”林二木无情地指了指反方向。
　　祁栩：“……”
　　祁栩在脑门平静地拍了拍，刚要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祁栩？”
　　那声音轻快、张扬、还带了点富二代的嚣张味，是蒋璇无疑。
　　完了，这是祁栩当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