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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挡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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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高三还没开学，整个学校现在只有高一。
白天军训，晚上上晚自习。
军训服穿了一天，被汗水浸得湿透，所以虽然累，邵相宜还是坚持回家，把军训服洗好晾晒，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公交车回学校。
邵相宜从小身体素质就不太好，军训对她来说还不如催命，一来一回就没了胃口吃饭。今天的公交车还颠簸得厉害，她有些晕车，现下低眉耷眼地拖着步子往教室走。
去高一的教学楼要路过操场，不知道那群男生哪里来得那么大精力，刚刚训练完还能热火朝天地聚在操场上打篮球。
邵相宜不会打篮球，甚至看不太懂篮球。准确来说跟运动有关的东西邵相宜都不太擅长，晁佳恩篮球倒是打得很好，曾经尝试教过她，后来因为教了一个下午，邵相宜竟然连运气球都没投进一个而作罢。
所以邵相宜眼神没注意到操场上半分。
落日西沉，微蓝的晚空中逐渐浮现一弯浅淡的月牙，裹在云层里，轮廓模糊。
难得刮起了一点轻柔的晚风，拂起邵相宜的发丝，她发热的面颊感到轻微的凉意，晕乎乎的恶心感稍有缓解。
风声掠过大片的香樟叶，发出窸窣窸窣的音调。
突然，操场上传来一声惊呼，邵相宜没注意，只当是打篮球的声音嘈杂。
直到又听见有人骂了一句脏话，一句清楚的“躲开”唤回了邵相宜的注意。
她扭过头，迎面一个篮球直直向她飞来。
速度极快。
邵相宜大脑宕机了一瞬，终于意识到那篮球的目的地是她，却已经来不及反应，脚下仿佛踩着胶水一样动弹不得，眼看篮球马上要以极快的速度砸到她的脸上，邵相宜只好认命地闭上了眼。
心中默数了三秒，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只听到“嘶”的一声闷哼，耳畔仿佛被篮球疾飞搅得急速流动的空气乍然顿了下来。
风跟着停了。
邵相宜微微睁开半只眼睛，目光所及是一个少年的胸膛，他正挡在她的身前，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
这人大概高了她一个头，邵相宜抬头，撞入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他也正看着她，于是两人视线恰好相对。
是程寄舟。
“没事儿吧？”
程寄舟的声音温润清和，让人想起春雪初霁时一点带着暖意的冷。
邵相宜愣愣地摇摇头，见他顺手抄起在地上弹滚的篮球，向篮球场的方向扔了过去，招了招手：“打球看着点儿人。”
那边传来道歉的声音，被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盖过，让邵相宜听不太真切。
程寄舟转过身去时，她瞥见他的侧脸。
流畅的下颌线，一道窄而深的双眼皮自薄薄的眼皮上横出，眼角微微下垂，有几根发丝在暮色中微微晃动。抛出篮球时微微绷紧的手臂上，突出几根明显的青色血管。
说话时轻轻勾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露出若隐若现的虎牙。他鼻侧的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笑时轻轻牵动，而后微微俯下身来，呈一种几乎与邵相宜平视的视角，柔声道：“下次在操场边记得不要低头，很容易受伤。”
他顿了一下，语速有一点轻微放慢地喊了她的名字：“邵相宜同学。”
这个角度让邵相宜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那样漆黑的瞳孔，黑得发亮，没有一丝杂色，带着一种赤/裸而直白的坦荡。
“你记得我？”也许是惊魂未定，邵相宜嘴比脑子快，忘了道谢，却问了一个很没水平的问题。
毕竟开学的自我介绍像是工厂里的流水线产品，她到现在班上都还有一大半的人没搞清楚名字，按班级训练的四天，她跟程寄舟没说过一句话，昨天又分了男女方针训练，除了晚自习，连面都很少见。
邵相宜又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实在没想过程寄舟会记得她的名字。
“难道你不记得我吗？”程寄舟自然地反问她。
邵相宜连忙摇了摇头，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程寄舟歪头，看上去像是不信，有些调侃意味地问她，“那我叫什么名字？”
程寄舟说话时很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而邵相宜恰恰喜欢回避，这样无从躲逃的对视让她有些紧张：“程……程寄舟。”
晚风摇曳的黄昏里，邵相宜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又出汗了。
替她挡下篮球的人已经转身向前，直到邵相宜看到他白色T恤的背面一个灰扑扑的篮球印子，在心脏跳动的沉闷响声中，才终于想起，她还没有道谢。
泛滥的香樟树，泛滥的一望无际的绿，泛滥的令人柔软的几乎要融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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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
脸颊突然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邵相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便看见晁佳恩站在自己面前。
她手里握着两罐冰可乐，罐壁挂着晶莹的水珠，刚才就是用冰可乐贴了贴她的脸。晁佳恩把可乐塞进邵相宜手里，自己拉开另一罐的拉环，喝了一口，畅快地舒了口气，奇怪地问道：“我跟苏意一进来就看你发了半天呆，怎么了？”
冷意化作水珠留下易拉罐，沁入邵相宜手心，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一只手偷偷合上了翻开的书页。
晚自习还没开始，军训期间又不正式上课，所以哪怕是年纪最好的班，气氛也仍旧散漫，喧闹得有些过分。
晁佳恩下巴卡在易拉罐上，看着教室右前方聚集的三五个女生，撇了撇嘴：“你说陈思涵平时都吃些什么？”
“你说什么？”邵相宜没搞明白。
苏意捂着嘴笑，给邵相宜指了指，压低声音说：“她在羡慕陈思涵呢。”
邵相宜顺着苏意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米黄色碎花裙子的女生被围在几个人中间，她个子高挑，五官明媚，裙子掐出腰线，有种瘦而匀称的美丽，和还没脱去稚气的同龄人相比，气质要成熟很多。
“没关系宝贝，你还有我们。”苏意摸了摸晁佳恩的头，以示安慰。
晁佳恩在邵相宜和苏意身上上下扫了两圈，扭头闭上了眼睛：“你俩算了吧，你俩已经背叛我了。”
邵相宜捏了捏晁佳恩的脸，“你也很可爱啊。”
这是真的，晁佳恩是圆脸，还有一点婴儿肥，是那种可爱灵巧的长相，和陈思涵根本就不是一挂的长相，自然没有比较的意义。
晁佳恩捧着自己的脸，把脸颊肉一个劲儿往上推，伪装成自己是瘦脸，苦兮兮地说：“可是我不想要可爱，我想要美丽。”
陈思涵身边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陈思涵捂着嘴笑了起来，又害羞地去拍那个女生，一扭头躲进了旁边女生的怀里。
苏意摇摇头：“校花姐姐固然美丽。”邵相宜猝不及防被苏意拉过了手，“我还有相宜妹妹，不怕。”
邵相宜诚实道：“我比你大。”
苏意抗议：“你太煞风景了。”
晁佳恩转身捧着邵相宜的脸，非常认同苏意的话：“我家栀子确实漂亮，不比陈思涵差。”
邵相宜和陈思涵就更不是一挂长相了，邵相宜纤瘦，脸部线条柔和，淡眉杏眼，眼瞳的颜色又比一般人浅很多，透出一种清冷淡漠的目光。
“不过男生是不是都喜欢陈思涵那种长相。”晁佳恩小声讨论。
苏意：“一个比较广为人知的消息，路今白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晁佳恩说，“但你不觉得岑西跟陈思涵长得有点像吗？”
岑西就是路今白的女朋友，比路今白大一届，现在在明德艺术班。
“这个我也没见过。”邵相宜一看晁佳恩扭过头就知道她要问什么，火速说明情况。
“是有点像。”苏意琢磨了下，觉得两个人是有点像，同情地看了眼晁佳恩，“看来就算路今白以后分手了，你也没机会了宝贝。”
晁佳恩白了苏意一眼，丝毫不受打击，沉浸在被认同的兴奋里，“是吧，程寄舟也是，他这么模范一好学生，竟然还为陈思涵打架。”
“打架？”邵相宜被这句话夺走了注意力，忍不住加入了这个话题。
苏意“一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把脑袋凑了过来，开始给邵相宜科普：“程寄舟在一中当了三年的年级第一，关键除了成绩好他人品还好，没有不良嗜好，连脏话都不说一句，三好学生的模子简直是照着他刻出来的，这么一人初三差点背了处分，你猜——”
“我来我来，你这铺垫也太长了。”苏意的话被晁佳恩一把掐断，“他被处分就是因为陈思涵，他俩一个班的。陈思涵初中就可出名了，长得漂亮，又会跳舞又弹钢琴的，成绩还好，算我们一中校花吧。当时我们年级有个男的喜欢陈思涵，被人家拒绝了，结果那傻逼直接去骚扰陈思涵，带着几个小弟堵着人家，问陈思涵要不要跟人家谈恋爱，最后被程寄舟教训了，好家伙哥们儿一打七，闹得可大了。”
“不止如此。”苏意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她们，“那男的咬死了是程寄舟找事儿，偏偏程寄舟也不说他为什么打架，差点就给他处分了，还是陈思涵自己跑到办公室，跟老师说明，处分才没落下来，其实学校也不想让处分他，他爸是恒宇的董事长，投资明德都是洒洒水的事情，谁犯得着得罪他家啊，陈思涵一出来刚好找了个保护同学的由头。所以后来大家都猜，程寄舟不愿意说是因为不想影响陈思涵的名声，毕竟骚扰她的那个男的远近闻名的一个小混混，要不是家里小有点钱，还能在一中混那么久日子。”
邵相宜忍不住把目光又落在那个窗边的身影，也许是觉得教室太吵，所以带着耳机，正低头做题，衣服后面还留着篮球砸上去的印子，只是淡了一点。
学校里偷偷带电子产品的很多，但很少有像他一样这么大胆的人，直接在教室里就把耳机挂在耳朵上，晁佳恩说因为这是超级模范生的特权，程寄舟就算是把手机当着老师面拿出来，老师也只会觉得他是为了检索学习资料。
邵相宜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一个女孩打架，差点背上处分。
她又看了一眼陈思涵，她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只留给邵相宜余光里一截修长的脖颈。
邵相宜突然记性很好地想起来，自我介绍的时候陈思涵说她喜欢跳舞。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八卦时间到此为止。
邵相宜低下头，翻开一页数学书，看着扉页上被悄悄写下的字句，想了想，用笔划去了，只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被划去的是女孩乍起的文思，偶尔发作的文艺病。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被划去的其实是才上眉头，却下心头的一段隐秘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