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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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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的夏直到八月底，仍然不见颓势。
太阳沉了一半，天色被霞光染成瑰丽的一片，湿热的暑气才稍微消退。
空调嗡嗡散着冷气，被吱吱呀呀转的风扇转开。
教室里人不多，今天是高一第一天开学的晚自习，很多生脸，是以不太热闹。
因为晁佳恩要选角落的位置，所以邵相宜陪她一起来得很早。
晁佳恩梦寐以求的教室角落这时还没被人抢走，按她的说法，这个位置窗外风景独好，上课打盹偷食好躲避老师，出行方便不受妨碍，属于进可攻退可守，堪称风水宝地。
两人在选好的位置上坐下，邵相宜靠窗，晁佳恩靠走廊。
晁佳恩把书包往前座一扔，立马蔫在座位上，像只有气无力的小狗。
邵相宜知道晁佳恩怕热，看她的样子好笑又有点可爱，从书包里掏了本薄一点的习题册子给晁佳恩扇风，顺便问了一嘴，“你书包怎么放在前排？”
晁佳恩说：“我帮我另一个朋友占的，等会儿你就见到啦。”
晁佳恩的另一个朋友没一会儿也到了，是一个戴着眼镜，鹅蛋脸，很书卷气的女孩。
叫苏意，汝南一中的，和晁佳恩一个班。
邵相宜伸出手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邵相宜。”
听到她的名字，苏意惊喜地叫了一声：“哇你就是邵相宜啊！”
邵相宜眨了眨眼，有点懵：“你知道我？”
苏意说：“当然！一模的时候你考了第一，你知道考赢程寄舟有多难吗？太厉害了，佳恩就差拿着成绩单在我们全年级巡回一圈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苏意看起来文静，但性格和晁佳恩很像，都很活泼，邵相宜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有些害羞地垂下了头。
苏意说完邵相宜，又开始说起了现在这个班：“不过我报到那天看了一下我们班名单，都是熟人。”
晁佳恩点点头：“我数了，二十多个都是我们学校的。”
这个数字很正常。
明德高中是近几年汝南高中里的后起之秀，作为一家私立高中，明德的学生蝉联了近三年来的文理科市状元，名声大噪。
其实归其原因，是因为有钱。
明德通过高价聘请名师，从其他学校挖了很多骨干教师，大搞退休的经验教师返聘，教师竞争也很激烈，以至于师资力量空前强大。
所以越来越多优等生看重这里的资源，选择来明德就读。明德还给优等生奖学金以及按分数学费减免等优待，吸纳的优质生源就变得更多。邵相宜就是其中一个，她是市第五名，在和另一所很强的公立高中比较后最后选了明德。
无他，资源同等下，明德会给她奖学金。
而进入明德，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择校费。明德的名声让很多有钱的家长愿意付出高额的择校费把孩子送进来，不过这种方法和邵相宜没什么关系。
而晁佳恩的中学在汝南一中，这时整个汝南最好的初中，全市今年中考前十有六个都来自一中。何况这个班是明德最好的实验班，所以这个班里汝南一中的人占了一半并不奇怪。
三人正聊着，教室的前门被推开了，一群男生吵吵闹闹地涌了进来，手上抱着累成小山的教材。
走在最末尾的男生很打眼，邵相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了过去。
男生穿了一件半袖的黑T，稍稍有些宽松，露出了一节锁骨。那书很重，所以把书放在讲台上时，他轻轻甩了甩手，手指修长，骨节明显。
苏意靠过来咬耳朵，感叹道：“在一中看了三年，再看还是忍不住说，程寄舟确实帅啊。”
听见名字，邵相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人群中最打眼的男生，已经和另一个男生回了座位，他靠在窗边，在和身边的人低语。
晁佳恩瞥了一眼，凡心不动，“不如路今白。”
“你觉得呢？”
邵相宜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苏意和晁佳恩的对话里，突然被问到，没反应过来：“觉得什么？”
晁佳恩指了指落座在窗边的程寄舟：“你觉得程寄舟跟路今白谁帅？”
晁佳恩对路今白见色起意了三年，坚信路今白是整个汝南最帅的人，其主要原因是晁佳恩说路今白有五分像她的偶像驰野，奈何路今白年纪不大桃花不错，晁佳恩还没来得及下手人家就已经谈上了恋爱。
邵相宜很诚实：“我没见过路今白。”
言下之意，没见过，所以不评价。
晁佳恩叹了口气：“太遗憾了，谁能想到路今白中考失利，竟然没进一班，不然你就知道汝南小驰野不是白叫的了。”
有男生抱了一堆矿泉水回来，遥遥喊了一声“舟哥”，矿泉水瓶呈一个很圆滑的弧线越过过道，程寄舟回首，长臂一伸，稳稳握住瓶身。
邵相宜又看了一眼，正对上一个略显冷淡的侧颜。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说程寄舟这个名字。
她在汝南六中三年，这个名字就伴随了她三年。
每次市联考的第一名，大半时间都被他霸占，让其他人偶尔的登顶，都变得像是侥幸。
邵相宜所在的汝南六中作为全市最烂的初中，旁边矗立着一所职业中学，周边环境鱼龙混杂，学校升学率连年下降，可以说学校里至少有一半人都是混子，还没等毕业就直接输送隔壁，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因为常年和旁边职中的学生一起混，学校里打架斗殴屡见不鲜。
在这样的学校里，蝉联三年的年级第一对邵相宜来说并非难事，老师对她的期望也不断拉高，一中程寄舟这五个字成为了一杆插在目标分数线上的旗帜。
连年级主任都会对她说：“邵相宜努力，争取把一中的程寄舟也考过去。”
邵相宜觉得她的心情有点奇怪。
一个素不相识却已经存在于自己生活中很久的名字，就像一个打满绳结的秘密，在远远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变得有些别扭了起来。
直到前座有人落座，在她的本子上投下一片阴影。
“没座了，我坐这儿了哈。”
邵相宜思绪被截断，一个男生坐在了她前面，他皮肤略黑，头发留得很短，个性看起来大大咧咧。
男生是搬书回来的，渴得厉害，急匆匆拧开一瓶矿泉水，两口就喝了半瓶。然后转过身来，看到邵相宜的时候，眼神顿了一下，然后很快露出一种不符合他长相的腼腆笑容：“同学你好，我叫李尚元，尚书的尚，三元及第的元，汝南一中的。”
显然，李尚元和晁佳恩、苏意都认识，所以只和邵相宜作了自我介绍。邵相宜正准备张口回应，突然听见黑板擦发出两声有力的敲击，四人一起往讲台看去，黑板旁站着一个男人。
“都安静下哈。”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我是你们高一的班主任，我的名字叫李军，教你们物理。”
李军很瘦，以至于显得有一点点的驼背，鼻梁上架一副金色镜框的眼镜，眼睛不大，却很锐利。这会儿不说话时，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很严肃。
他从粉笔盒中抽出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你们这里很多人都是各个初中升上来的佼佼者。但是有些话说在前头，到了高中，就是一个新的起点，不要觉得自己已经在一班了就可以一劳永逸，后面其他班的同学都对你们虎视眈眈，如果你们成绩往后掉了，那高二分班之后还能不能在实验班……”
李军在讲台上开大会，晁佳恩脑袋贴过来和邵相宜开小会：“我跟你说，我们班主任就是明德从新光挖过来的，听说他管学生特别有一套。”
新光中学，是汝南另一所很强的公立高中，邵相宜之前就是在这两所学校中纠结。
“你们从明天开始先统一进行军训。军训期间，先指定一个代理班长。”李军声音不停，他锐利的眼神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窗边，点了一个名字，“先由程寄舟负责班上的事情，为同学们做好服务，你上来做个自我介绍，然后从第一排跟上。”
邵相宜看着被点到名的男生应声站起，走到讲台上，微微欠身鞠下一躬，神色淡淡，“大家好，我叫程寄舟，来自汝南一中。大家军训期间有事直接找我。”
晁佳恩又开始在耳边跟邵相宜八卦：“我跟你说，程寄舟他爸就是恒宇的董事长，去年他爸还投资了明德，现在是明德的校董，太好笑了，当时我们年级有女生说要跟他考去一个高中然后追他，有人就问，你不怕人家爸爸抓你跟人家儿子早恋哦……”
晁佳恩低声咯咯笑了起来，见李军目光扫到这里，忙捂住嘴坐直了身体，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歪过脑袋小声说：“他跟路今白还是好朋友，两个人形影不离的。以后多盯着他我还能跟着欣赏两下路今白的脸。”
台上自我介绍的同学像流水一样平缓地淌过，姓名、初中和多多指教这三件套从第一个开头的人开始，变成了一套通俗的模板，邵相宜从善如流地加入，把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一个。
她的目光仍时不时像不受控制一样落向窗边。
介绍完自己后的男生再未将眼神投向教室，视线虚虚地越过玻璃窗。
邵相宜跟着看去。
只有一树挺拔的香樟，在夏夜晚风中沉默地投下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