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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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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刚响,楼梯道就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都是为了掐着点离开学校似的。
相较之下,一班就显得没有那么急促。
铃声响完,才有人放下笔开始收拾东西。虽然军训期间还没正式上课,但很多人暑假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开始学习高中课程。
邵相宜暑假的时候在补习机构兼职做过助教,就看见过几个和她同班的同学。
哪怕像晁佳恩这种疯玩了一个暑假的,看到同班人已经学了至少半本书的进度,也忍不住焦虑,趁着晚自习疯狂预习。
邵相宜把还没做完的物理难点必刷塞进书包,抬头看见晁佳恩还没有动作,疑惑道:“不走吗佳恩?”
晁佳恩:“等会儿,程寄舟还没走。”
邵相宜看了眼程寄舟的位置,他以前铃声一打就走,几乎不会多做停留,不知道今天是因为什么,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
邵相宜想,也许是遇到了难题。
他身形懒散地靠在身后的课桌上,有人站起来收拾书包,微微挡住了他,邵相宜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桌子上趴了耙,只看见程寄舟搭在桌上的右手正转着一支黑色中性笔,漫不经心。
“和程寄舟有什么关系?”邵相宜问。
晁佳恩神秘莫测:“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邵相宜看她卖关子,便也耐心地陪着她等,直到教室大半的人都走了,望向程寄舟的视线失去了阻挡,笔在他手里转了一圈终于停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提笔开始写。
程寄舟开始写的时候,邵相宜也知道了晁佳恩在等什么。
一个男生懒洋洋站在门口,抬手敲了几下。
程寄舟抬起头,对门口的人说:“三分钟。”
晁佳恩激动地扯邵相宜的衣角,压低了声音:“路今白路今白,快看。”
邵相宜又看了一眼那个男生,刘海有些过分的长,有几缕遮了眼睛,竟然还没被教导主任孔胖子整顿,一双桃花眼,但眼皮半搭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晁佳恩:“你就说像不像驰野?”
邵相宜评价:“四五分吧。”
驰野的长相更英气一些,而路今白,比起帅,更像是漂亮。
但她对晁佳恩怎么知道路今白会来更感兴趣。
晁佳恩自然而然道:“他跟程寄舟几乎每天都一块走,今天程寄舟没走,那路今白就肯定会来找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让你见一眼路今白,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帅得要死。”
邵相宜顺从地点点头。
窗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面的谈话,收笔合书一气呵成,没拎书包直接插兜离开了。
“走了。”程寄舟路过还靠在他们教室门上,屈起一条腿摆姿势的路今白,有点嫌弃,“别在我们教室门口卖弄风骚。”
路今白伸直了腿跟上,很不赞同程寄舟的说法:“阿舟,这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是没看到刚你们教室的小女孩一直在偷偷盯着我呢,我专门摆好姿势,方便人家欣赏。”
程寄舟嗤笑了一声:“想太多了,自恋是病,你妈没给你治治。”
路今白的妈妈是汝南市同仁医院的副院长。
路今白白了程寄舟一眼:“你还别不信,就你们教室最后一排那俩女生,刚一边偷看我一边笑,我不风骚一下对得起人家吗?”
程寄舟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又嘲讽道:“太风骚了,离我远点,害怕沾上味儿了。”
路今白被程寄舟气得鼻子都歪了,往旁边散了一步:“得,离你远点,亏陈燃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今晚一定把你带去,你这尊大佛我搬不动了。”
程寄舟问:“去哪儿?”
路今白:“他投了一家酒吧,今天刚开业,让我俩去玩儿。”
程寄舟提醒:“明天还有军训。”
路今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还在乎这个?放心,我让我妈给我搞两张证明,你就当安慰我受伤的心了。”
程寄舟对路今白这个样子见怪不怪:“你的心又被谁碎了?”
出了教学楼,程寄舟直接右转,不是车棚的方向,路今白知道他这是要去了,笑嘻嘻地跟上:“哥们儿我分手了,现在需要一醉解千愁。”
程寄舟毫不意外,路今白这个人从小就三分钟热度,小时候学东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爸妈原本还是和程寄舟父母一样,请老师单独授课,后来直接送去少年宫交了钱让路今白凑热闹去了,把特长班上成了人生体验他是头一个。
和岑西谈恋爱也是,说不喜欢吧两个人也谈了一年多,说喜欢吧这厮也从来不见上心,岑西能忍他这么久也是奇迹。
不过程寄舟还是调侃他:“我看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迫不及待下一春了。”
“哎哪有那么快。”路今白谦虚地摆摆手。
两个人说着到了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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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程寄舟推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
喝多了酒,他有些头疼,靠在墙边揉了揉太阳穴,喊了一声“孙姨”。
厨房里走出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
“帮我倒杯水。”
孙姨忙倒了杯水急匆匆走过来递给程寄舟,看他喝了小半杯,才低声对他说:“先生说,等你回来了,去他书房一趟。”
程寄舟抬头看了眼二楼,把水杯递还给孙姨:“好,我知道了。”
程寄舟先回了自己房间,他没换衣服,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点燃了一支,夹在手上。
也不抽,就那么静静地待着。
燃到一半的时候,程寄舟才吸了一口,然后掐灭了,转身走出了房间。
书房的钟表指向一点。
程寄舟从表上的时针上移开视线,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程群。
“你找我?”
程群闻到酒气,皱了皱眉,怒斥道:“放了学不回来去喝酒,你长本事了。”
“军训而已。”程寄舟笑了一下,好像找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怎么,程总,军训我也得拿个军训标兵回来给你?”
“你怎么说话的!”程群听到这话,手重重拍在了桌上,“你的教养呢!”
程寄舟直直地看着程群,突然郑重地开口:“爸,对不起。”说完,他勾着嘴角,忍不住笑出声,问:“这样算不算有教养?”
“你——”程群手指着程寄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拿起手头的书摔了过去,正砸中程寄舟的肩头,然后“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程总教育完了?”程寄舟歪着脑袋问,一副很受教的样子,“那我可以走了吗?明天还要军训,要是迟到了,军训标兵不太好评。”
“你给我滚!”程群喝道。
程寄舟冷笑一声,扭头走了。
与此同时,邵相宜刚从床上醒来。
门外传来钥匙不停怼着门锁的声音,偶尔还有人拍门,她睡眠很浅,所以被这声音吵醒。
听起来那钥匙似乎大小不太合适,始终插不进锁孔,外面的人动作也越来越急,仿佛有些恼火。
邵相宜走出卧室,从厨房拿了把水果刀握在手里,立在门后。因为这门的猫眼被安反了,所以被邵相宜用一张黄色胶布贴了起来,从里面看不到来人是谁,她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用问道:“爸爸?”
“给我开个门,栀子!”门外有一道说话不太清楚的声音响起。
是邵立杰。
邵相宜拉开门,门外是一身酒气的邵立杰,手里握着钥匙,应该是醉得有些厉害,所以开了半天门还没把钥匙插进锁孔。
邵立杰晃晃悠悠地进门,邵相宜把刀放进厨房,出来时就看见他大半个身子已经倚在了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又无奈地转身走回厨房,从糖罐里舀了几勺白糖放进杯子,拿起水壶倒水冲化,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拿给邵立杰。
男人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几口饮尽,又伸手举起杯子,意思是“再倒一杯”,握着杯子的手颤得厉害。
杯底还有没化的白糖,邵相宜就着又倒了杯水,看着邵立杰喝完,接过杯子放下,才对着他说:“喝了水早点休息,你把鞋脱了再睡吧,舒服点。”
邵立杰脑子糊成一团,没太听清,问她:“你说啥?”
邵相宜耐着性子,语速慢了些:“把鞋子脱了再睡。”
这次邵立杰听到了,虽然动作很慢但却很顺从地将鞋子脱下,邵相宜把他脱下来的鞋子搁在门口,回来时听到男人嘴里嘟嘟囔囔。
她凑近了些,酒气熏天里男人嘴里喊着一个名字,芳菲。
芳菲。
田芳菲。
她的妈妈。
拉上了客厅的灯,邵相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出租屋。
是为了方便她上高中而重新租的,开学前刚搬过来。她爸爸邵立杰睡在客厅,那里支了张单人床。她睡在卧室的小房间,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邵相宜重新上床,却因为睡意被打断,翻来覆去好几遍,始终睡不着。于是叹了一口气,起身坐在了书桌前。
无声坐了很久,邵相宜才打开抽屉,拿出抽屉最内侧的一个小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有点旧,上面是一个和邵相宜长得很像的年轻女人,她长得很美,细眉杏眼,黑直的长发像缎子一样洒在胸前,神色间流露出淡淡的哀婉和柔媚。
邵相宜的手指轻轻落在照片的脸上摩挲。
她的思念在安静的夜里,蔓延成汹涌的潮水。
有时候,就连邵相宜自己也分不清楚,这种思念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种类似于习惯和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