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141、第 141 章

　　这名野人女子正是萧语。
　　萧语当日从千灵渊上坠下，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的覆山山谷中，这其中委实还有个不短的故事。

　　话再说回那一日，萧语亲眼目睹了蔺文言对楚婉丝的那一吻，被背叛之情犹然而生，她生平最恨背叛，当时便有了了断这一切的想法。琴音怕萧语因此对蔺文言心生误会，连忙拉着萧语返回，想让他们把话说清楚，省的萧语做出什么连她自己都后悔的事来。
　　萧语做事太冲动，全凭喜好，事后每每又后悔不已，琴音清楚。再说，蔺文言在公主府的时日也不短了，琴音便从没见蔺文言给过除了萧语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子笑脸，对女子平日避嫌都来不及，淡漠至极，这次突然和楚婉丝这么亲密，肯定事发有因，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所以琴音拼命劝说萧语返回，和蔺文言开诚布公，没想到又遇见悠乐回城，帮蔺文言解围，看见两人坐在茶帷里聊天的这一幕。
　　光风霁月，真正的才子佳人。
　　画面养眼，萧语便安静的多看了一会儿。
　　悠乐柔美，清乐清雅，楚婉丝倾国倾城。
　　萧语便觉得蔺文言便该这么生活，如果自己没介入他的生命，他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在他对面坐的无论是悠乐，还是清乐，或者是楚婉丝，她们里的任何一个，都能和蔺文言相得益彰。
　　自己这算是什么呢？
　　不会六艺，也不风雅，俗不可耐。
　　蔺文言怎么能忍受自己这么久？
　　上辈子忍受了近十年呢！
　　他难道不觉得煎熬吗？
　　被迫和不爱的人日日生活在一起就够煎熬的了，还随时要献出自己的一切，身体上的触碰自不必再提，还有夫妻间的那些最亲密的床帏之事。蔺文言长的好看，萧语喜欢他，萧语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喜欢，刚成婚那几年就喜欢缠着蔺文言没完没了，蔺文言以前清心寡欲惯了，又不能拒绝萧语，只能私下里偷偷的服药，很是伤身。
　　百般牺牲，这样的委曲求全，若是个能入眼的也就罢了，关键还是萧语这种，一无是处。
　　怪不得蔺文言上辈子最后要反，他不反谁反？

　　萧语回到宫外的公主府里没多久，琴音来报：“楚相来了，公主你还要见吗？”
　　萧语这才想起来，她让楚远澜带着楚婉丝滚回去，喊楚清霜来见她，楚清霜……这不就来了？
　　“见，花厅待客。”萧语叹了一声。

　　楚清霜已经听楚远澜说了个大概，楚远澜没说真正的原因，只说是他心血来潮，带着妹妹去茶馆，正好碰见了驸马蔺文言独自饮茶，几人聊了起来。楚远澜说他白日喝多了酒，不甚清醒，他说知道妹妹一直喜欢蔺文言，便撺掇蔺文言抱一抱楚婉丝，就当是了却楚婉丝的心愿，而蔺文言心善，见楚婉丝相思情苦，不忍误她性命，也就抱一抱她，当作诀别。
　　然后这一幕就被萧语看见了。
　　楚清霜震惊之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从不变色的楚相怒了：“远澜，你从小到大我从未打过你一次，但是这次！你想清楚你到底该不该打！”
　　楚远澜跪在祠堂里说：“儿知错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但他只能这样来解释。
　　楚清霜点指他：“你要惹出惊天的祸事来！”
　　楚远澜跪着，低着头给他自己爹骂。
　　而楚清霜来回飞快的走了几步后，亲手关闭了祠堂的门，冷冷的道：“你可知，今日下午谁来见父亲了？”
　　“谁？”楚远澜有些好奇。
　　楚清霜冷道：“内侍监正金一住！”
　　“他？”楚远澜愣了愣，“他不是皇后的……？”
　　“没错，他是元皇后的人。”楚清霜道，“他说着与我随便聊聊，其实便是代皇后来探我的口风！”
　　“他们想问父亲什么？”
　　楚清霜冷道：“他们想问我，如果似乎悠乐殿下嫁给了萧墨樗，那么镇国公主之位，又该怎么说？”
　　事情种种，虽然萧语和蔺文言都清楚其中的干系，但是外人其实是实在不知的，除了极个别几个极其聪明，也是稍微猜想了一下便赶紧打消了念头。
　　皇位更迭，那弄不好是要血漫王城的！
　　一个站错队，就算是世家又如何？
　　上位者，可不是每一个都有宽广的心胸，和不计前嫌的气量！
　　楚远澜心心念念只有他楚家之事，从未想过王室手段，闻言愣了愣，问他父亲：“难道……皇后还想做个实权皇太后不成？”
　　这当然只是个婉转点的说法，如果萧语能做说一不二的镇国公主，那么悠乐为何不行？如果悠乐也能君临天下，暂代君位，那么元静绫自己，又有何不可呢？
　　楚清霜长叹一声：“风雨欲来，多事之秋，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净给华乐殿下添乱！”
　　“儿怎么添乱了？”楚远澜不服。
　　楚清霜反问：“你觉得华乐殿下是大度到能让出驸马的主吗？”
　　“这……”
　　这当然不是啊……
　　“天下间，除非男子自己想纳妾之外，有哪家的女子愿意自己夫君再有旁人？公主也不例外！”楚清霜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惹了大祸！”
　　楚远澜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什么祸事，想了想，小心的顶嘴道：“就算殿下不喜，那……那遭殃的至多不过是蔺驸马而已，怎么……怎么也不会祸及到我楚家吧？”
　　“你怎么还这么糊涂！”楚清霜摇摇头，”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萧园给了华乐殿下两条路，要么放弃蔺文言，和萧墨樗大婚，华乐殿下名义上是镇国公主，实则由萧宗室接手国之大事，直到皇子成年。再要么，华乐殿下与蔺文言夫妻情深，不愿背离，那只能携手同心，共破宗室的实力。”
　　楚远澜还是不懂。
　　“可你下午闹这么一出，华乐殿下与蔺文言必然背心背德。下午时，金一住来见我，言语之中说起悠乐殿下奉皇后娘娘的命回王城，可能要商议与萧墨樗的婚事，问老夫如何想。你说，我能如何想？”楚清霜冷冷的道，“楚家虽为百年世家，但家族有严训，从不许介入王室之争，方能护佑家族平安。你这样一闹，华乐殿下失去蔺文言这个助力，必然会问我站在哪边，你要你父亲站在哪边？一步错，灭族，也不过是弹指间。”
　　楚远澜听到“灭族”这两个字，毫无征兆的浑身抖了几下。
　　“一国权柄，多少人觊觎，多少人窥视，也就只有你、你们，竟当作了儿戏！”
　　楚远澜这才醒悟自己犯了个和蔺文言一样的错误，就是误以为这一切都是萧语的，这一切都必然是萧语的，就只能是萧语的，旁人连捣乱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没看见平静的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
　　只是蔺文言醒悟的要比他更早一些。
　　灭族的祸事吗？
　　难道，上一世楚家的灭亡，也是王权更迭下的牺牲品？
　　楚清霜叹了一声：“殿下要见我，我便先去见一下殿下，看殿下如何说吧！”
　　楚远澜看着楚清霜打开了家祠的门，外面的阳光一下就照射进了黑暗的祠堂之中，那一面墙上密密麻麻的数百个牌位，每一个都庄严肃穆。他忽的对楚清霜的背影喊：“儿也是为了整个楚家！”
　　“这我相信。”楚清霜回身微微笑了一笑，“我儿心中只有家族大业，从无私心。我楚清霜有子如此，甚是欣慰，只是你若能戒骄戒躁，再沉稳一些，目光再长远一些，楚家当后继有人。”
　　楚远澜将这话在心里盘了很久，猛然醒悟过来，他父亲这不还是在骂他嘛！

　　所以，楚清霜坐在萧语花厅里的时候，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萧语其实压根就没怎么想，她怒斥楚远澜的那句“喊你父亲来见我”，就跟人家小孩调皮，砸坏了别人家的物件，人家总会一声怒吼：“喊你爹来！”
　　总归差不多的。
　　但是楚清霜真来了，萧语就有些沉默，无她，萧语气过了头，这会都有点偃旗息鼓的意思了，她甚至在想，要么问问楚清霜愿不愿意把女儿送进来算了，娥皇女英，咬咬牙也不是不行，反正蔺文言喜欢楚婉丝，总不能喜欢了两辈子啥都没落下吧？
　　要么成全他得了。
　　萧语脑子里乱哄哄的。
　　但是她只是脑子里乱，此刻人坐着，手里捧了一杯热茶，看上去竟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的多，也娴静贵气的多。
　　萧语不说话，楚清霜同样捧了杯茶，也没有开口。
　　楚清霜是在官场里趟了一辈子的人了，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当作不知发生了何事，等萧语先说。万一他开了口请罪，萧语顺势让他把女儿送进来可怎么好？
　　一来，这样一来，萧语和蔺文言之间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前路险阻，夫妻如果不能同心，两人要是完全无法信任对方，如何共同对敌？这于大局无益。
　　二来嘛，公主府也未必是什么好地方！
　　楚清霜这一生坦坦荡荡，他可能有点自己的私心，但是不重，多数盘算都是为了家国天下。
　　他少时聪慧异于常人，家里有钱有势却难得没有长成一个纨绔，是当时四大家族里难得一见的有为小辈后生，成年后便由父亲做主，娶了萧氏的武阳郡主，从此以后恩爱一生。
　　楚清霜这么多年以来身边只有一个侍妾，还是幼年时就陪伴在身边的，如今养着也不过是不忍见其生无所靠，至于恩宠，是早就烟消云散了的。他两个孩子均是和武阳郡主所出，武阳郡主身有寒症，嫁给他后十年无所出，他便守了武阳郡主十年岿然不动，所以楚远澜出生时他已年近四十了，再到婉丝出生，他已快到五十，婉丝自出生起就是他和武阳郡主心头所爱。
　　之前楚远澜荒唐胡闹，不愿入朝堂，他只想着不愿入朝堂也好，朝堂里也不见得是什么干净地方，凭他楚相和武阳郡主的威望，只要这两个孩子不是杀人了放火了，那都护得住。
　　可眼见得楚远澜就跟大梦初醒一般开了窍，一门心思的往政局里钻，他担心之余也感到楚家后继有人，可是楚远澜让他省心了，自小乖巧懂事的楚婉丝又开始闹了脾气，因为私自出门，楚婉丝于人群之中巧遇华乐驸马蔺文言，自此深爱，不可自拔。
　　都说儿女债，楚相这两个孩子，还真是都不太省心。
　　皇室公主的驸马，怎能让他人觊觎？
　　再说楚远澜，他自己的儿子他不了解？楚远澜多次推脱不肯议亲是为了什么？便是迫于压力，议了和木家婚事，却迟迟不肯换名帖，也不肯议定婚时，又是为了什么？
　　茫茫众生这么多人，谁都可以，便便就是看中两个最不可能的，这是怎样的孽缘？
　　自己这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直接把人家两口子都觊觎全了。
　　楚清霜能怎么办？他只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老狐狸不开口，萧语就知道楚清霜不想把女儿往火坑里送了，那确实啊，现在的公主府不是个火坑就是个火山，还是随时会爆发的那种，除了想荣华富贵想的要发疯的，正常人只要有点脑子的，谁愿意让自己孩子进来填坑？
　　萧语吸吸溜溜的将手中这盏茶喝了个底朝天，才缓缓说：“有劳楚相夜里还来此一趟，实则是想问明日祭典一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楚清霜听见萧语这么说，心里有数了，下午这一篇是彻底揭过了，萧语不会再提了，他放心之余，答道：“都准备好了，殿下放心。”
　　“楚相办事，本宫放心的，无其他事，楚相累了一日，早些回府休息吧。”
　　萧语开口送客，楚清霜走了几步，想了想，萧语如此宽宥，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合适，便又转回了萧语面前，和蔼的道：“殿下，今日悠乐带你下回城了，殿下可知晓啊？”
　　“知晓啊，我方才还看见悠乐和蔺文言在一起喝茶呢。”
　　楚清霜见萧语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十分婉转的补充：“哦，和蔺驸马喝茶啊，蔺驸马人中龙凤，公主终身有靠。我们经常说在朝论朝纲，在家说礼法，公主是悠乐清乐两位殿下的姐姐，如今陛下病重，两位殿下也不好都耽搁着，公主可有合适的人选？”
　　萧语心说悠乐有皇后呢，要她操什么心，方要答时，心里就突了一下，对上了楚清霜的眼睛。
　　楚清霜正直归正直，但他的确是个老狐狸，官场这种地方，他若不是个老道的，怎能屹立这么多年而不倒？
　　再说之前不是没想过！
　　所以几乎是瞬息之间，萧语就明白了楚清霜的言下之意！
　　连楚清霜都知道了，看来宗室和萧墨樗的确在走另外一步了。
　　萧语起了点笑，似不在意的问：“哦？楚相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楚清霜笑的十分和善：“此乃皇室家事，臣等属下不便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