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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

  •   蔺文言拼了命的赶到紫薇山下的时候刚过午时,一抬头便能看见高耸巍峨的紫薇山上有着许多人影,不过山高路远,一路疾行使他眼前发花,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弃了马,顺着青石铺的山道就往上跑,众护卫识得这是华乐的驸马,谁敢拦他,只是都不知道为何一向注意仪表风华的蔺驸马此刻已毫无形象可言,他浑身的冷汗,跌跌撞撞的往山上跑,似是身体已完全不能负荷。
      一重阶又一重阶,一道山弯又一横。
      这什么时候紫薇山这么高了?
      蔺文言爬的气喘吁吁,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就要断了气,他倒在紫薇山正中的莲花台上,这里离祭祀所在的威德台还有一半的距离。
      萧语你想干什么?
      蔺文言仰面望着高高的山巅,此刻的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席卷天地,天色阴沉,欲雨未雨。
      倒幸好今日是这般的天气,否则但凡是个晴天,七月中的天都酷暑难耐,他又身上带伤,这么疾驰了一路又往山上爬,没等他爬到威德台呢,估计早就得给晒断气了。
      他趴在莲花台上,冷汗如雨下,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般折腾自己,回去温如常定会又一顿好骂。
      只是,若真如他所想,那便将翻天覆地了,他这一身,还会有谁牵挂?
      只是,都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如果不能爬上去,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蔺文言努力的喘了几口气,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形象了,手足并用的沿着青砖的山道往上爬,山石刮破了衣服,也划破了他的掌心手肘,处处都是血痕,等他终于爬上威德台上的时候,前面有很多侍卫戍守,多的不像一般的祭祀,他咬着牙往里面走,众侍卫看他这般模样,谁还能认得出这是蔺文言啊,举着刀剑就将他拦下了。
      蔺文言拨开刀剑往里闯,喝道:“我要见公主!谁敢拦我!”
      “是……明之?”站在人群后面的公羊若离见后方有异动,回来看了一眼,简直惊呆了,“明之!竟然真的是你!你怎成了这副模样?”
      “公主呢?让我去见公主!”
      “明之,明之!”公羊若离眼神有些躲闪,含含糊糊的说,“我先带你处理一下这划破的伤口吧。”
      他千辛万苦爬到紫薇山顶来就是来处理伤口的?
      他一把推开公羊若离,跌跌撞撞往里面走,走了不知多远,威德台已近在眼前的时候又被侍卫拦住了!
      这样的侍卫,这样的装束,倒不是一般的侍卫,他之前从未见过。
      “是蔺文言来了?”清清渺渺的声音从高高的威德台上传下来,“让他上来吧,我有话对他说。”
      侍卫们分开利刃,萧语的声音还好,听着往常一样,清清静静的,没有焦急也没有毛躁,蔺文言想,或许事情还没坏到他想象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狼狈,略略理了下仪容,才越众走上前。
      等他终于站上威德台的时候才看见,萧语一人清清静静的站在威德台的那边,而威德台的这边,萧氏三老,一相四辅,还有一些连他都叫不出名字来的人,都在。
      蔺文言的心里像是揣了个秤砣,不停的往下沉着。
      “蔺公子来了。”楚清霜对他笑了笑,这笑意和素日里的一样和蔼,“既然来了,便劝一劝公主吧,或者说,送一送公主。”
      送?
      萧语要去哪里?
      蔺文言满心的茫然。
      “楚相,本宫唤蔺文言进来是要他送的?你也太看不起本宫了。”萧语抬袖笑了笑,她今儿这件礼服颇华贵,十分夺目,一点也不低调,她带着清冷的笑意说,“蔺文言,上前几步。”
      蔺文言茫然的往前走了几步,这回倒是无人拦他,他单膝一跪:“见过殿下。”
      “蔺文言,你今日不是去给你父亲送灵了吗?怎会跑到威德台来?”
      印象中萧语的声音虽然有时泛着冷,但是那冷意的深处始终都是透着暖的,萧语的声音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仿佛寒冬腊月的雪,从里到外的透着冰渣子。
      “殿下,你到底是想做什么?”蔺文言终于问出这个困惑了他一整路的问题。
      “你不会以为本宫唤你上前,是打算与你说什么,或者解答什么的吧?”
      “…………”
      “看在我们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蔺文言,我与你,有始有终。”萧语扬声对所有人说,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你再不是我的驸马了!”
      蔺文言脑子里轰的一声,似被万雷打过:“为什么?”他茫然的问,“到底是为什么?”
      “你背叛了本宫,如今还要什么为什么?”萧语站的孤冷,笑的冰寒,“在你彻底背叛本宫的那一日,你便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既然你拿本宫的真心弃若敝履,本宫也不是非你不可。”
      蔺文言的神情却愈发茫然:“我,我怎么了?是我和……”
      “不是那事。”萧语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十分冷漠的打断了,伸出右手,手上满是华贵的首饰,璀璨夺目,她便拿这样一根华贵的手指往右边指了一指,蔺文言迷茫的望了过去,直到这时他才看见在萧氏三老身前还伫立一人,所有萧氏后人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后,他背着身,双手随随便便的负在身后,似是在欣赏这远处群山,长发鹤氅,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觉得此人长身而立,气度卓绝不凡。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
      “他是谁?”蔺文言迷惑的问。
      伤势加疲惫,蔺文言的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住,公羊若离实在不忍蔺文言如此形态,跑到他身边扶住了他,低低的劝道:“明之!随我走吧!”
      蔺文言充耳不闻,再问萧语:“他是谁?为何说我叛了你?我不认识他。”
      “哦?你不认识?”萧语冷笑,“你不认识会如此积极为他奔走?甚至你苦心积虑,处处谋划了要来本宫身边不都是为了他的吗!蔺文言,你拿本宫的真心当包子捏,你竟然比以前还让我失望!”
      蔺文言脑中再次轰隆一声,萧语不是在众人面前做戏,蔺文言了解萧语,了解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习惯,她是认真的,她竟然是认真的!
      “我……我做了什么?”蔺文言苦笑一声,伸手想去拉萧语的裙裾,萧语后退几步,与他拉开的几步距离像是一道天堑,只看着他说:“哦?你不认识他?难怪,你当然不认识他,可你不是应该知道他是谁的吗?真是难为你了,父皇说过你居心叵测,而本宫当时年幼自以为不是,自以为与你是两心同,结果,果如父皇所说,你竟然真的从头到尾都是冲着他来的——本宫的瑞王叔!”
      嗡的一声,蔺文言人傻在当地,什么都听不到了。
      公羊若离对着长身玉立的那个身影猛然一跪,叩首道:“瑞王殿下明鉴,是明之出谋策划,属下才能将您救出!明之是为首功!”
      那个身影终于从将目光从远处的山水中转了回来,飘然玉冠,孑然而立,一身风姿自与他人不同。
      萧有晴背着手看了一会没明白什么情况傻在那的蔺文言,道:“本王一生恩怨分明,从不诛杀有功之臣,既与本王有恩,日后当论功行赏。”
      公羊若离这一颗心猛然放回了肚子里,蔺文言的命今日算是保住了!

      而今这样的局面论起来其实十分复杂,也不怪蔺文言虽知道有些不对,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午时,萧墨樗与悠乐会面。
      萧国昏迷,元茂虽然失势,但元后还是一国之后,多年经营的势力仍在,虽有伤筋动骨,但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皇后势力作保,有皇后的承诺,萧墨樗自然是愿意娶悠乐为妻的,萧语摆明了对蔺文言念念不忘,那他自然不是非萧语不可的。两人议定大婚,便是议定了皇后与萧氏分赃的细节,这些悠乐是不会知晓的,她只是听从她母后的话,悠乐只是金色笼子里的那一只金丝雀,一个华贵的摆设,她母后让她嫁给萧墨樗,她不能有别的选择。
      这是萧墨樗的盘算。
      而既然萧墨樗与悠乐议定联姻,萧氏三老自不会再让萧语继续手掌大权。萧语调开了她身边的所有人,这是给了他们机会了,那此一场逼宫势在必行。他们的本意原是要逼的萧语退下权力,从此闭门不出,不问政事就好。萧氏三老逼归逼,毕竟还没有杀萧语的胆量,这一世的萧语也没做什么恶事,她还有功于国,贸然杀了她不太合适,还需要留着萧语与和苑周旋,那萧国虽然已经半死不活,可万一哪天又活过来了不是?
      这便是萧氏三老心底里的盘算。

      这事本来双方都心里有数,萧语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可也没想防,她腻了,不想再玩下去了,权势权力也不过如此,都是过眼云烟,执掌权力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而且她说到底是女儿身,以女子之身治理一国,就算治的再好也为人诟病,她又不是没被人骂过,要不是她皮厚,早就该被骂的灰头土脸的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所以演一场戏,就势退出没什么不好。前世是因为楚清霜死了,无人能压制四辅,四辅又各有私心,搞的朝政上下一片混乱,结党营私不堪入目,而现在,楚清霜还活着,楚清霜就是朝中清正的砥柱,朝廷只要有他在,说实话就算萧语退了也不是不行,只要楚清霜不死,就会弹压着四辅的私心,也不会容许萧氏三老翻出什么太过分的水花来对民不利。
      江山依旧安好,人民依然安康。
      牺牲她一人,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势的完美了。
      可是,公羊若离忒好本事,竟然真的将瑞王萧有晴从秘牢里给救了出来!
      自古以来就是男子为尊,男子为君,女子只为男子臣属,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而当初萧国让萧语暂代尊位,是因为萧国自己的皇子还没断奶,国赖长君,为防止再出现前朝那般足可灭国的动乱的无奈之举。说好的千秋万代,总不能才传三世就没了吧?那他也太对不起他爹了,九泉之下不得被萧戍剥皮抽筋?万般无奈之下才交给萧语坐镇,用的也不过是一个“代”字而已。
      可是,萧有晴是萧国的亲弟弟!
      他们是同父异母,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萧戍活着时就想废了萧国的太子之位传位给萧有晴,这事当时沸沸扬扬,有谁不知道?
      萧有晴是正儿八经的萧戍血脉,萧国的弟弟,萧语的王叔,萧国皇子幼小,弟代兄职本来就未尝不可,更何况萧戍原本就属意萧有晴继承大位!
      可是萧有晴若要登上至尊之位,萧语就必死无疑。
      而萧有晴就算不为名,不为利,就是为了当年的心中挚爱,他也不会不登这个至尊之位!
      同样的位子,萧语为“代”,而萧有晴,则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为帝,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蔺文言呆呆愣愣的,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威德台上竟然现在这样的情况。
      公羊若离拼命的拉着他:“快谢瑞王殿下啊!明之,快些谢瑞王殿下的不杀之恩!”
      蔺文言却觉得虚妄,茫然不已,怎会是这样的局面?
      那边萧有晴长袍飘飘,于漫天的狂风惊雷中对站在威德台边缘的萧语招了招手,眼神淡漠,语气清冷的和萧语一模一样:“回来吧,本王不杀你,本王与你父皇之间的恩恩怨怨自也不会怪罪在你一个孩子头上,本王也不会斩草除根,同为萧氏,本王留你活命。”
      “他不知道萧语是谁吗?”蔺文言突然迷茫起来,萧有晴难道不知道萧语是他心心念念的杨羽的女儿?他为什么会这么对萧语说话?难道说他真的动过心念要和三老一般逼死萧语?他忍不住出声道,“瑞王殿下!华乐殿下她是……”
      “蔺文言。”萧语清清静静的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而后伸手过头顶,取下一根玉簪,这根玉簪是蔺文言两世大婚给她的聘礼,是唯一一件她前生一直带到死的东西。
      而现在,萧语取下这根玉簪,在蔺文言眼前,在这高可触达神明的威德台上,将这根玉簪狠狠摔在青砖之上,看着它砰的一声碎裂成无数片。
      蔺文言捂住嘴唇,捂住那一口夺口而出的鲜血。
      “母后在上,蔺文言,我与你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萧语平生最敬重她母后,若是有拿她母后发的誓,那基本上比人家对着天王老子发的誓都要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的确死心了。
      蔺文言记得她的每一个习惯,与此同时,心口的刺痛蔓延开来,什么萧氏众人,什么名位权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在这一刻,他半跪于地,努力伸手,想去抓萧语那一抹遥远已离他十分遥远的身影,远的,好似在天边,再不可触及……
      他知道这次萧语是真的生气了。
      他还想对萧语解释一下,他虽然想救瑞王,也只不过是想搞清楚当年的那桩公案,而且他绝不会背着萧语行事的,待他打听稳妥之后,待他有了筹谋之后,他会全盘的告诉萧语的,他不会瞒着她,他不会背着她做出对她任何不利的举动的。
      只是,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萧有晴为人君子,一诺千金,既然承诺了不杀萧语,那想必对萧语是没有杀心的,只是萧国三个女儿,只有萧语最为有主见,且有威望有战功,有利于国,有惠于民。萧有晴若要登至尊之位,萧语绝对是个阻碍,他就算不杀萧语也会将萧语永世囚禁。
      一如他自己当年。
      而萧语心性高绝,却不会受如此折辱,她定然会求一死。
      蔺文言浑身是伤,口中还吐着鲜血,可脑子还不慢,想明白这些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可是,如果萧语这次真的死了……
      她还能再一次活过来吗?
      他们还能再一次相逢吗?
      他还能倾尽所有,再求娶一个萧语吗?
      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已说不清是受的伤,还是一些别的情绪,他努力向萧语的身影伸出手去,喃喃着说:“萧语……不要……不要死……让我陪着你,我永生永世的陪着你……我愿陪着你被永世拘禁,再不见天日……你不要死……”
      “你陪着我?”萧语果然听见了,冷笑一声,“蔺文言,别自作多情了,我已在这祭祀神明之地,当着我母后的在天之灵解除了与你的婚约,我们再不相干。”
      “不……不!萧语!”
      “蔺文言,你看,这是何物?”
      萧语从袖子中取出一把银色匕首,这一把跟蔺文言前生曾经送过的那一把一模一样,蔺文言茫茫然呆住,而后疯了一般要拉开公羊若离拉着他的手,拼了命的要往萧语那去,公羊若离眼见不好,怎还能容他上前,抱着他的腰身,不允他上前半步。
      萧语上下端详着这把匕首,闭上眼睛笑了笑:“幸好,在所有人都讨厌我之前,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反手将这匕首插进自己的心口,似是有一层透明的琉璃,哗啦一声碎在蔺文言的耳边。
      这层看不见的琉璃,便叫做天劫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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