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131、第 131 章

　　“萧语！”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是什么样的感觉？蔺文言，这便是你背叛我的代价。”萧语仰面看着苍穹，却对远处萧有晴伫立的身影笑了笑，“瑞王叔，世事总是个圆，当年是你的，以后，总归会回到你手中。”
　　说完这一句，萧语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高高的威德台上仰面跳了下去。
　　紫薇山巅威德台，威德台下千灵渊，纵然千灵渊底是一汪水潭，但是这般的高度，就算千灵潭深不见底，也足够粉身碎骨。
　　“萧语！萧语——！！！”
　　蔺文言嘶哑的喊着，公羊若离死死的抱着他，不敢放开一点，不停的劝着：“明之！你冷静一点！明之！”
　　“我不能冷静！我怎么冷静！萧语，萧语！”
　　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蔺文言终于落出了泪，直到今日，直到此刻，那一抹寻常便可看见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永生永远的消失在他视线中时，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东西，将永世不可触摸。
　　见蔺文言如此疯狂挣扎，萧墨樗对萧有晴道：“瑞王殿下，蔺驸马既然对华乐殿下如此情深，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萧有晴无喜无悲的看了一会蔺文言，才摇了摇头：“本王不诛有情之人，何况他有恩于本王。”
　　“瑞王殿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驸马倾心于华乐殿下，而今华乐殿下已逝，留他一人也是痛苦，何不成全了他呢？墨樗愿为瑞王殿下代劳。”
　　萧有晴哑然失笑：“如此想置他于死地，你是对他有仇怨吗，墨樗？深爱一人是何种滋味，没有人比本王更明白，更刻骨铭心了，所以本王知道他此刻的伤心是真的，绝望也是真的，你看他此刻模样，不用你杀他，他自也会生不如死。本王不似皇兄冷血无情，别伤他性命了。他姓蔺是吗？金榜题名的状元？那该是很有才华的，十载苦读圣贤书，该有一颗济世为民之心，那就留着他为国为民吧。”
　　“可是……”
　　萧墨樗还要再说，萧再云在底下偷偷扯了他衣角，他瞥一眼萧再云，闭了口。
　　萧有晴缓步走到蔺文言面前，蔺文言已犹如被撕裂心头，已似一只野兽，脑中唯有反复想着，萧语既死，他为何还活着？
　　萧有晴站在蔺文言面前，淡淡的说：“人去始知情深，少年郎，你的后悔来的太晚了些。”
　　蔺文言抬眼看着萧有晴，他眼中充斥着鲜血，口中身上也满是鲜血，周身狼狈不堪，他口中发出碎裂的似是野兽一般的吼声，再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本王不杀你，但若你执意寻死，本王也不会插手。只是你记住，你死了又能改变什么？她想让你为她而殉吗？不，华乐说的很清楚了，死生不复相见，你可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萧有晴顿了顿，望向遥远的天空，那里电闪雷鸣，那里黑云压城，那里漆黑一团，他长相叹息，“这一句便是说，从今而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人间，冥界，天界，三界五行，无论你生，无论你死，你都永远无法再看见她了，有缘对面不相见，相见对面亦不识，她对你竟然死心到了这个地步啊。若离，你是他的朋友吗？”
　　公羊若离慌忙道：“瑞王殿下明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有晴点点头：“那你便照顾好他，对了，送他回华乐的府邸，对外他还是华乐的驸马。”
　　“这是为何？”公羊若离惊了一惊。
　　“本王那皇兄已不能理事了，那有些事还要从华乐的口中说出来才是理所应当的啊，华乐不在了，理应由她驸马代劳。”
　　公羊若离细品这句话，竟然觉得心头紧了紧，莫名的生上了一股寒意，他见蔺文言冷笑一下要开口，想也知道这时候蔺文言开口必无好话，他反应极快的一把捂住蔺文言的嘴，道：“殿下，属下一定照顾好蔺驸马！”
　　萧有晴点点头，便挪步走了，走了一步，恍然又停了下来，静了片刻，没有回头：“本王知道你心有不甘，这事当然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这样，你便还能是华乐的驸马，怎么，你不想要吗？华乐驸马的身份？还是说，想像她所说的那样，与她恩断义绝？你若不再为华乐驸马，便不能为华乐立坟，不能靠近她的墓碑，逢年逢节不能为她上香敬奉，更不能以她驸马的身份守护着她的坟茔，永生永世都无法再靠近她半分，哪怕只是个坟墓。你是叫蔺文言是吗？方才萧语说你的名字说了很多很多次，你或许曾经对萧语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但你对本王实在无足轻重，你若一心想死，本王自也不会拦着，这条命要不要不在本王，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蔺文言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公主府的主室中那显眼又浮夸的俗气到极致的那一切。
　　又是一场梦？
　　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将亮不亮，将暗不暗的天色，房内也没有烛火，他下意识的就寻找萧语的身影，他要告诉萧语，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当年楚婉丝死在他面前时，他虽也难过，可也仅仅是难过，而不像梦中亲眼目睹萧语从崖上跳下去一般的撕心裂肺。
　　桌边坐了一个人，也不知是天暗还是他眼前昏暗，他看不清什么，便跌跌撞撞的下了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欣喜，连滚带爬的摸到桌边来，似要哭出来一般的欣喜的喊：“萧语！”
　　桌边那人沉默的回了头，是公羊若离。
　　蔺文言这一个好似溺水之中抓住浮木的心情，再度落了下去。
　　梦境……是真的……
　　“明之……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公羊若离很艰难的开了口。
　　蔺文言沉默许久，颓然道：“知道你也会这么做的。”
　　公羊若离沉默了，的确，救出萧有晴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而萧语对公羊若离来说只是区区的一个公主，别说他不知道宗室和萧语的恩恩怨怨，就算他知道了，有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也会不管萧语死活的救出萧有晴。
　　萧语算什么？
　　在今日之前，就连蔺文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在乎萧语。
　　公羊若离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他，道：“明之，你该好好的给伯父送葬，你不该来威德台的，等你送完葬，从城外回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会结束，就像雨会停，天会晴，一切都会过去，这样也就不会听到最后萧语对他断情之语。
　　是不是听不到，便不会难受……
　　如此锥心之话……
　　“明之，你太聪明了，可是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给伯父送完葬再赶去的……”公羊若离也是闷闷的叹了口气，“没有使人拦着你是我的错，还好你没有什么大碍。”
　　蔺文言颓然坐在那里，连一动都不想动了。
　　这么熟悉的公主府，这么熟悉的一切，从今往后都将不再熟悉，因为没有了萧语，一切都将失去原本的色彩。
　　安安静静，整个公主府空空落落的，好似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其他人了。
　　“琴音呢？瑞王是杀了她，还是关了起来？”
　　“华乐殿下的女官？”公羊若离想了想，“她好像是刚刚回城，也不知道华乐殿下已经……应该是进城门就被瑞王殿下的人扣下了吧，等候发落。”
　　蔺文言静静的说：“一秋，让瑞王把琴音放回来。”
　　“明之？”
　　“瑞王想听的一切我都会说，他想让我对外说的一切，我也都会说，以……以殿下驸马的名义说，他抓了琴音没用，杀了琴音更没用，他想要听的一切只有由我出面才是名正言顺，所以让他放琴音回来。”
　　公羊若离看了他良久，点头：“我这就去禀告瑞王殿下，只是……明之，你知道瑞王殿下想让你说的是什么吗？”
　　“自然是知道的。”蔺文言冷笑一声，神情极尽嘲讽，不知是在嘲讽他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明之，你聪慧无双，你若诚心投入瑞王殿下麾下，瑞王殿下爱贤，他是一定会重用你的！”
　　“重用？呵。”蔺文言静了许久，静到公羊若离以为他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却看着窗外，轻轻的说着，“我曾见过最高处的风景，也握过天下无双的权柄，现在，我已失去一切，何谈重用？我要重用做什么？”
　　“明之，你何曾……？”
　　“一秋，告诉瑞王，他的手段对我而言不管用的，想让我老老实实的说出他想听的一切，就将琴音，一花她们都放回来，若是不放，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半个字。”蔺文言抬头看着公羊若离，“杀了萧语，再杀了我，瑞王从此背上弑杀嫡亲侄女的罪名，凉州十万铁骑仍在，兵将、史书，没有一样会放过他！”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垂下头来，以手扶额，“将琴音她们都放回来，我会说的。”
　　公羊若离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名挚友，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说：“好，我这就去禀报瑞王殿下，明之，保重。”
　　“保重？”蔺文言低低的笑了起来，“从今天开始，这里便是我的天牢了，我将再也走不出这里，何况这里有萧语留下的一切，我也不想再出去了。”
　　公羊若离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放在蔺文言面前，道：“我……我怕你想要，就，就拾了回来……我，我先走了，明之，总之，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他日，他日……”
　　公羊若离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低头离去，阵风吹来，帕子散开，露出帕子里包裹的那已断成数截的玉簪，蔺文言定定的看了许久，终于俯在桌上，无声无息的哭了。

　　史书有载，佑和二十四年，萧帝突然病重，交由嫡公主萧语镇国，而萧语自幼体弱，为国战北疆更是留下诸多伤病，在威德台祭天之时，伤势发作，一病不起。华乐殿下驸马蔺文言为人识大体，见此情状，虑及国不可一日无主君，遂带一相四辅亲往瑞王府拜见多年来深居养病的瑞王，请瑞王代君执掌天下。
　　瑞王以自身无德恩惠百姓为由，三次推拒，驸马蔺文言更是带着一相四辅三次亲往，最后长跪于瑞王府门前，请瑞王以大局为重，垂怜众生。此番诚意，感天动地，瑞王终于承而受之，将年号改为天和，是为天和元年。
　　因萧帝尚在人间，瑞王不可加冕，便请上谕，敕封为瑞亲王，摄政事，治天下。
　　瑞亲王感念蔺驸马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举，多次相邀蔺驸马担任左相之位，均被推辞。蔺驸马有言：余生不问政事，只于公主府中陪伴殿下一人。言毕，更是封了公主府的门户，无使外人进，无使府中人出，以示不问政事的决心。
　　天和二年，萧帝崩逝，瑞亲王称帝，是为——
　　萧瑞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