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之外》子闻

22、第 22 章

　　江宇昂准备发动车子，突然惊慌地说：“啊你快趴下，我妈好像看向这边了！”
　　林若溪还在愣神，被江宇昂慌张挥动的手臂拉回现实。
　　“阿姨怎么来了？话说，你还没跟阿姨说起过我吗？”林若溪俯身，侧着头看向江宇昂。
　　“这个嘛……拖了这么多年都没讲过，好像变得更难解释了……妈好像看到我了，你等我一会儿吧，我过去一下，很快的。”
　　林若溪无奈照做。
　　江宇昂果然很快回来了，他说没事了，伸出手正要摸头安抚林若溪，却被林若溪一个偏头躲开了。
　　江宇昂愣了一下，悻悻地收回手臂，“走吧，这回可以走了。”
　　好像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林若溪还是感觉身边的这个男人变得陌生了，他真的如最初那样值得相信吗？或者，其实一开始就不值得相信？这个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好的男人，只是暂时把她当成了妹妹的替代品吧？
　　这时，车内环绕立体声播放江宇昂的手机铃声，给林若溪吓了一激灵。
　　面前的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陈潇，陈宇昂没有马上接听，而是断开手机和汽车的蓝牙，然后换上蓝牙耳机。
　　果然，这个人一定瞒了我很多事。林若溪沉默地想着。
　　她猜不到江宇昂和陈潇有什么秘密，因为听上去都是很日常的对话。
　　“你们和好了吗？”江宇昂挂掉电话后，林若溪问。
　　“嗯……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渣男！林若溪在心里咆哮。
　　“对了，没想到你会提前回来……我已经计划好要去上海了，所以，不能陪你过年了。”
　　“没关系啊。”
　　因为一个人生活，所以一个人过年也很正常吧。
　　可是，当一个人真正安静下来的时候，房间里充盈着的赖以生存的空气好像突然变成了让人无法呼吸的东西。林若溪开始怀念从前一家人过年的日子。除夕那天，奶奶、爷爷、爸爸、孙姨，还有她，全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然后包饺子。
　　她仿佛穿越到了过去的日子，看着一个个小小的面团在奶奶灵巧的手中很快变成了一张张薄薄的饺子皮，就像把难过和悲伤一点点放大。
　　那是怎样的除夕夜？因为有孙姨在场，小林若溪要时刻提防自己的表达，避免被奶奶说态度不好、对孙姨没有礼貌之类的。虽然那时的她总是不服气，但是想到香喷喷的饺子、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的妈妈，还是默默忍耐了。那个充满着别扭气氛和饭菜香气的时空，让人既讨厌又怀念。
　　为什么会怀念呢？林若溪觉得自己好像在找虐，那段童年时光明明算不上幸福快乐，如今怀念起来，会觉得庆幸。还好已经长大了，不会回到过去。
　　林若溪给自己煮了速冻水饺，打开春晚当作背景音，刷刷微博，再刷刷微信朋友圈。然后看到江宇昂发了一条：“除夕快乐！超有才华的朋友的画展，明天就能看了！”地址标记在上海，配图是展厅门口的画展介绍，以及和朋友们的合照，当然，包括女朋友陈潇。
　　林若溪点了赞，并评论：“除夕快乐！好好看的画！”然后撅撅嘴，怀着羡慕又嫉妒的心情胡乱往嘴里塞着饺子。
　　江宇昂很快发来微信，说有空的话来上海找他玩。
　　林若溪感到不满，现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嘛？一点都不真诚。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悄悄流淌，有人在这时间长河中起起落落，有人一落不起。
　　有起有落本是人生常态，林若溪明白，但她也因此焦虑。
　　一边想年后找工作的事情，一边收拾用过的考研资料。“今年题都没答完，肯定考不上了，但是明年也不想再考。”她这样想着。
　　江宇昂返回北京，给林若溪带去了伴手礼。
　　“若溪，考研成绩出来了吗？”江宇昂问。
　　“没有呢，下个月出。”
　　“那……等成绩出来的吧……”
　　江宇昂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林若溪的怀疑。
　　“怎么了？”
　　“没怎么啊。哦对，不是还有复试吗？这段时间准备一下复试也不错。”
　　“我考不上的。”
　　“……这么没信心吗？你要相信你可以。”
　　“我不可以！”林若溪感到没来由的烦躁，“非要假装可以吗？办不到我就是办不到！你为什么不愿相信我不可以呢？”
　　“……生气了？我是好心鼓励你的，若溪……”
　　“好心，都是好心！就我的心是坏的！”
　　“若溪，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从江宇昂口中叫出来的一声声“若溪”让林若溪觉得好像一块块大石头堵在胸口，他再也不会叫她“溪溪”了。
　　“心情不好的话，要不要出去转转？”江宇昂试探着问，“我那个上海朋友的展还可以看的，你之前不是说想看吗？”
　　“我说的是‘好看’，不是‘想看’。”
　　“哦……我以为是想看……”
　　“你能不能走啊？”
　　“什么？”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不行吗？”
　　“好……好……”
　　赶走了江宇昂，林若溪开始后悔。她希望有人能来陪陪自己，不需要那个人说什么，只要存在就能让她很安心了。她感觉身边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妹妹告别了过去的生活，哥哥从曾经的阴影中走出……为什么只有自己还困在原地？明明已经离开北城了，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脏好痛呢？像是一个一边充气一边泄气的气球，快乐和悲伤都不痛快。
　　恍惚间，林若溪把自己锁在了浴室，把浴缸放满水。
　　手机铃声在浴室外不停地响，她好像没听见一样。
　　有人在敲门，然后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若溪？林若溪！”
　　林若溪没有想到江宇昂很快折了回来。她把头和手臂从浴缸中伸出来，摸了一下手腕上浅浅的伤痕，刺刺痒痒的，原来连伤害自己的力气都不够啊。
　　“溪溪！溪溪！”江宇昂扑向浴室的门，嗓音沙哑。
　　是“溪溪”还是“兮兮”？林若溪不可思议地望向门口。
　　“哥！别喊了！我洗澡呢！”
　　“你没事儿吧？”江宇昂听到声音，稍稍放松了一下。
　　“没事啊。”林若溪冷静地回应着，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裹紧干爽的浴袍，走出浴室。
　　“真的在……洗澡吗？”江宇昂有点怀疑。
　　“嗯。”
　　“大白天的……突然洗澡？”
　　“怎么了？这还有时间限制吗？”林若溪反问。
　　江宇昂没看出林若溪有什么异样，松了一口气，“没、没事就好。”
　　林若溪看了一眼手机，刚才的电话果然是江宇昂打来的。
　　她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问江宇昂急着找她是有什么事吗。
　　江宇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接说因为觉得她情绪不好又没接电话，担心她想不开就跑回来了吗？还是……用另一个迟迟没能说出口的事搪塞过去？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你……想换个环境吗？”
　　林若溪好像猜到了，陈潇之前难得心平气和地找她说过的事。
　　看着江宇昂难以启齿的样子，林若溪也不忍心了，她说：“想，我想做点有意义的、自己也喜欢的事儿。”
　　“那……你想……去上海发展吗？”
　　江宇昂终于艰难地说出了口，林若溪替他高兴，又替自己哀伤。说到底，他还是把她推开了。
　　江宇昂的朋友正在上海组建广告和策展方面的团队，如果林若溪愿意的话，只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当然了，我只是提一个可能的方向而已，你也可以不去，或者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江宇昂补充说。
　　“我去。”林若溪打断道。
　　“什么？”江宇昂怀疑自己没听清，她没想到林若溪会这么痛快地决定。
　　“我说我去。在上海，是吧？”
　　“是……但是……你不用这么急着决定的。”
　　“对于我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干嘛不去？”
　　“谢谢你……若溪。”
　　“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啊。”
　　江宇昂是真诚地感谢林若溪。感谢她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还没那么糟糕。
　　要去上海了，明明是离北城更远的地方，可是林若溪心里的洛希极限却突然崩溃。仿佛那团黑雾在吞噬她的瞬间被弹开，围绕在她身边，形成无法摆脱的圆环。
　　谁不是在背负着过去的阴影活着呢？林若溪拼命想要逃离的，最终会成为另一种形态伴她而行。
　　林若溪在北京的机场送别过很多人，这一次，终于轮到自己了。
　　飞机飞向高空，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长出了翅膀，飞向海岸的另一边。而地面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林冬茵、江宇昂……他们和谐地站在属于过去的港口，抬起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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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今天加班了，又差点忘记更新，虽然没人看……
明天开始要出差一周，这破班是一点也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