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之外》子闻

12、第 12 章

　　01
　　从波涛汹涌到风平浪静，或许只需要一顿火锅的时间。
　　吃饱喝足之后，江宇昂擦擦嘴，说抱歉不能陪林若溪回家了。
　　“不是吧？”林若溪撇撇嘴表示不满，“是你说开车出来的哎，结果你不跟我回去了，说好晚上带我打游戏的呢？”
　　“抱歉了，妹妹最乖啦！”江宇昂哄道。
　　“那罚你给我买蛋糕！”
　　“好！”江宇昂爽快答应，“买！咱们去蛋糕店，每样来一个！”
　　买完蛋糕，江宇昂送林若溪到停车场。
　　林若溪一个人上车，故意拖了一会儿时间，然后从倒车镜里看到江宇昂上了另一辆车的副驾驶。
　　那个驾驶座上的女生，林若溪看着有点眼熟，大概是最近新认识的“玩咖”吧。她一边想着一边发动汽车，跟大屏幕上播放顾梦视频的商场渐行渐远。
　　临近年底，林若溪的工作忙了起来，各种报表、结算、预算……让林若溪疲于应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听着江宇昂兴奋地讲他的游戏，林若溪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你那些游戏我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天天叨叨叨叨叨烦不烦啊！”
　　江宇昂愣了一下，收起手机，“不好意思啊溪溪，我本来想让你放松一下的，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看着江宇昂低落地拿起外套要走，林若溪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于人，别别扭扭地说：“哥，我……不是……我工作太累了，就容易生气。”
　　“没事儿。”江宇昂安慰道，“但是……很累的话，要不就别干了。”
　　“嗯？那我还能干嘛？”
　　其实她早就干不下去了，可是她又不会做别的，只能咬牙坚持。活着太累了，拼命朝着自己不喜欢的方向努力，看不到尽头，就像登上了错误的船。
　　发完脾气和牢骚，她还得回到公司做社畜。
　　吃完午饭，林若溪在自动咖啡机前给自己选择了一杯意式浓缩，提提神准备继续没完成的工作。
　　林冬茵突然发来消息问她过年回不回北城。
　　“你是指哪个年？”林若溪回复。
　　“还能是哪个啊！笨！”林冬茵握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春节的话，还有一个月呢！”
　　“所以你不提前准备吗？还是说压根没想回来？”
　　林若溪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被看穿小心思的窘迫，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想了一下，她回：“话说十月份回去过一次，好快啊！”
　　“行了，我懂了。”
　　“懂什么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直到林若溪喝完了咖啡，林冬茵还没有回复，于是林若溪又补充道：“等我决定了回去的时间就马上告诉你。”
　　林若溪盯着手机屏幕足足两分钟，正准备放下期待，突然屏幕亮了，显示着林冬茵的名字。
　　“Marry Xmas ！”
　　噢！对哦，圣诞节已经到了，行政部之前说过今天下午有抽奖活动来着，林若溪忘了，直到看到这条消息才想起来。
　　她笑着回复对方同样的祝福。
　　下午，整个财务部的人几乎都被钉在了工位上，林若溪忙中抽空去活动室凑了一会儿节日热闹，嘬着奶茶拎着小蛋糕回到工位时，手机来电显示着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的、陌生又熟悉的电话。
　　“嗨，若溪？”
　　一瞬间，打开的窗似乎把电话那头温暖的檀香吹了过来。
　　林若溪没有说话，对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Marry Christmas!哈哈，有没有被吓到？若溪？嗯？听出我是谁了吧？”
　　“圣诞快乐，顾梦。”林若溪平静地回应。
　　自从发现自己被对方删除好友之后，林若溪和顾梦就成为了“闪闪发光的偶像和默默无闻的粉丝”的关系。但是林若溪一直保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有这些才能暗自证明她们曾经的亲密。
　　“我刚从东北拍戏回来，真的好冷呀，很难想象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那里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林若溪还是没有说话，被风吹得冷了，她面无表情地关上窗。
　　“哦，若溪，你在这儿啊！玲姐找你呢！”同事路过，看了一眼林若溪，说完话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若溪？你在忙吗？”顾梦在电话那头问。
　　“嗯，我在上班。”
　　“那就等你下班给我回电话好不好？”虽然是疑问句，但顾梦好像铁定林若溪会打给她似的，“多晚我都等哦！”
　　“我先挂了。”
　　林若溪挂断电话，再次投入到工作中。但是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连表格中明显的数据错误都没看出来，被领导训了很久。
　　晚上下班，同事都快走光了，林若溪犹豫了很久，还是回拨了那个号码。
　　顾梦此刻正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手上抚摸着约克夏犬丝绸般的浅色长毛，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按下了接听键。
　　“若溪！下班啦？这么晚才下班吗？”顾梦的声音很轻快。
　　“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吗？”顿了一下，顾梦继续说，“我刚从北城拍完戏回来，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
　　“对了，我养了一只小狗，很可爱的，你应该会喜欢它，它也一定很喜欢你。小蝴蝶，你是不是也想见见姐姐呀？见姐姐旺不旺呀？”顾梦把手机靠近身旁的小狗，那只被叫做“小蝴蝶”的约克夏犬轻轻哼了一声“呜汪”。
　　林若溪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终于养小狗了啊。”
　　“嗯，你要不要来看看它。”
　　林若溪愣住，顾梦继续说：“小区门口新开了家烧烤店，你顺便帮我打包一些拿过来吧，我给你钱。”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是笃定了林若溪会来。
　　“那家店不能点外卖吗？”
　　顾梦嘴角上扬，露出林若溪看不到的得意的笑容，“嗯……好像不能吧，刚开业。”
　　转了两趟地铁，林若溪终于抵达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址。
　　“我不知道这家是不是你说的那家店。”林若溪把打包袋里的烧烤递给顾梦，“小蝴蝶”仰着头，兴奋地围着林若溪转圈圈。
　　顾梦笑眯眯地接过，“都可以，主要是我只有酒，没有下酒菜。”
　　然后她摊开袋子，把烧烤摆出来，又拿出酒和酒杯。小蝴蝶馋得只往桌上扑，于是顾梦又给小狗补了狗粮。
　　林若溪进门的时候就感受到，多年不见，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已经没有了昔日温暖的檀木香气，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没有温度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房间的主人更美了，也更瘦了，宽大的睡裙掩饰不住她颀长的身材。
　　“只有苏打水，喝吗？”顾梦突然转过身来，林若溪慌张地移开直愣愣的视线。
　　顾梦继续说：“干嘛杵在门口？进来坐啊。小蝴蝶很喜欢你呢，它想让你摸摸它。”
　　林若溪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抚摸小狗，柔顺的毛发在小狗的身上铺散开，它乖乖地趴着享受爱抚。
　　林若溪渐渐放松下来，问顾梦：“你怎么没搬家？”
　　“为什么搬家？我住得好好的。”
　　“可你是大明星了啊！”
　　顾梦扑哧一下笑了，说：“别抬举我了，我去大街上，站人家路人面前，人家都不认识我。”
　　“可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大明星。”
　　顾梦轻笑道：”那你对我的误解可真是大了。哦对了，给你买烤串的钱。”说着便掏出几张百元人民币。
　　林若溪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我好像好久都没看到纸币了。”
　　“我可不想白吃别人的，放兜里了哦。”顾梦把钱塞进林若溪挂在门口的外套口袋里。
　　林若溪抬头看了一眼，为什么给纸币呢？看来真的是不想加回微信了吧，自己在幻想什么呢？
　　“我想我该走了，明早还要去公司加班呢。”她起身要走。
　　“别呀！刚来就走？还没吃东西呢！”
　　“顾梦，这样有意思吗？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吧？”林若溪突然想哭。
　　“若溪？怎么了？你不会还在生气吧？这么多年了，至于吗？我只是想在工作之外，交个真心朋友而已。”
　　“是吗？是朋友？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林若溪直视着顾梦的眼睛，“我有拒绝的权利吧？”
　　如果说这么多年过去，林若溪有什么变化的话，最大的变化应该就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生了，虽然偶尔也会感到迷茫和担忧，但至少比曾经多了一点点勇气，至少内心被搅动的时候，有防御的力气。
　　顾梦伸手去拉林若溪的胳膊，被她后撤一步灵巧地躲开了。
　　望着林若溪转身离开的背影，顾梦感觉自己的腿脚好像被钉在原地，挪不开步。她的眼神怔怔地落在手里的酒杯上。房门打开又关上，她好看却失神的侧影在林若溪离去之后的门缝中被挤压，直到房门关闭，将一个时空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02
　　关于曾经那个被冰封、融化，然后蒸发的夜晚，因为醉酒，林若溪没留下完整的回忆，甚至怀疑那天产生的恐惧感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噩梦。
　　她越来越依赖顾梦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拥有过这么体贴、亲密的朋友。等一下……如果是友情的话，她为什么会对那些不经意触碰的瞬间感到心动呢？
　　可是，如果是爱情的话，为什么心动的时候又会觉得心脏好痛呢？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吧？但是，带着这种纠结的情感，坦然接受男朋友的关心的自己，其实是更不对劲的吧？
　　林若溪讨厌这样的自己，或许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更容易捋清，于是，她给郑浩发微信，提出分手。
　　可在郑浩看来，那只是小女生撒娇求关注的小把戏，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觉得只要发动甜言蜜语轰炸攻势，对方很快就会缴械投降。
　　可是，林若溪是认真的。
　　“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生了？”郑浩开始慌了。
　　“不是，你别瞎想。”林若溪回复。
　　“那为什么要分手？跟谁处不是处啊？离开我你上哪儿找更好的？”
　　“别自以为是了！”
　　过了一会儿，郑浩直接打来电话，林若溪没接，郑浩只好继续发微信：“你现在在哪？”
　　“我回北城了。”林若溪撒了个谎，其实她正住在顾梦家。
　　郑浩没有再回复，林若溪想，终于结束了。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短暂得像个笑话。
　　只是，在将要离开北京的时候，在林若溪和顾梦在甜品店说说笑笑的时候，一句“林若溪，你怎么在这里？”让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郑浩。
　　“你不是回北城了吗？为什么骗我？”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林若溪反问。
　　“跟我走！”郑浩拉起林若溪的胳膊往外拽。
　　顾梦也没办法坐视不管了，“喂，这是在公共场所，你要这么胡闹我就报警了！”
　　林若溪用力挣脱开郑浩，“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胡搅蛮缠了！”说完就拉起顾梦快速逃离，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梦惊讶的表情。

　　再次开学前，林若溪提前抵达北京，她想给顾梦一个惊喜。
　　但是，房门打开，从顾梦的表情来看，那好像不是惊喜。
　　“你……你怎么来了？”顾梦磕磕巴巴地问。
　　“我……”林若溪一时语塞，她察觉到了顾梦的不对劲。
　　“怎么啦？”从顾梦身后走来一个梳着齐肩短发、妆容精致、眉眼间流露着英气的女生。
　　“嗯……抱歉啦，老朋友突然到访，咱们改天再见吧！”顾梦回头对那女生说。
　　“是吗？是多‘老’的老朋友？”女生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若溪。
　　“老到……我们真的得改天了。”顾梦一脸抱歉。那女生也识趣，一手挎着包，一手拎着大衣，走之前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顾梦。
　　顾梦的脸上同时出现了抱歉和羞赧。
　　那是什么表情？林若溪感到疑惑，顾梦有在她面前展现过这样的一面吗？
　　林若溪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女生，不愿多想。
　　“你打乱了我的计划。”女生走后，顾梦的脸迅速冷了下来。
　　“我还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林若溪把手上提着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我还特意让我哥帮买了两瓶还不错的威士忌。”
　　“哦？威士忌啊！那原谅你啦！”顾梦笑逐颜开，“不过呢，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今天不能陪你了。”
　　“嗯……不用陪我，抱歉，我突然就过来了……”
　　顾梦开始化妆，林若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不走吗？”顾梦问。
　　“啊？我……我这就走，但是……”林若溪犹豫着，顾梦停下来看她，她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对于你来说，是负担吗？”
　　“什么意思？哦，你是说你今天搞‘突然袭击’吗？这样确实有点让我不爽。重要的不是玩儿的开心吗？下不为例哦！”
　　“只是……‘玩儿’吗？”
　　“嗯？”顾梦觉得林若溪有点不对劲。
　　林若溪突然感到难过，“顾梦，你觉得你跟渣男有什么区别？”
　　顾梦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冷静地看着林若溪，“那你呢？”

　　回到学校之后的一个傍晚，林若溪一个人从商场出来，准备回宿舍，郑浩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林若溪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她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走着，郑浩就在旁边默默跟着。
　　初春的晚风带来阵阵凉意，林若溪不禁裹紧了外套，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郑浩，如果不分手的话，现在他应该已经抱住自己了吧？
　　在林若溪神游的时候，郑浩默默地牵过她的手，她终于缓过神来，奋力挣脱。
　　郑浩没能让林若溪挣脱开，他把她拽到墙角，逼问她：“想想我们以前约会的日子，你不快乐吗？”
　　沉重的恐惧爬上林若溪的心脏，“我不快乐，一点儿都不快乐！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不快乐！”林若溪叫喊着，引来路人侧目，趁郑浩分神的时候，她一脚踢开对方，逃上一辆出租车。
　　无论是顾梦还是郑浩，林若溪觉得自己好像是他们的一个物件，想用的时候就用，不喜欢了就丢掉。
　　车窗外有两个女生在遛狗，林若溪想到顾梦曾经说过想再养一只小狗，因为小时候养的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还是不习惯没有狗狗的日子。林若溪也喜欢小动物，因为比起跟复杂的人类相处，和小动物在一起要轻松很多。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到顾梦？明明已经回不去了。